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来绿如许

往往，人们是从绿的芽眼里觅得春之踪影的。草木的复苏，使拙朴的大地也为之战栗。而欲摄得春之精灵，非拥有吻抱这个季节的心态和体验不可。于是，春才不只属于一种自然现象，而人化为你的一缕美妙的情感了。

不是吗？起先，你沐浴着漫天的雪花，天很冷，心里却热乎乎地说：“春天，来了！”雪，洁净的雪，这天之骄女，为你投寄来的是高尚的情笺，叙说轻盈的梦，丰富斑斓的梦。那便是暖暖的雪，春的雪，在问候你一颗去岁的疲惫的心。

尔后，有袅袅的声音抵至你的耳膜，带着稚丽的腔调，怯生生、温熏熏地道一声：“您好！”是那个投寄情笺的天之骄女，在与你对话了。这春的灵魂呀，使你闻其声不见其面，又没多少话说出来，只是感到了鼻息的对流，诱惑着向往和期待。春天的风是这样的，春天的呼吸是这样的。

接着，有谁在扣你心灵的门扉，你迎迓上去，果真是那期待的所在。是贝多芬的命运交响曲的主导动机，那个“命运”在敲门。对你来说，她不是一个芽眼，一片嫩叶，一颗带花蒂的青果，而是整整一个充满生命活力的季候，一个萌动爱与美的鲜活的日子。春在轮回，人的青春力难道不再回吗？

她于是飘忽在霏霏雨绡里，同春阳一起在你的工作间逗留或踟蹰，在你傍晚散步时邂逅而又匆匆离别，甚至因为什么使她觅不到你的踪迹。人对自然的理解，如同对生活的把握，有时候不免失之于难言之苦。你珍重这日子了吗？你遗忘了这季节了吗？往往，一种抱愧于春的自卑心理，使你无颜或不便自信于同春的和谐。春，却如同一切美好事物，在悄悄依恋她的对应物。你呢，不曾接近，而心向往之。

是的，赞美春与惜春伤春皆为人之常情，或向真向美向春，或低沉忧郁哀愁。而知春望春，则尤为微妙。当你真正融解了冬之冰雪，融解了内在的冻结，爱的潜流便于血液中湍泻，去回答春的打探，去寻找她，与她相依相携，与日子中这美的良辰吻抱亲昵，而得到生活的欢乐。这时候，你会感到春来绿如许，那一股温情已经完全使你陶醉了。

1987年1月于钟楼

《西安晚报》1987年2月12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