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天涯亡命
几个月来，马少琨一直在东躲西藏。
他整过容，还随身携带着易容面具和立体投影仪，每天变换身份容貌，而且从来不在同一个地方停留超过二十四个小时。虽然如此，马少琨仍然感觉自己不安全，每时每刻，危险都在悄然逼近。
马少琨今年三十七岁，是东亚最大的证券交易所经理，名副其实的人生赢家。能与他结交的都是名商大贾，或达官贵人，普通人奋斗终生也难以触及的财富，对马少琨而言不过是一长串数字，没什么特别意义。
但是，一个神秘信息中断了马少琨灯红酒绿的生活。信息很短，只有三个醒目的黑体英文字符：GGG，而且看不到发信人，就这么没头没脑地出现在了他的终端机屏幕上。
当时马少琨正在出席天利集团举办的酒会，看到信息后，惊慌失措的他失手把水晶酒杯在地板上跌得粉碎，引来附近的几位女宾发出了夸张的尖叫。短暂的失神过后，马少琨迅速镇定下来，彬彬有礼地向周围的人们躬身致歉，在众人不解的目光下快步走出大门。
马少琨没有回家，他搭乘电梯来到底层停车场，脱下个人终端机丢进自己的座驾，又从后备箱的隐秘隔间里取出一个背包，然后钻进了附近的下水道。
那三个英文字符代表“身份暴露，有生命危险，快逃！”
几天后，正在吃早饭的马少琨在快餐店看到了一则新闻：神之子已经被联合政体定义为极度危险的恐怖组织，各国政府正在全力缉拿神之子成员。
那时马少琨已经戴上了易容面具，就是有熟人坐在对面也很难认出他来，但马少琨还是感到恐惧，早点没吃完就钻进洗手间，换上另一张面具，从后门溜出了快餐店。
从此，马少琨开始了他的逃亡生涯。他的背包里装着几十张用生物材料制成的易容面具、备用个人终端机、防身武器、以及数目可观的现金。每一位神之子都拥有一个这样的背包，以备不时之需。
马少琨也是神之子，在勋爵的威胁下加入了灭世派。马少琨的特质被称为“数读”，他的大脑就像一台高速运行的计算机，有着超乎常人的计算及记忆力。换言之，在普通人眼里，他就是一名数学天才。可马少琨的战斗能力还比不上接受过训练的普通人，勋爵只需要他的天赋来帮助自己聚敛财富，从不让他参与任何行动，因此，马少琨对勋爵的计划一无所知。
给神之子带来灭顶之灾的肯定是勋爵。虽然算不上勋爵的亲信，马少琨也了解勋爵对人类怀有深深的仇恨。据说勋爵已经活了很久很久，亲眼见识过太多人性的黑暗，最终导致他对人类这个种族彻底绝望。
马少琨不在乎勋爵的过去，也不在乎神之子是否是神灵的后裔，他最大的愿望不过是保持优渥的生活，可惜，现在他只能逃命。
今天，马少琨的栖身之处是一个位于中缅边界的小城镇，几经周折才找到了一家不需要身份证明的小旅馆。这种小城镇不像大都会那样布满监控设施，只要他足够小心，就不会引来星安局探员的注意。
几个月来，马少琨始终在位置偏远的小城镇活动，只要能躲过星安局的追捕，等到风声减弱时，他说不定还有机会重返上流社会。
在一家牛肉面馆吃过晚饭，马少琨就回到自己的房间，并仔细锁好房门，开始收拾行李。吃饭时他看到了一位脸色阴沉的中年男子，那男子让马少琨感到很紧张。
中年男子穿着很普通的灰色短风衣，半新不旧的黑牛仔裤，脚下是一双脏兮兮的战斗靴，胡子拉碴，看上去慵懒散漫，目光却凌厉如刀，带着一种对所有生灵的蔑视。那目光让马少琨想起了盘踞在丛林深处的美洲虎，孤独、冷漠、充满危险。
直觉告诉马少琨，那名中年男子绝对不是普通人。
不能继续留在这个小镇，及时离开才是上上之策。
整好背包，马少琨又揭下脸上的伪装面具，丢进了抽水马桶。中年男子见过这张面具，继续戴着很不安全，有必要更换一张。
换上面具，马少琨放轻脚步走到房门前，透过猫眼向外望了一眼。逃亡时他在黑市上买过一副透视眼镜，可黑心的黑市商卖给他的是二手货，没用几天就坏掉了。如今他可以利用的工具只有背包里的伪装面具，以及手腕上的个人终端。
看过一眼，马少琨倒抽了一口冷气。那位中年男子就站在走廊里，嘴里叼着半根香烟，默默地看着房门。
预感没错，中年男子果然是冲着他来的。马少琨下意识地转过头看向窗台，入住时他特地挑了这个房间，二楼，位于走廊尽头，不仅临街，旁边还有一条小巷，易于脱身。
马少琨退到窗前，轻轻掀开窗帘一角。太阳能街灯照亮了路面，街道上空荡荡的，看不到人影。
太静了，静得反常。或许有埋伏，一跳出去就会被团团包围。马少琨不敢冒险，又走向通往后巷的窗台，蹑手蹑脚地拉开了玻璃窗。
巷子里没有路灯，黑沉沉的，似乎空无一人。马少琨正想攀上窗台，一个陌生的声音忽然在背后响起，“马少琨，你逃不掉的。”
马少琨顿时浑身僵硬，愣了将近半分钟，才缓缓回过身来。
房门不知何时已经打开了，那位中年男子就站在门边，手里夹着烟卷，懒洋洋地看着他。
马少琨退后半步，故意做出一副愕然不解的表情，“这位先生，请问你找谁？”
“找的就是你，马少琨。”中年人笑了，那笑容仿佛刚刚融化的冰水，带着让人心悸的寒意。
“你认错人了，我根本不知道谁是马少琨。”马少琨再次后退半步，靠在了窗台上。只需一转身，他就能跃出窗外。
中年人轻蔑地笑笑，用夹着烟卷的手指指自己的脸颊，“就别再演戏了，你脸上戴的那玩意只能骗骗摄像头，却骗不过我。”
马少琨深吸一口气，猛然转过身，正要腾身跃起，一把椅子忽然呼啸着凌空飞来，不偏不斜地砸在窗台上。猝不及防，马少琨缩起身体抱住脑袋，显得有些狼狈。
中年男子不慌不忙地拖过第二把椅子，慢条斯理地坐了下来，“还是省省吧，你逃不掉。”
“我们会带你回星安局接受审讯，不要试图反抗，不然你会死得很惨。”中年男子左右看看，像是在找烟灰缸，没有找到，就顺手把烟蒂丢在了地板上，中年人说的应该是真话，这段时间，马少琨多次看到过神之子成员被乱枪射杀的新闻。
乘中年男子寻找烟灰缸的时间，马少琨悄悄把手伸进背包，攥住了背包里的手枪。马少琨不想死，但他也不想落进星安局的手里。
每一名神之子都拥有不同于常人的特质，或者说基因变异，对于人类来说，他们是绝佳的实验对象。马少琨不想成为一只任人宰割的小白鼠。
打倒眼前这人，或许是马少琨唯一的逃生机会。
这把枪很重，触手冰冷。子弹已经上了膛，只需举枪对准中年男子的脑袋，再压下扳机，就能将他就地射杀。
马少琨有些犹豫，他从来没有用过枪，更没有射杀过任何活物。不少神之子都声称他们是人们眼中的异类，但马少琨一直觉得自己和人类没什么不同。
从生物学角度来说，神之子确实有别于人类。不过大家已经在地球上共同生活了数万年，穿同样的衣服，吃同样的食物，呼吸同样的空气，为什么就不能和平共处呢？
胡思乱想中，马少琨下意识地抽出了手枪。中年男子似乎并不紧张，反而提高声音喝道：“丢掉武器，快！这是你唯一的机会。”
话音刚落，靠着墙壁那张长桌上的花瓶忽然爆裂，同时墙面上出现了一个圆圆的弹孔。
怎么回事？马少琨看看手中的短枪，又低下头看了看自己的胸口。他的左胸处多了一个小洞，股股血水正从中不断涌出。力量似乎随着涌出的鲜血丝丝流走，马少琨站立片刻，丢掉手枪，仰天倒下。
中年人快步走到马少琨身边，蹲下身按住了他的伤口，然后抬起左腕，对着个人终端喝道：“混蛋！谁让你们开枪的！”
“长官，他执有武器，我们接到的命令是：如遇反抗，立即就地击毙。”终端机中传出了某人的回应。
中年人像是余怒未息，低头看看马少琨的眼睛，又喝道：“别他妈废话了，快叫医疗队上来！”
脑袋昏昏沉沉，视野也模糊不清，但距离很近，马少琨隐约在中年男子双眼深处看到了一抹悲悯。
真奇怪，这人居然对神之子怀有恻隐之心。最后一个念头慢吞吞地在马少琨脑海中泛起，随后，他就跌进了无穷无尽的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