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联考
周六，全省联考正式开始。
为了保证学生有良好的考试环境，淮海省部分地段实行交通管制。
王叔将易小溪送到考场外，目送她进去后才离开。
易小溪的考场在三号楼二十九号教室，她一路找过去，就见褚叙靠着栏杆，低头把玩着手中的笔袋。之前说要带他理发，最近事情接二连三，便拖到现在。他的刘海已经很长了，有点遮住眼睛，让整个人看上去阴郁又冷漠。
周围是来来往往的学生，三三两两，勾肩搭背。唯有他独自一人，与这世界都格格不入。
易小溪看着这样的他，心里漫起一层细密的痛感。她忙上前几步，环住他冰凉的胳膊。
“褚叙！”
褚叙回神，眼底溢出几丝笑意。
“来给我加油？”易小溪放开环着他胳膊的手缓缓滑下，在他手心挠了一下，才松开。
褚叙失神的想：上次物理竞赛，还有很多时间，她总喜欢做这些小动作。
看见监考老师抱着试卷从总务处出来了，易小溪伸出纤细的食指，在他腰间戳了戳，“你的加油收到了，我会好好考试的。你上去吧，要开考了。对了，东西都带了吗？”
她拿过褚叙的笔袋，翻了翻，从里面抽出一张两寸蓝底照片。大概是他以前照的，头发很短，露出了光洁饱满的额头。嘴角带着僵硬的笑，眼神冷漠。
“你考试带照片……给我的？”易小溪想到前两天自己跟他要照片的事，恍然大悟。捏着小小的照片，有股甜滋滋的味道，从心头流向全身，令她通体舒畅。
见褚叙眼神闪躲，她又忍不住逗他：“这么想让我留下呀！”
褚叙没有说话，但易小溪看的出他眼中的希冀，收起嬉笑的表情，认真允诺：“我不走，我会永远陪着你。”
“嗯！”褚叙垂头应了声。
易小溪见他这样，忍不住摸了摸他的头。楼梯口监考老师陆续上来了，她将笔袋还给褚叙，“上去吧！好好考试！”
上五楼考场的老师，抱着试卷走得有些吃力。见褚叙在身后，出声叫他。毫不客气的将试卷放到他怀中。
“怎么才来呀，这都要开考了。你好好考，争取把省状元留在我们弘文……”
褚叙放慢脚步，微微落后老师一步。闻言也不知声，听着老师用温和又亲近的声音絮絮叨叨。
目送他上楼后，易小溪转身进了教室。
监考的老师抱着试卷进来后，闹哄哄的人群并没有安静下来。年轻的女老师不知所措的看向身边的男老师。他似乎已经习惯了这样的场面，神态自若的启封试卷袋。
学校的考场是按照上学期期末成绩排的，二十九和三十两个考场的学生都是吊车尾的存在。只要别太过，老师基本不会管。
“嘭！”一本小册子准确的打在后排闹得最厉害的男生后脑勺。
“谁他妈……”他骂骂咧咧的转过头，就见易小溪还保持着扔书的动作，目光冷冷的看着他。
“小溪姐？”
易小溪收回手，“谁话多憋不住，过来跟我说。”
原本转来转去，满教室跑的人，见她眉头紧皱，一脸不爽，忙各自回了位置，乖乖坐好。
教室很快安静下来。
铃声响起后，两位老师开始分发试卷和答题卡，核对学生信息。许是有易小溪这尊大佛在，一些被核对信息搞的不耐烦人，也拿出准考证和身份证，接受检查。
十五分钟后，考试正式开始。第一考是语文，易小溪大略扫过一眼试卷，比学校之前测验卷要难，跟褚叙出给她的不分伯仲。
教室内只剩下刷刷的落笔声。
语文科目，大家多少都会做一些。不想写的也安分的趴在桌上睡觉。
偶有微风穿过半开的窗户，在教室内绕了一圈，渐渐散去。
女教师放轻脚步，巡视一圈，停在易小溪身后。
三十人的考场，只有她的试卷满满当当。笔迹清晰，字体秀美，跟她的长相一样，让人赏心悦目。
她没有站太久，又去了别的地方。
两个小时飞快流逝。易小溪写完作文后抬头，挂钟上的时间指向十一点十分。还有二十分钟，她仔细检查了一遍，确定没有遗漏后，收拾东西准备离开。
见她起身，一些早就想要离开的学生马上紧随其后。教室一下子空旷下来。
两位监考老师相视一笑，开始收卷。
易小溪刚出教室，就看见站在楼梯口的褚叙。他身边围着几个班里的同学，应该在对答案。
“江州司马青衫湿，淮海弘文学子死！”
“哈哈，我考前正好看了眼《劝学》，一分稳了。”
“东坡先生果然不负我，次次都中。”
褚叙见易小溪出来，推开人群走了过来。今天的语文有些难，不知道她考得怎么样。看她神色轻松，应该没问题吧！
“等很久了吗？先去吃饭。”这会儿附近的饭馆应该爆满了，她让王叔订了粤味轩的位置。
饭后，褚叙要回去，易小溪见附近没有公交站点，提出王叔开车送他过去。
褚叙犹豫了一下，便同意了。
车开出市中心，拐进一个老旧的小区。楼房表面泛黄，还有墙皮脱落。小区环境杂乱，随处可见垃圾堆。楼下坐着纳凉的老太太老爷爷，小孩子在周围追逐打闹。
褚叙掩在衣袖下的手，紧握成拳，手心的汗渍黏糊糊的。他面色平静，不动声色的观察着易小溪的表情，直到车停下，她脸上还挂着笑，并未出现他预期的嫌恶。
“快进去吧！休息一会儿，下午见。”
易小溪从车窗里探出头，笑靥如花，声音夹杂在花香里，吹进他心里。
看他上了楼，王叔发动车子，使出小区。
下午三点开考数学，易小溪提前半小时到教室。珍而重之的从口袋里拿出褚叙的照片，靠着笔袋立起来。
张璟在隔壁的教室，听说了易小溪早上在考场生气砸人的事，过来看看。
“小溪姐！”
易小溪嗯了声，还在翻看褚叙的笔记。
张璟没注意，挥倒了她桌上的照片。被易小溪瞪了一眼后，心虚的摸着鼻子离开了。
下午监考的老师换了人，抱着试卷进来时，见考场如此安静，还出去确定了一下是不是走错教室了。
拿到试卷，易小溪翻看后，心里一咯噔，好难！
两个小时转瞬即逝，铃声响起后，易小溪还没算出最后一题的答案。空着又不甘心，随手写了个二分之一，交卷离开。
走廊里叹息声一片，都在说数学卷的出题人，简直灭绝人性。
褚叙还在那个位置等。这次围在他身边的人更多了。
“选择题最后一题选A？”
“不是说选项平均分，那不应该选C嘛！”
“显而易见，并没有平均分。”
“我居然蒙对了。”
“最后一道答题，我连第一问都没做出来！”
“……”
褚叙拿到试卷时，就有些担心。数学卷难度系数以高考标准来看，平均在四颗星，压轴题的难度都到五颗星了。即便是他，也没有把握拿满分，易小溪要怎么办！
“比我想得要好！”见他眼神不时瞟一眼，带着担忧，易小溪解释道：“我家教老师来自江浙那边，找的卷子难度都不低。”
褚叙点了点头，松了口气。
考完数学，易小溪就轻松下来。理综她在班里的水平应该在中上，英语就更不用愁了。
和褚叙在校门口分别，她垮着脸回了车上。
晚上，和父母视频，她声泪俱下的控诉着数学考卷之丧心病狂，妄图得到父母的理解。
但易爸爸不为所动，易妈妈无可奈何，奶奶甜言蜜语，总之，约定不变，而且家里乐见其成。
相比于数学，理综的难度大家早有所料，心态平稳的接受了。
与之相比，下午的英语算的上和风细雨了。
从考场出来，易小溪长舒一口气。这是她重生以来第一次参加这样大型的考试，感觉，还不赖。
晚上不用上自习，易小溪拉着褚叙陪她逛街。
商场的大屏上，播放着中国航空航天的宣传片，褚叙忍不住停下脚步。易小溪见状，陪着他看完了长达十分钟的片子。
“你喜欢航天？”
褚叙点头。
易小溪第一次见他明确表示对一件事情的喜欢。
联考成绩还没出，物理竞赛的获奖名单倒是先一步张贴在了公示栏。
学校的电子屏上，全天候滚动着“我校高二十一班褚叙，获得全国物理竞赛金牌”的字样。
放学后，褚叙去银行自助机查看了卡上的余额，竞赛的奖金已经打到他账户上了。有这笔奖金，爷爷这段时间的医药费就有着落了。
回到家里，爷爷躺在沙发上睡着了。他放轻动作，将毛毯给盖好，进了厨房准备晚饭。
爷爷今年过来嗜睡了许多，不知道是不是病情严重了。周末带他去医院再检查一下吧！褚叙切着食材，分心想道。
饭菜摆上桌时，爷爷还没醒。他压住心中不好的念头，颤抖着手，伸到鼻翼下试了试。还好！他惊出一身冷汗。咽了咽干涩的喉咙，轻轻地在老人肩膀处摇了摇。
“爷爷，吃饭了！”
老人含含糊糊的应着，努力睁开浑浊的双眼，在看清眼前的身影时，眼中满是慈祥的光：“回来了啊！饭都做好了？”
褚叙扶着他起身，坐到餐桌前。
晚上，老人早早就休息了。褚叙推门进去时，老人安详的躺在床上，胸口仅有微弱的起伏。
他将被角掖了掖，握着老人干瘦的手，抵在额头。
“爷爷，求你，我只有你了。”
少年的背影孱弱，在微弱月光下，脆弱的一碰就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