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太孙东归(4)
太孙殿下如真失忆,听得邴不弃蛊惑太子造反,更挟持他西逃,自是会生出痛恨之气。
如太孙未失忆,听得他诋毁邴不弃,就算太孙心机深沉,脸上的微表情也会暴露他心中的愤怒。
太孙脸上欢喜、依恋之情倒是可理解。
太孙自小在邴不弃身边长大,待他如师如父,太孙对其有依恋之情,自是正常。
但那厌恶之情又是何故?
老太监虽自恃见多识广,这时也有些摸不清太孙的心思了。
老太监刘如一没能从少年脸上看出破绽来,听得少年问他邴不弃是谁,便道,“那邴不弃本是京都一穷书生,颇有才名,得陛下看中,二十年前将其任命为东宫少傅。小主您自小在他身边长大,对他自是熟悉。不过这狗贼真实身份实是西秦谍子,潜入我大虞就是来搞破坏的。他出任东宫少傅后,便一直鼓动太子殿下谋反,属实该诛。”
“哦,”少年没有表示任何惊讶,听到老太监说起邴不弃之事,他似熟悉,又似陌生,就似脑海中那个邴不弃的形象,他看得清楚,却完全想不起其人其事来,如同在听人讲述一个只知道名字陌生人的故事,“照公公此言,这个叫邴不弃的确该杀,那他现在人呢?”
人呢,当然是死了,还是当着你面死的。
这话,老太监刘如一自是不敢说出口的,遂按对外公开的口径道,“邴少傅将你带出京都后,便有了后悔之意,就将你带到了丹水裴氏。前些天你遇刺,他以身挡剑,死在了刺客剑下。”
听到老太监此言,少年脑海中隐有画面闪现,一道影子破门而入,黑暗中光芒万丈,一道仙剑向他直袭而来。
那个叫邴不弃的放弃身前飞剑,移身挡在他身前,以身挡剑,剑光洞穿了邴不弃的胸膛,刺在他的胸口。
此般景象,正是先前睡中噩梦!
原来那不是梦,而是我亲身经历的一场刺杀。
少年眼前,浮现那邴不弃身影,身薄如纸,身后一个拳头大洞,前后透光。
不知为何,少年心里泛起一道无名悲伤。
“我好像记起点事来了。”少年面带悲伤更有些后怕的道,“如果不是邴少傅,我可能就被那道影子的仙剑洞穿胸膛了。邴少傅的遗体何在,待我好起来,得去祭拜他一下才是。”
“邴少傅的遗体已送回了他老家安葬,”老太监安慰道,“皇爷那边没有亏着他,追封他为伯爵,世袭罔替,保他子孙后代十世荣华。”
少年点头,听得邴不弃遗体送回老家安葬,便不再提祭拜一事,而是沉默了半晌,突然问道,“刘如一,你说邴不弃鼓动太子谋反,那太子谋反了吗?如果太子谋反,他现在怎么样了?”
少年是失忆,却不是傻了。
老太监之话,多有不尽不实之处。
比如老太监一再说邴不弃鼓动太子造反不成这才挟持自己西逃,但这个鼓动不成,却有两种理解,他却故意说而不明。
鼓动不成,是指邴不弃没能鼓动太子造反呢,还是太子已被鼓动了,却造反没成功。
太子没被鼓动造反,那便罢了。如太子被鼓动造反,没成功呢?
自己是太孙,那太子便是自己的父王。太子造反不成,那自己算什么,小反贼吗?
“这......”听得少年此话,老太监刘如一真不知该如何回答了。
他是奴才,天家之事,自是不敢妄言,况且还是太子谋逆之事。
顿了半晌,老太监刘如一道,“小主您现在伤势未愈,还是不要多想,安心养伤才是,一切事宜回了京都自知。”
听到老太监对自己的问题避而不谈,少年靠在床头,目光平视,平静的盯着刘如一,久久不移开。
老太监对自己的问题避而不谈,已经表明了某种事实,自己的父王多半是听信那邴不弃之言造反,却造反不成。
自古天家无情,那把龙椅之前,什么儿女亲情皆是浮云,不值一提,太子不是殒了便是被打进了天牢。
自己这个太孙,也是待罪之身,老太监带了大几千军队,看样子是要押解自己回京受审啊。
说来也是奇怪,自己那父王,也不知是哪根筋缺了个弦,本身就是太子了,苟着躺平就是了,把老皇帝熬死,龙椅就是自己的了,还去造什么反!
不是奇葩蠢货便是其中另有故事。
还有那邴不弃,恐也非如老太监所言。
他带自己西出安邑,应是带自己逃走。至于说想西入秦国,也因秦国乃母妃母国,大祇是要带自己去避难吧。
就不知自己母妃及其他亲人怎么了?
希望老皇帝还能念及几分亲情,不为难他们才好。
少年虽然失忆,却天生聪慧,仅凭老太监那满是谎话的只言片语,便将事情猜出了个大概。
少年见老太监为难,便也不为难他,收回目光,淡淡而道,“刘如一,我也不为难你,一会儿,你让人给我准备一份我父王的档案,如此可好?”
刘如一在大唐皇宫呆了一个甲子,什么样的人物没见过、侍候过,甚至是永贞帝那种阴晴不定、变化多端、薄情寡性的皇帝跟前,他也能混得如鱼得水、风生水起,自不是一般人。
少年目光清澈、平静,不凌厉、不慑人,但不知为何,在少年平静目光下,他却偏生有些惴惴不安,见少年如此言,止不住松了一口气,道,“小主放心,我立马去安排。”
“下去吧,我正好也困了。”少年将身子缩回榻上,闭上眼睛,道,“刘如一,你动作快一点,我醒来后定要看那份档案。”
“喏——”
老太监给少年盖好锦被,倒退着身子,退出马车,这才直起身子,想着怎么准备太孙所需的档案了。
不过,在此之前,他得去找个人,问问太孙身份状况。
太孙这失忆,不是小事,是件天大之事,对他、对那个人,皆如此。
如太孙失忆为实,一时半刻想不过起过往之事,其后的布局、谋划,多半得重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