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嘴相思鸟
本来,是想讨养鸟老人一只画眉的。不巧的是,几笼画眉都送人了。仅剩下一只“媚子”,是老人捕鸟用的必备之爱物,出高价他也是不肯卖的。这便将一对红嘴相思鸟让我带走了。
相思鸟体态小巧,头部有绿色的冠毛,嘴巴血红,喉部和脚呈黄色,胸部的毛色则是亮丽的橙黄。最是那红嘴巴,在啾啾的叫声里,似有血珠渗出,殷殷地多了诗趣。也最是那“相思”的名字,使它显得神秘而美好。
记得在南行时捡过红豆树下的相思子,圆而扁平,红得成了黑褐色。我珍藏了它,用以慰藉一缕忧郁而销魂的思绪。而这唤作相思的小鸟儿,正是一粒相思子的灵魂的歌唱。它的声音,它的色彩,它的神态,在双双栖息的当儿,反衬着相思的意味。
应该说,相思鸟是赢得了孩子们的异常欢悦的。他们以爱慕与惊羡的童心,和这来自林间的客人做默契的对话。孩子仍在认识自然,鸟儿也在同都市、同都市里的孩子相识吗?因为陌生,才显得新奇。由于疏远,才需要接近。对于孩子们,相思鸟不啻是远离都市的秦岭南麓林间的信使。
黄昏时分,让鸟儿也走出斗室在阳台边的空间做一番心目的徜徉吗?谁知,刚刚将鸟笼悬挂在空中的绳子上,一只鸟便扑腾出笼外,扇着翅膀飞走了。在屋里,它们于笼中追逐嬉戏,欢腾跳跃,由于视角的局限,显得很安然。也许是阳台外的辽远视野的诱惑,使它们不安于樊笼而拼力碰撞,其中的一只便获得了自由。
这么笼里笼外,确实成了一对相思之鸟。笼内的一只焦愁难耐,笼外的一只不肯离去,彼此切切地呼唤着,令人生出怜爱之情。放飞这一只吧,又不舍得,捕住另一只吧,又不可能。就这么聆听着它们之间啼血的鸣唱,一声声,一阵阵,直到夜深人静花睡去。
翌日清晨,它们又相互鸣唱起来。在听不到叫声时,仅剩一个空鸟笼在绳子上摆动了。是那一只用鸟类的语言为这一只传授了脱逃的路径吗?笼子却好端端的。莫非这相思鸟确是一种爱的精灵,来去无踪吗?抑或是养鸟老人用画眉笼盛了这体格玲珑的小鸟,好使它们逃遁?笼子空空地摇晃着,一副寂寞状。
孩子们为此伤心了。它们离开笼子,在这陌生的都市如何生活下去呢?吃什么?住在哪里?其他鸟类会容忍它们在这一片天空里飞翔吗?据说相思鸟单只是养不活的,好在双双飞走了,会活得艰难些,却畅快些。但愿它们不再遇上网而重归樊笼,不再分离,不再在鸣唱里含有相思的意味就好了。
我告诉孩子们,鸟儿的辨别力极强,会顺着来时的路径,飞回它们的大森林的。我知道,信鸽是这样的。相思鸟会不会也这样呢?却没有这方面的知识。之所以这么说,是安慰孩子们,也安慰自己。不料,孩子们看见相思鸟在阳台外的树间飞动,还不时来笼子旁觅食饮水,否定了我的话。我想,自由,往往是清贫的。
即使如此,鸟儿也并非舍不得离开笼子。回忆中的欢乐已成为忧伤,而回忆中的哀愁依然是哀愁。相思鸟在笼边觅寻到的,不是甜美的食物。后来,我和孩子们在庭院里又看见了这对相思鸟。它们在花丛中觅食,在树丛间飞舞,实在比在笼中观赏到的情景要美丽多了。平时只能看到麻雀,突然有相思鸟在这里飞动,使庭院平添了许多诗意。
以后再也没有看见相思鸟的踪迹,它们一定是思念故园,飞回遥远的秦岭南麓那美丽的大森林中去了。
《昆明晚报》1987年8月30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