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明室
回忆结束，丹枫便从小魏询的身体里剥离出来，回到忆梦之域。
最中央的主镜口亮着光，提醒她能从那里离开忆梦之域，但她却有些愣怔。
想到她在方才那面镜子里看到的骆宸，丹枫心中难掩复杂。
她好像有点明白魏询为何这么执着地要找到他师兄了。
或许在看似对什么都不在乎的魏询心中，只有骆宸才是他珍之重之的神祇吧。
她粗估了自己体内的灵力后，略一思忖，还是决定再看一段回忆。
魏询这位师兄，她也想好好认识他的模样。
这回，她选了一面散发着金黄光晕的镜子。
眼前白光一闪，她便又被拉进了小魏询体内。
一阵天旋地转后，待视线再度清明，她才发觉自己又来到了一个陌生的地方。
嗯……或许也不能称之为陌生。
从周围丰厚的灵气与眼前那一众身着淡蓝紫道袍、正并排而立练习剑术的孩童来看，这里应该就是南冥阁了。
丹枫还未看清小魏询手上暗红色的剑叫什么名字，就听身后传来一声轻嘲：
“呵，到底是大师兄从外头捡来的废物，这么简单的剑法还学不会，也好意思占着二师兄的名头。”
小魏询呼吸一窒，手上的动作也跟着顿了顿。
是许凌玉！
那个和他一样不姓骆，却始终和他不对付的家伙！
南冥阁的修士大部分是骆氏子弟，宗主骆枢便是骆宸的堂伯父。
不少人都想拜骆枢为师，更别说像许凌玉这样的外姓人了。
但骆枢并没有收太多弟子。
骆宸是因自幼天赋异禀，早早被骆枢收入门下当成下一任宗主培养，而魏询的出现就让许多人不那么服气了。
如许凌玉之流。
因此时不时就要挤兑魏询两句。
“魏询！”
不远处忽然传来一声冷斥，小魏询浑身一抖，转头看去，就见师父骆枢正领着骆宸缓步而来。
只是从外观气质来看，两人是真的不像。
骆宸气质温煦，骆枢却长了一副刻薄的样貌。
“这就是你这几日练习的成果？！”
骆枢五官清癯，颧骨突出，虽非尖酸之人，这会儿发起怒来却显得十分骇人。
“取家法来！”
骆枢一声令下，一旁的许凌玉就勾起了唇角。
骆宸却是变了脸色，随即出声唤道：“师父！”
但骆枢并未理会，仍旧让人取戒尺来。
重重罚了小魏询一顿后，又命他到明室去罚跪思过。
所谓“明室”，是南冥阁受罚思过之处。
室内潮湿阴暗，伸手不见五指，只有屋子尽头亮着一个橙红光点，空气里还弥漫着焚香的气味。
那是一架龙舟香漏。
龙舟状的香盘上放着一根扁平棒香，香上横挂了五条两端系着铜球的丝线。
当棒香烧断丝线，铜球就会当啷一声落下。待五对铜球全数落下，责罚才算结束。
地上的寒气沿着小魏询跪着的膝盖向上窜，加上不能视物，身上戒尺打过的伤处便愈发疼痛难熬。
他咬紧牙关，依旧直挺挺地跪着，一动未动。
当啷！
当啷！
当啷！
当啷！
时间过得分外缓慢，小魏询身上早已冷汗涔涔。
良久之后，棒香才总算燃尽。
微弱的光点伴随着最后一声铜球掉落的清脆声响缓缓消失，小魏询这才颤巍巍地站起身来。
膝盖刺痛麻木，他静静站了好一会儿，才一瘸一拐地朝门口走去。
大门打开，金黄阳光争先恐后地钻进明室，小魏询眯了眯眼，抬手挡住刺眼的光线。
门外，一个身穿淡蓝紫轻纱道袍的少年背对着他等在那儿，双肩宽阔，令人心安。
正是骆宸。
骆宸闻声匆匆而来，一向温柔如水的眸中还有未来得及收起的焦急忧心。
“阿询！”
对上他的视线，小魏询一下红了眼睛。
小小年纪就固执着不愿弯下的背脊骤然失力，不管不顾地扑进骆宸怀里。
骆宸被撞得后退两步，无奈地发出一声低笑，一直提着的心也总算落到了实处。
他抬手揉了揉小魏询的脑袋，柔声问：“跪疼了没有？”
小魏询不想让师兄担心，下意识地摇头。
微微一顿后，又见他抿抿唇，迟疑地点了点头。
骆宸长叹了口气，垂下眸，有些自责。
“师父本就严厉，你晚入门，很多功课跟不上也是自然，是师兄思虑不周，当时不该直接带你回来的。
“委屈你了。”
小魏询忙站直了身子，摇头道：“不委屈！和师兄回来，一点儿也不委屈！阿询会更努力练习，一定不再被师父责罚了！”
见他这副模样，骆宸淡淡一笑，掩去眸底的黯然道：“走吧，师兄带你去疗伤。”
接着眼前画面一转，他们来到一处丹枫见过的地方。
正是之前魏询带他们入南冥阁时见过的那片荒废的竹园。
只是此时，竹园还是那副绿意盎然、生机勃勃的模样。
微风徐徐，鸟鸣啁啾，竹叶沙沙作响，带来阵阵绿竹清香，沁人心脾。
骆宸让小魏询在一旁的石椅上坐下，一股水蓝色的灵力自他掌心流泻而出，缓缓将他裹住。
这些灵力带着丝丝凉意，舒缓了他跪得酸疼的膝盖和背上满布的戒尺红痕。
小魏询舒服地眯了眯眼，全身也放松了下来。
疗伤完毕，一个光点自骆宸袖中徐徐飞出，拉长现出原形，又被小魏询稳稳握住。
正是他先前拿着的那把暗红色长剑。
在他触上剑柄后，剑身出鞘，泛着锋利的冷光。上头刻着的“寂炎”二字仿佛也正蓄势待发、伺机而动。
骆宸道：“你将寂炎落在灵地里了，下回莫要再忘了它。”
小魏询乖乖点头，神色却又很快黯淡了下来：“我总学不会师父教的招式。师兄，我是不是特别笨？”
骆宸一声低笑，道：“怎么会呢？不急，师兄陪你练。”
小魏询眨眨眼睛，又乖乖嗯了一声。
看骆宸干净利落地拔出自己的剑，灵力自然汇聚于剑端，在空中挥出一道水蓝剑光，小魏询又问：“师兄，我什么时候才能像你一样纵灵？”
骆宸摸了摸他小小的脑袋，答：“慢慢来。等你入了仙界，认了灵，有了自己的法器后，自然就能纵灵了。
“届时，师兄再教你如何纵灵，可好？”
“好！一言为定！”
小魏询绽开满足的笑容脆生生应道。
一双大眼睛仿佛落满星星，看得骆宸也跟着露出欣慰的笑容。
一大一小两个身影在竹园中比划着相同的招式。
挥剑之间，气转周天，仿佛在无形中形成了一道结界，牢牢圈住这一方天地，任谁也不能随意打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