我们都曾是那个少年
七夕那天,我一觉睡到下午才醒,去健身房游了个泳,回家吃了点东西,然后便一个人呆呆地坐在电脑前直到很晚。
不知从何时开始,自己渐渐失去了对于这种节日的热衷。犹记得自己大学时,每到这种节日,无论是否单身,总是没法安然地待在宿舍里,一定要约个人,参加些有的没的活动,生怕无法融入外面世界的喧闹。
随着时间的推移,我习惯了独处,不再迫切地需要陪伴与社交,能够融洽地和自己度过每一个重复而平静的日子。
于是我开始感到自己真的已经不再年轻了。
这并不是一句矫情的话,前些日子“保温杯”的段子在网上很火,我尽管还没到需要用保温杯泡枸杞喝的年纪,但终归不再是少年。每次在街上遇到小孩子叫我叔叔,心里多多少少还是会很不甘愿,可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再翻翻日历,想到再过两年自己竟也要三十岁了,这种与现实巨大的抽离感,还是会给我一种梦境般的错觉。
读书时的日子总是过得很慢,时间精细得仿佛可以被切割成块,每一小时、每一天、每一周、每一学期都如同被量化的任务线,过日子就像捧着米缸数米粒,不知何时才是尽头。
可大学毕业后的每一天都转瞬即逝,曾经的米粒被煮成了粥,一口闷下去,还没明白过来怎么回事一年又到头了。或许正是这种反差,让我沉浸在自己依然是个少年的幻想中很难自拔,但内心的变化是无法回避的。
我开始不那么能熬夜,不再因为游戏的输赢而影响一天的心情;我会主动去做一个很贵的全身体检,然后把烟戒了改抽电子烟,开始吃水果,考虑营养的搭配;开始听十年前的歌,看十年前写过的东西,然后和老友在那儿长吁短叹……这些都是曾经的我所无法想象的。
我逐渐明白,终于有一天,自己也活成了一个有过去,并且开始担心未来的人。
前些天上网的时候,无意间想起刚毕业时自己在游戏公司做的一款游戏,想上去看看现在怎么样了。怎料点开地址,发现那款游戏恰好在几天前停服了,只留下网页上一个简单的公告。
我把当年跟我一起进公司的小辉还有小飞拉到一个群里聊这件事,大家都既惊讶又感慨。
还记得大四时校招进了这家公司后,我下半学期就到广州参加公司的培训,而小飞和小辉都是和我一个策划班的。策划班一群人每天白天一起上课,晚上一起住在一栋复式的公寓里,抽烟玩游戏天南海北地胡侃,很快都成了好朋友。
小飞和小辉还有我是其中玩得最好的三个人,我们三个睡在客厅里,平时经常一起去吃夜宵,每次在一块儿,大家总会聊很多关于未来的畅想。小飞是个特别喜欢游戏的人,他梦想能做出一款很厉害的游戏来,而小辉是个很现实的人,他说自己做游戏就是为了赚钱,等赚够了钱就开家店卖早点去,不用天天加班这么累。
那时候的日子真是无忧无虑。大家都是应届毕业生,在广州短暂实习培训,一个月后要回学校处理毕业的事情,七月份才正式入职报到,因此我们都显得很轻松,对未来上班的日子充满了美好的期待。
没想到真正工作了,才发现一切并没有那么容易。因为刚毕业没什么钱,租房子要租在离市中心很远的地方,每天一大早就要起来挤公交地铁,晚上还要加班到很晚,做的项目还不是自己喜欢的。
几个月后我便离开了公司。两年后热爱游戏的小飞也离职回老家结婚了,后来成了一名公务员。只有一心想要卖早点的小辉现在还留在公司里做策划,他已经结婚,还在广州买了房子,现在每个月都要还房贷,成了标准的房奴。
回想起当初的年少不羁、满怀激情,大家在群里都感慨不已。小飞那天似乎喝了很多酒,对我们说了很多矫情的话,但我们并没有嘲笑他,而是很耐心地听着。那一刻我真的很想像当初那样拍拍他的肩膀,只可惜他已身在遥远的另一个城市。
小飞睡了后,我半开玩笑地私聊小辉道:“当初我一直觉得你是我们中最有个性的一个,说好的去卖早点呢,现在怎么只有你还在做游戏?”
他淡淡地对我说:“我老婆快生了,现在改行别说还贷款,连奶粉都买不起了。”
于是我知道,不再年少的不只是我一个人,时间比正义还可怕,它从不迟到,更不可能缺席,没人能逃脱审判。
前些天我朋友对我说,在某些行业最终留下来的绝大多数都不是对它热爱并倾尽努力的人,反而是一些起初漫不经心的人能够做得相对长久。因为前者受到的消耗是最大的,他们付出的越多,现实中受到的打击往往就越大,最后被虐到失去了动力,沦为彻彻底底的犬儒。
我不知道有多少人最终像小飞一样,被现实消耗尽了理想与热情,最终选择了向生活妥协。或许这才是青春的另一种更加通俗而普遍的结局吧。没有华丽收场、皆大欢喜、功成名就,只有些许惨淡的落幕,寥寥人际与梦想的残片,还有那些注定尘封的悬而未决的答案。
还记得大学时最喜欢的动漫《银魂》,当年看的时候笑得前仰后合,现在重看却莫名多了几分悲凉。我很喜欢网上对它的一条评论:“其他少年漫画都是在讲如何追逐梦想,而《银魂》则是在告诉你在梦想破灭后如何生活。”
是啊,生活很苦,并不是因为有多难,而是因为它从不停歇。如果时光倒转,我也希望能回到那个一无所有的夏天,潮湿闷热,拥挤喧嚣,手里攥着的车票,如同尚未开奖的彩票,上面每一串数字都是饱含期待的密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