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后门
“爹，你有这么大本事，为什么一直疯里疯气的，你咋忍心这么祸害儿子我？”
“若尘，你还小，等你以后就知道了。”
“反正你倒是自在，就是挺废儿子。”
“闭嘴，要不是为了你，你爹我还能再潇洒十几年都不碍事。抓紧了，别晃晃悠悠的。”
“爹，你飞慢点，我有点头晕想吐。”
大风起苍茫，扶摇九万里，云雾穿身过，仙人抚我顶。
前十几年的生命历程中，李若尘做梦都没有过飞行这个题材，而现在的他牵着父亲的衣角，借着一柄造型古朴神意飞扬的飞剑穿梭在云雾之中，现实都变得不真实起来。
只见大地如棋盘，万物似蝼蚁，风云流霞在身旁流转，他紧张的浑身发软，鼻尖冒汗，只有与唯一还保持着熟悉模样的老爹有一搭没一搭的找些话闲聊才能保持平静。
短短两天的时间，发生的一切却永远的改变了李若尘眼中世界的模样，父亲变成了故事中神仙一般的人物，而原本组成他简单生活的家乡如意坊小底巷、白老板、黄师傅、还有邻居的叔叔婶婶和万花楼的小姐姐们都被他远远的甩在身后。
他有预感，此行一去，家就会变得非常非常遥远了。
或许将来有一天他终究会回到这个有娘亲小小坟茔的地方，回到可能已破败不堪的小宅，但那时又是何情何景尚不是现在的他能够想象。
李若尘心里不免对老爹有几分怨气，作为一个懂事的孩子，他相信老爹有自己的难处和考虑，但他怨的是如此匆忙决然和所有过去的生活告别，没有一丝丝准备和防备，对一个孩子来说未免残忍。
每当以后回忆起这一天，李若尘都会有丝丝落寞。
变得有些陌生的父亲长身矗立在李若尘身前，脚踏飞剑剑锋吞吐的绚烂剑芒，迎着扑面而来的狂风，吹过的强风经过他身边就被神奇的驯服，变成一股股拨弄少年发梢的轻柔的微风。
在离开大方城一天零五个时辰以后，一直闷头摆酷的李老爹第一次主动找李若尘搭话。
“你是不是觉得我突然带你离开家有些不地道，一点准备也没给你？”
“嗯，我就是想是不是你惹到什么仇人，追债来了吗？”
中年人的面容浮现出一片柔和。
“没有仇人，只有债主，还你娘的债而已。”
“我娘也是仙人吗？”想象中的母亲是一位像邻居李婶那样亲切平凡的慈母，但看到老爹现在的变化，李若尘不确定。
“是修士，仙道漫漫，凡人如蝼蚁，修士也是蝼蚁，哪有什么仙人。”李若尘贴着老爹的后背，清楚的听见他轻轻叹了口气。
“你娘她最多算是比凡人稍强一些罢了，练气筑基，她一辈子都不过是个练气七层的小修士、门外汉，可却替我这无用之人生下你，在我心中就是仙人。”
听到母亲的事情，原本叽叽喳喳的少年也没了多问的兴致。
似懂非懂的点点头，老爹的话语中感情对他来说还是懵懵懂懂。
“所以我要完成你娘的心愿，我师门逍遥仙宗每十六年一次开山受徒，我要送你去拜师。”
“哦”李若尘还是似懂非懂，拜师学艺他是知道的，甚至已琢磨过许多次，黄大厨、韩铁匠都是他预备拜师的目标，还暗戳戳的给韩铁匠送过酒，但明显父亲说的拜师和学打铁学炒菜是完全不同层面的事情。
拽住父亲衣角的手攥得更紧了。
不知道飞了多久多远，李若尘只记得自己好像迷迷糊糊睡着，有一股奇妙力量包裹着他，即便不知不觉松开了拽着老爹衣服的手也没有摔下剑去，让他大着胆子一直睡了下来。
李老爹推了推趴在他背后睡得口水淌了一衣服的李若尘：“儿子，醒醒，到啦。”
李若尘睁开眼，揉了揉睡眼惺忪的双目。
然后他的嘴巴就再也没有合上，眼前的一切景象超过了他所有想象力。
那是一座宛如梦幻的仙山，浮在层层云海中的巨大山峰发出五色霞光，山间云雾像河流般不断流动，间或漏出的缝隙中有无数精巧的亭台楼阁掩映在各种奇花异树之中，无数异鸟围绕着这座云中仙境欢声鸣叫。
一道清溪从山中蜿蜒而出，在山脚直落九重，好似诗中那九重天上的银河，在空中划出一道白链，最后落入山下一潭泛着青色幽光的湖水，激荡出天地之间的阵阵轰鸣。
李老爹拉了拉呆若木鸡的儿子，不知何时父子二人已经落地，那柄飞剑也不见了踪影。
李若尘清醒过来，被拉扯了几步才发现自己正在那巨大的潭边，一块广阔到极不自然的草地延展开来，在远处更靠近潭水的地方一座巨大的白色门楼高高矗立，白玉楼孤零零的现在那里，显得极为神秘突兀，百丈高楼千仞壁，让人想起天上白玉京的词句。
待更走近些才发现草地密密麻麻遍是人群。
如果说他们都能算是人类的话，李若尘一眼看去就扫到好几个人脸鸟啄，三只眼之类的奇怪人形生物。
“爹，这么多人在干嘛。”
李若尘回头望向老爹，发现老爹正看着远处那座山峰，眼中充满了复杂的情绪。
“青州自古便是修真练气传承之地，方圆十三万里内有修真门派不下千余，其中声势最大者号称仙门，次者上门，再次者中门，下门，旁门。然则世间凡夫俗子便是穷极一生，想入一旁门修行也难比登天，仙家真传只待有缘人而已。”
“逍遥仙宗创派已有万年，虽然只是青州中门，但却一向号称中门第一，便是一些弱势的上门也不敢轻易招惹，更不要说仙宗传承有教无类，极少门户之见，因此每十六年一次的逍遥仙宗开门大典变成了天下散修和那些修真世家的盛事，你所看到的这上万人都是来拜师的。”
李若尘目瞪口呆，对于生长在凡俗世界的他来说，自己爹娘是修士这件事就已经很冲击了，如今一下子见到上万和爹娘一般的“仙人”的冲击性事实直接把少年的大脑冲宕机了。
“每次都会有数万人前来拜师，他们中有的是修真世家几代培养的希望之星，有的是经历过无数生死奇遇的老资格散修，有的则是有天生神通的血脉异种，更有百年一遇天生根骨超人的天才，但最终能得列门墙的不会超过两百人。而你，也是他们中的一员。”
李老爹的声音犹如古井般平静无波，简直好像带李若尘来的不是他一样。
李若尘的心脏咚咚咚的剧烈跳动，难道自己就是那个什么天才么，就和酒楼里说书先生们说的那样，自己真是个天生李元霸要夺武状元？
他小心翼翼的问道：“爹，难道我就是天生根骨超人的百年一遇的天才？”
“不，你爹我资质出众，可惜被你娘中和了一下，你也就是中人之资平平无奇。”
“那我是有什么玄妙血脉？”
“你爹妈祖传十八辈都是正经人族，既是人族更是正经人。”
“那？”
“别问，我压根没教过你练气，你就是一介凡人，比起那些散修差着几十年修行。”
李若尘毫无风度一屁股坐在地上，听着他们父子的对话，两旁修士们都是耳聪目明之辈，都纷纷窃窃私语起来。
“真是什么样的人都有，这是来看热闹的吗？”“以我几十年的眼光看，这娃子分明就是个凡人吗，连引气入体都没有，真是笑话，当逍遥仙宗是什么地方。”
“就是就是，范大哥已经是十层练气，筑基有望啊，这次定然要荣登仙门了。”
“哪里哪里，赵公子青年才俊，贵祖可是堂堂金丹真人，提前恭喜您了。”
更有人忍不住笑着对李若尘喊道：“小子，快回去吧，别耽误我们排队。”
李若尘不知如何是好，在众人哄笑声中只觉得坐也不是站也不是，从前脸一直红到了耳后根，只能眼巴巴的望着老爹，忍不住扯了扯他的衣服。
从小就习惯了冷言冷语，但老爹已经变了模样，他不再是酒鬼疯子的小孩，不愿意让父子一同丢人。
李老爹衣服被儿子扯了好一会，看着平日向来机灵的儿子像一只胆怯的小兔子模样，李老爹的表情终于破防，第一次拧了下李若尘的脸蛋。
李老爹微微一笑：“儿子放心，看老爹给你开个后门。”
说罢左手朝上轻轻一指，似有一声龙吟从他袖中传来，那柄造型奇古的飞剑吞吐着数尺长的剑芒从袖中飞出，直冲天穹。
那剑越飞越高，但在眼中看去剑芒却越来越大，升到半空时剑芒已有数十丈长，凛凛剑气翻腾，天上的层层云雾似乎都被破开一道折痕。
李若尘看到他爹单手背后，竟是不借助飞剑之力的飞身腾起，直到与那飞剑在空中平齐，也看不清他做了什么，长剑便飞入他手，他一剑比出，聚集在寒潭旁的近万修士全都眼前一暗，下一秒，一道耀眼的巨大剑芒不可思议跨越空间，重重斩在那高大的门楼上。
随着巨大的轰鸣声，有数十仗高的烟尘飞扬腾起，将整个建筑包裹了进去。
数息之后，烟尘中有几十道剑光飞出，十几位修士带着道道剑光带着直向父子飞来。
李老爹不慌不忙，对着落在身前的众多修士轻施一礼。
“不孝弟子李心传，回山拜见！望请通传！”
半响后，隐藏在云雾中一直难见真容的仙山某一处褪去了云雾的遮挡，有五道剑势如流星飞出，直落李心传面前。
当先一人身穿羽翼道袍，面容俊朗非凡，只是双眼却透出一股深沉，让人看不出具体年龄，看着李心传的样子，良久才带着涩然的嗓音道：“师弟，你回来了，回来了就好。”
李心传微微一笑：“七师兄，叙旧的事以后再说，先给我儿子办个内门大弟子的名额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