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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论文示照藜》五则
范泰恒 撰
按:照藜,即范照藜,泰恒孙,字乙青,号井亭,乾隆五十二年(1787)举人,安徽定远县知县,著有《春秋左传释人》等。《论文示照藜》为范泰恒为其孙指点时文门径之作,共五则。范泰恒喜论文,集中还有《示棂与照藜语》《论作文一则示族孙照池》等,皆为指导子孙时文门径而撰。
据《论文示照藜》开篇“选金正希、章大力、陈大士三先生之文,分为二集,授照藜,而告之曰”云云,知范泰恒为其孙照藜编有明代时文名家金声(字正希)、章世纯(字大力)、陈际泰(字大士)三人时文选本。为配合阅读,另撰《论文示照藜》,以示其入门要领。
《论文示照藜》强调学习时文必须分清门径:“时文一道有正路焉,有旁门焉。明文如唐、归、金、陈、章、罗、艾、杨,正路也。黄陶庵稍粗,亦正路也。”泰恒以明代时文为正途,最为推崇金声。而对清代以来名声愈高的归有光文,则有所保留。他称赞金声时文云:“得史迁之神为时文,明三百年止正希先生一人而已。若震川,只欧、曾耳。以震川为史迁,岂但不识震川,直不知史迁矣。”评价归有光时文说:“震川尚不逮昌黎,安望史迁?自唐、归以来,言古文者竟以永叔当子长矣。时文源流,无怪汶汶也。”他认为时文承古文而来,将金声时文比成《史记》之余响,将归有光时文比成欧阳修、曾巩之辈古文的后裔,自然有了高下之别。在古文写作上,他一直注重的是以秦汉文“培其骨力”,与之相应,在时文写作指导上,他同样注意夯实初学者之根柢。他将金正希、章大力、陈大士三人之文编为一集,即是以三人“培其骨力”之意。《论文示照藜》云:“以正希为主,而参以章、陈,时文之本立矣。”固本之后,则可以凭藉个人兴趣,于三家之外择善而从:“遒逸如百川,沉着如灵皋,近日文章又自有大宗也。勿浮、勿滑、勿率意而驰。学焉而得其性之所近,抑又补其偏而救其弊。”凡此,均能见出范泰恒是在将时文置于古文的视域之中谈论,正如其在《书胡中丞制艺后》所云:“时文者,古文之一体,而又自成其体。古之时,无所谓纪传、碑志、记序、论策也。既已有之,则是数者,又随时各有其体,不复以古文之体为体。盖不离古人,亦不貌古人,即时文,曷异焉?”[21]他以方剂学中的药物配伍来比喻金、章、陈三人之关系:“有对证之剂,有利导之剂,君臣佐使、参伍错综而病始瘳。”“金之曲折遒健、郁勃深沉,尚矣。然入理不精、体亦未备,故需章、陈。夫陈之宏阔恢奇,不济以章,则研味不细。而舍陈事章,又固而存之,不尽其变也。以金为主,而辅以章、陈,取菁华而弃糟粕,文其庶几乎?”金文为“君药”,章、陈二人之文为“臣药”、为“佐使”,以“君臣佐使”的方剂学理论来阐释金、章、陈三人的关系,别开生面。
另需注意的是,《论文示照藜》对金正希、章大力、陈大士三人的推崇,是对其时文而言。在范泰恒看来,其古文另当别论。《燕川集》卷十四有《纪金、陈逸事二则》,其中第二则谓陈大士《太乙山房古文》“不入家数,绝无可观者”,同时感慨归有光亦是古文不敌时文。
《论文示照藜》论时文,主要是论时文家数、风格等,对一般时文话热衷讨论的时文作法,范泰恒并未关注,这在重文法的清代时文话中较为少见。对时文具体文法的鄙薄,在其《论作文一则示族孙照池》中表现得更为明显:“凡作文,惟在平日义蕴广、涵咏深。一题到手,随笔写去,自生曲折。及文成,谛视之,高下中度,法律自合,若立意布局,数段便成死格而无生气矣。”《论文示照藜》便是不谈布局、文法等形而下问题的时文话典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