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电线杆像麻雀跳跃一样整齐地绕过全区,传送着电报:征粮。
在各个村子里,种庄稼的哥萨克们把肚子上贵重的宽腰带一勒,想也不想,就一下子打定主意:
“白白地交出粮食吗?……不给……”
不论在院子里,不论在街道上,凡是被人看中的地方,夜里都掘了很大的坑,茁壮的小麦几十担几十担地给埋起来。大家都知道,邻居的粮食藏在什么地方和怎么藏法的。
大家都默不作声……
博佳金带着征粮队在区里巡查。雪在马车的轮子底下飒飒地发响,一道道披霜的篱笆向后飞奔。黄昏。村子也像一切村子那样平平常常,可它对博佳金来说特别亲切。这是他的故乡。六年不见,故乡并没有变老。
有过这么一回事:有一天,在炎热的七月里,田界上盛开着黄色泡沫一样的野菊,人们在收割庄稼,当时伊格纳特·博佳金才十四岁。他正跟父亲和长工一起割着麦子。父亲打了长工一拳,因为长工折断了草叉上的一枚齿。伊格纳特走到父亲跟前,咬着牙齿说:
“你混蛋,爸爸……”
“我?!”
“你……”
父亲砰的一拳把伊格纳特敲倒地上,又用马肚带把他狠狠地抽了一顿。晚上干完活回家,父亲走到花园里,割下一条樱树枝,削光了,摸摸胡子,把它塞在伊格纳特的手里:
“走,小子,要饭去,等你变得聪明点,再回来!”说完嘿地冷笑了一下。
就是这么一回事。如今马车辘辘地在披霜的篱笆旁经过,茅草屋顶和描花的百叶窗在向后飞奔。博佳金望了望父亲园子里的那几株白杨树,和那只张开翅膀、无声地啼着的铁皮公鸡,感到喉咙里有样东西塞住,塞得喘不过气来了。晚上他问房东说:
“博佳金老头儿还活着吗?”
房东正在修马具,手指沾满树胶,拿猪鬃穿着麻线,听了他的话,眯细眼睛说:
“越来越阔气了……讨了个新婆娘,老太婆死了,儿子不知下落,可他,老家伙,还老是去找人家士兵的老婆……”
接着换了个严肃的腔调,补充说:
“当家人不错,很精明……您跟他不熟吧?”
第二天早晨,在吃早点的时候,巡回革命法庭的主席说:
“昨天有两个富农在会上煽动,叫哥萨克不要缴粮食……在搜查的时候又进行抗拒,打死了两名红军。今天我们要开个公审大会,把他们枪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