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南渡得贵子
一
江南的阳春三月，晴空万里艳阳高照，春风习习和煦宜人。举目小桥流水人家，到处景色如画。
残阳缓缓从绿树丛中隐去，波光粼粼的河浜和碧绿青翠的田园被抹上一层金黄色。赵善应一家和皇室宗亲近百人来到一处小集镇时，已是晚霞满天，炊烟袅袅。
原来，赵善应带了家眷到处寻找李苏卿、赵聚春、周明德三家仍无下落，途中遇到二十多家皇室宗亲，大家做伴同行。担心金兵再来追杀，一行人加快速度赶路，错过了客店。红日西沉时，个个疲惫不堪，饥肠辘辘。赵善应招呼同伴寻找客栈投宿，次日一早好继续登程追赶圣驾。
赵善应抬头打量那小镇街容，南北向，和合街，中间街道俱用青石板铺成，平整洁净，因腹中饥饿不堪，无心观赏街景，便搀扶父母寻找客店准备用膳。
一行人走过小石桥，来到桥堍边傍河一家客店前，见门首挂着一块白漆招牌，上书“周记招商客栈”六个大字。朝内望，店内异常洁净宽敞，桌凳甚多，阵阵香气扑鼻，忍不住馋涎欲滴，忙招呼同伴一起入内。
一跨进店门，店主就满脸堆笑迎出来：“各位客官里面请！”赵善应搀扶父母招呼家人在靠河临窗的桌旁坐下。店主忙拎了紫砂茶壶笑容可掬地过来泡茶：“诸位客官请用茶。”
赵不求急忙摇手：“店家，我们肚子早已在唱空城计了，您还是先上饭菜吧……”
店主笑道：“小的知道了，客官们在此稍待，饭菜马上就到！”说罢朝内吆喝道：“里面伙计们听了，外边有百多个客人，立等饭菜，每桌六只鱼鲜，快抓紧准备起来！”
内面传出应声：“晓得了！”
赵善应起身到客栈隔壁小店铺泡了两大碗镬糍汤先给父母充饥。赵不求吃罢香甜可口的镬糍汤，眉开眼笑，用手帕抹抹嘴说道：“善应儿一片孝心，为父一碗镬糍汤下肚，饥渴全无六脉调和！”
赵善应见此情景心中暗喜，眺望窗外对赵不求笑道：“爹爹，此集镇虽小，环境却不错。您看，窗下市河波光粼粼，往来船只犹如穿梭，对岸有几十户人家，绿树掩映，桃红柳绿，景色宜人，那边一座古老禅寺，听暮鼓阵阵，佛事声声……”
赵不求频频点头，若有所思，说道：“善应儿说得极是，面对这小桥流水人家、田园村庄如画，为父想起了一首诗……”
赵善应笑道：“爹爹，哪一首？”
“韦庄的《菩萨蛮》。”赵不求因南渡有惊无险，阖家安康，方才吃了一大碗香甜可口的镬糍汤心情好，诗兴大发，摇头晃脑背诵起来：
人人尽说江南好，游人只合江南老。春水碧于天，画船听雨眠。垆边人似月，皓腕凝霜雪。未老莫还乡，还乡须断肠。
赵善应听罢，似乎悟出父亲借背诗消愁、寄托留恋家乡而合应终老江南之意，其伤感之深催人泪下，不由得两眶湿润。
正在此时，一阵“小菜来了”“请客人慢用”的吆喝声，打断了父子俩的哀思，赵善应忙用手帕拭泪。只见伙计们端上来一碗碗香气扑鼻热气腾腾的饭菜和几瓶越州陈酒。赵善应的肚子早饿得咕咕叫了，一见香喷喷的白米饭就盛了一碗，狼吞虎咽吃了起来。待酒足饭饱细细品味那桌上菜肴，才觉得一碗更比一碗香。
店主笑眯眯端了饭斗出来，笑道：“我们这里盛产籼米，又软又香，你们北方人很少吃到，诸位请多吃点！”
赵善应因已吃了两大碗，见店主又端来满满一饭斗，搔搔头不好意思地说：“请店主切莫见笑，我们因贪赶路程错过客店，腹中太饥饿了，一见这香喷喷的珍珠白米饭和美味佳肴只顾狼吞虎咽，忘了问店主尊姓大名。”
店主含笑答道：“在下姓周名永泉，祖上在此开招商客店已有三代。”赵善应忙起身拱手道：“原来周店主的招商客店是祖传名店，失敬啊失敬！”
赵不求笑道：“周店主出身名商世家，可喜可贺！”
周永泉笑道：“混口饭吃而已，老先生夸奖了。”
赵不求拱拱手问道：“老朽请问周店主，此地唤作何名？属于何路何府何县何乡地界？”
周永泉笑道：“这里称为洲钱，属秀州崇德县积善乡地界。听口音客官好像是江西余干人？”
赵不求笑道：“周店主真厉害，一听就知道老朽是江西余干人，莫非您去过那里？”
周永泉点点头：“我们这里家家种桑户户养蚕，盛产丝绵。我十年前跟舅舅做丝绵生意到过你们江西余干。”
赵不求笑道：“原来如此，怪不得周店主一听口音就知道我们是江西人。”
赵善应一边品尝菜肴，一边静听父亲和周店主攀谈，吃着吃着忍不住夸奖道：“周店主的手艺堪称一流，瞧这菜肴，不咸不淡味道鲜滋滋，囫囵新鲜，火候恰到好处。”
赵不求也啧啧称赞：“吾儿说得不错，我们在北方吃腻了麦食、羊肉，就是少吃到你们江南水乡的新鲜鱼。更何况周店主烹饪技术一流，烧的菜肴色香味俱佳，老朽吃得津津有味。不瞒你说，老朽到过江南好多地方，从未吃到像周店主这样好吃的菜肴。”
周永泉摇手道：“老先生夸奖了！”
赵善应用筷子指着桌上的菜肴问：“周店主，吾爹说的是心里话。您这六只小菜如此好吃，唤作何名？”
周永泉指着桌上菜肴一一介绍：“这第一碗，‘黑蛮龙独霸水晶宫’——乌鳢头煮汤；第二碗，‘四脚兽醉卧白玉床’——甲鱼白烧猪肉；第三碗，‘冰冻奇山热腾腾’——水冲鸬蛋囫囵蚬；第四碗，‘黑蛮龙醉卧碧茵宫’——甏冬菜烧鳢头；第五碗，‘银大头误闯白石漾’——鳙鱼滚豆腐；第六碗，‘红袍怪大战碧波潭’——大青虾炖汤。”
赵善应听了甚是纳闷，心想，这周店主是个生意人，谈吐却如此不凡，这菜名又起得这般充满诗情画意，非饱学之士休想起得出来，莫非……正欲开口动问，只听得父亲问道：“周店主说的六个菜名，没文学功底断然起不出来。请问出自哪位饱学秀才之口？”
周店主不好意思道：“是周某杜撰的。请客官切莫见笑！”
赵不求肃然起敬道：“原来是周店主起的，佩服，佩服！老朽再冒昧动问，周店主您是开店做生意的，哪有工夫读书学文？”
周永泉笑道：“我祖上虽历代开店谋生，却十分重视子女读书识字。家父洲钱人称烹饪高手，却是个饱学之士，一有空闲就教我弟兄读书做文章，指望我们长大求取功名光宗耀祖。后因皇上昏庸无道，得宠奸臣屈害忠良，宦海风波异常险恶，这才对走仕途之路彻底绝望，叫我们改做丝绸生意，开招商客店谋生。”
赵善应暗暗佩服，这周店主原来是书香门第出身，怪不得谈吐如此不凡！人言天下能人出自民间，此话千真万确。起身到各处查看，发现天井里摆满水缸，养着各种各样的鱼。再看后院，砌有两个大水池，东首的养有花鳜、白鲶、红汪、黄鳝、黑鳗等软体类游鱼，西边的有甲鱼、乌龟、螃蟹、青虾、河蚌等甲壳类水族。看了一会儿，忍不住问周店主道：“贵店水缸、水池里养了这么多新鲜鱼，是不是从太湖那边购运来的？”
周店主微笑答道：“我们这里有的是新鲜活鱼，用不着舍近求远去太湖进货。”
赵善应甚是诧异，心想，周店主说不用舍近求远去太湖进货，这里莫非也有太湖一样的大湖泊？出于好奇，忙拱拱手问道：“你们这里也有类似太湖一样的大湖泊？”
周永泉笑道：“大湖泊倒没有，漾潭甚多。”
赵善应异常感兴趣，心想，这里湖泊众多，能天天吃新鲜鱼，真是点了灯笼也难找到的好去处，若在此定居最理想不过了，待我再仔细问问清楚。遂把手一拱满脸堆笑问道：“周店主，方才您说这里漾潭甚多，请问有哪些漾潭？快说来让我们饱饱耳福！”
周永泉竖起三个指头笑道：“大漾潭三个：正南方七八里处有白荡漾，面积约六百亩，水清见底，鱼虾成群，漾中有几十只墩屿，湖中有墩，屿中有塘，芦苇丛生，是鱼类的乐园，白鹭等鸟类的天堂；在西南方七八里处有三百余亩的桑泽湖漾，漾深水清，有的是鱼虾；偏西北有五百余亩的吏部太漾，漾中遍植菱藕，盛产鱼虾……”
赵不求听了赞不绝口：“你们这里有此三大漾，不愧人称江南鱼米乡！”
周永泉笑道：“除了这三大漾，还有四小漾：离洲钱市郊不远东面有白水漾，那儿盛产红菱；南面咫尺之遥有五龙漾；东方三四里处有金山漾；东南方五六里处有三官堂漾。俱是盛产鱼虾的好地方。”
在座的人听了都惊喜得眉开眼笑，啧啧赞叹：“此地既有三大漾，又有四小漾，堪称水天泽国！”
赵善应嘴上虽不言语，心里却比谁都开心，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这洲钱湖泊漾潭如此众多，堪称一江南风水宝地，想这湖漾河浜纵横交错，水路必定通畅便捷，在此定居再理想不过了！上天赐给赵某这么个世外桃源，造化不小哟！想到此抑制不住内心的狂喜，竟然优哉游哉地吟诵起唐朝诗人白居易的《忆江南》来：
江南好，风景旧曾谙。日出江花红胜火，春来江水绿如蓝。能不忆江南？
江南忆，最忆是杭州。山寺月中寻桂子，郡亭枕上看潮头。何日更重游？
江南忆，其次忆吴宫。吴酒一杯春竹叶，吴娃双舞醉芙蓉。早晚复相逢！
二
第二天清晨，瓦蓝瓦蓝的苍穹无一丝云彩。眺望东方，一轮旭日喷薄而出，光芒万道。到底是阳春三月的江南水乡，风光与别处绝然不同，举目桃红柳绿，蝶飞蜂舞，到处梨树绽放银花，阵阵春风送来花香。俯视窗下市河，小木船泊满河埠，“吱嘎吱嘎”的摇橹声不绝于耳；再眺望那街容，往来行人摩肩接踵，熙熙攘攘，两旁摊位不计其数，叫卖声、讨价还价声和行人“请让一让”的礼貌招呼声，汇成一首水乡早市“交响曲”……
赵善应和父亲欣赏了一会儿水乡早市美景，和家人围桌而坐共进早餐。用好早餐聊了一会儿天，和父亲说了声“孩儿下去走走”，起身下楼帮店主收拾碗筷。
善解人意的周永泉主动提议：“赵先生若有雅兴，周某陪你们到各处走走看看如何？”
赵不求正好下来听见，忙摇手道：“周店主店堂里甚是忙碌，陪我们游览就免了。”
周永泉笑道：“老先生这么说就见外了。你们从江西来到我们洲钱，机会难得；那么多人住宿在我客店里，帮我做了一笔大生意，周某感激还来不及呢。今朝我一来心情特别好，二来和你们有缘，说话投机，况且现已罢市，店里跑堂伙计甚多，就让我陪你们去各处走走吧。”
赵善应忙拱手笑道：“周店主如此热心地为我们做向导，我替大家多谢了！”
周永泉进内叮嘱跑堂伙计几句后，带了客人出门逛街。你看他一路上俨然向导一般，每到一处都详细介绍：“那边高大的坟墓，是唐代李公明之母朱夫人之墓……从这里去崇德县城很近，两三个时辰就到。那边坐船到杭州只有一百多里，沿古运河往西南一日就可到达……市河西岸那座寺院叫祇园寺，建于南朝梁武帝年间，当时叫大善寺，本朝大中祥符年间重建时才改名。此寺与杭州的灵隐寺齐名……”
赵不求夫人和儿媳妇晁氏笃信佛教，以往每到一处必烧香拜佛，一听不远处有座古刹祇园寺，异常感兴趣，忙说：“老身和儿媳妇一向喜欢逢庙寺烧香拜菩萨，请周店主带我们去祇园寺瞻仰瞻仰可好？”
众人都说：“我们也想去随喜随喜。”
周永泉欣然答应，笑道：“老夫人和少夫人慈悲敬佛，各位客官有此雅兴，周某理当奉陪。”
原来周记招商客栈至祇园寺只一箭之路，一行人走过小石桥沿河岸往西走不多时就到。众人驻足抬头看时，只见祇园寺与别处寺院不同，规模甚大，建筑雄伟，气势恢宏。周永泉如数家珍一一指点介绍：“这祇园寺相传建于梁代天监二年（503）。梁武帝萧衍是个佛教徒，人称‘菩萨皇帝’，他母亲张太后酷信佛教胜过其子，到处建造佛殿。这祇园寺是里人奉张太后懿旨所造。这里是东南房、东北房，那边是西南房、西北房。你们看，这寺房东西毗连全为僧舍。前面是香积寺（厨房），西面有河浜直通寺内，名为‘洗碗浜’。据说建寺时，由外港开浜引水入寺供和尚洗碗之用，故又名‘和尚浜’。”
一行人来到寺院正门，只见上方的匾额写有“祇园禅寺”四个金色大字，字字古朴雄浑，笔笔刚劲有力。此时，早惊动方丈智真长老，率领众徒弟出来迎接：“诸位施主大驾光临，寒寺蓬荜生辉，老衲迎接来迟，阿弥陀佛！诸位施主里边请！”
众人随方丈踏进头山门，一看是天王殿，飞檐翘脊，巍峨壮观。殿内正中佛台上端坐着袒胸大肚笑容可掬的弥勒佛，两边的抱柱对联写道：
开口便笑，笑古笑今，凡事付之一笑。
大肚能容，容天容地，与己何所不容。
两侧站立四大金刚，威武雄壮，高达三丈有余。众人忙上香点燃蜡烛，一齐躬身下拜。赵不求和夫人、儿媳妇双膝跪在蒲团上双手合十虔诚朝拜，口中念念有词。
仰望大殿中央，悬有琉璃灯一盏，下设盘香，形如经折，线香头尾相接，琉璃灯光和盘香线昼夜不熄。众人肃然起敬，又忙上香燃烛，俱跪地双手合十顶礼膜拜。
瞻仰了天王殿，信步来到大雄宝殿。只见殿内柱磉巨大，粗可两人合抱，高有二十余米，建筑也异常宏伟。殿正中供奉三世如来金像，高与殿顶平齐。左右两侧塑有二十四尊天神天将，俱皆金身。众人随周店主穿过广场通道，只见两侧平廊是罗汉堂，内有五百罗汉，神态各异，栩栩如生。左右屹立着一对陀罗尼经幢。细看《重建祇园寺大殿记》，原来此经幢为唐代咸通十年（869）所立。广场中间置有一铁鼎，高过人头，重三千余斤。
一行人随喜了大雄宝殿，来到后面观音殿。赵老夫人抬头一看，只见观音殿造得更是雄伟壮丽，大殿内外各有两副抱柱对联，外侧的写道：
观音大士，妙音、梵音、海潮音。
诸相如来，人相、我相、众生相。
里边的写的是：
有意烧香，何须舍近求远去南海。
诚心拜佛，此处有求必应即普渡。
正中莲台上端坐着大慈大悲救苦救难观世音菩萨，慈眉善目，和蔼可亲，一手捧着羊脂宝瓶，一手将那沾满杨柳枝的仙露水洒向人间。两旁站立善财、龙女，栩栩如生，活泼可爱。赵老夫人慌忙跪倒在蒲团上双手合十虔诚朝拜，口中轻轻言道：“老身久闻宝刹观音菩萨求财得财、求子得子，异常灵验。求菩萨保佑我儿媳妇早生麒麟贵子。如若灵验，信女定当重塑金身酬谢菩萨！”赵老夫人命儿媳妇下跪叩拜。众人也一一朝拜。
拜毕，大家来到殿内，仰望屋顶，悬有铁钟一口，重约千斤。观音大士背后屹立着威风凛凛的韦陀菩萨。
大士殿西首有文帝殿、东岳殿，和五猖司殿相毗连。
殿西南面有古松一株，树旁石碑，上刻有“梁代所植”四字。赵不求细观那株古松，虽皮剥殆尽，但仍坚如铁石，枝干倒偃，苍劲奇特。
瞻仰罢祇园寺出来，周店主带领大家观赏街景，只见洲钱四周俱是波光粼粼的河港，举目小桥流水田园村庄，景色美如画图。再观市区，地方虽小，却如一枚巨形铜钱，店铺林立，商贸甚是繁荣。更令人开心的是，此地俱是羊肠小道，陆路进出虽不方便，水路舟船来去却畅通无阻，异常便捷。河港纵横，北番胡虏骑兵定不敢冒险来此。观这里百姓又善良好客，对异乡客地人非常和善，且环境幽静，十分安全……
游罢归来，赵不求父子便和众亲友商议定居事宜，大家一致说好，遂决定租房暂居。
三
周永泉设法帮赵不求在市河西岸祇园寺之南买了一块宅基地，雇工匠赶造新宅，一载后举家乔迁。年老体弱的赵不求因南渡时屡受风寒，定居洲钱后造新房操心费力，积劳成疾卧床不起。赵善应到处延请郎中替父亲诊治，日日和夫人晁氏熬药煎汤，端茶送饭晨昏悉心服侍，赵不求的病不久就痊愈，身体康复如初。
一日，一位自称秀州（今浙江省嘉兴市）觉海寺的僧人求见。赵善应想，我赵家定居洲钱不久，和佛门弟子也无深交。怎会有秀州的僧人上门求见？便让进来。只见一位身披袈裟项挂佛珠的僧人，气宇轩昂，英武逼人，定睛一看，却是外甥吕维忠，不由得惊愕道：“忠儿，你在皇帝身边当侍卫，什么时候出家做了和尚？”
吕维忠叹了一口气道：“我得知舅舅一家定居洲钱，特地寻来。说起出家为僧，真是一言难尽！”
赵善应把外甥让进书房，吕维忠便把自己与舅舅等失散后，如何舍命保高宗来到杭州，又几经辗转，后来出家觉海寺为僧的经过向舅舅一一叙说。
原来，吕维忠自惠山与舅舅几家失散后，到处寻找渺无踪影，只好保护圣驾继续往南进发。为了躲避金兵追杀，马不停蹄昼夜兼程，第三天拂晓抵达湖州（今浙江省湖州市）时，俱疲惫不堪，无奈在州署暂歇。
次日清晨，高宗和随从官员商议去留问题。吏部尚书吕颐浩奏道：“陛下，臣等昼夜奔波，俱异常疲乏，不如暂时驻跸湖州。”
王渊道：“不可。湖州乃一弹丸之地，城墙不甚坚固，若金兵闻讯，派大队人马杀来，我军兵微将寡，如何抵敌？不如去杭州，那里有重江险阻，可保无虞。”
高宗沉思良久，决意赶往杭州，安排中书侍郎朱胜非驻守镇江，刘光世充任五军制置使，驻守江口。调拨停当，当晚便从湖州启程。行了三日，方来到秀溪（今浙江省菱湖镇）。又行走一日，抵达崇德县城（今浙江省桐乡市崇福镇）。高宗不敢耽搁，草草用膳后命文武大臣点燃灯笼火把匆匆出城，跨越运河，途经半山，于建炎三年（1129）二月抵达杭州，权将州治为行宫。
大运河终点杭州，乃东南交通的枢纽，陈时设钱塘郡，隋废郡为杭州，时有杭州人杨宝英叛乱，自称大都督，攻城夺地，屠杀地方官，隋文帝派大将杨素平定叛乱。杨素选定凤凰山为杭州州治，并依山筑城，周围三十六里九十步，东部在盐桥湖以西，西部接近西湖东岸，北部直到钱塘门。还征集民夫，在城西北开凿栈道，既利于用兵戍守，又使江海陆路和城市贯通。
五代十国时，吴越国王钱镠统辖一军十三州，建都杭州，他在原杭州城垣的基础上大加扩展，并筑宫殿于凤凰山下，内有子城，外有夹城和罗城，共三重，子城就在凤凰山下，为宫殿所在。
高宗见杭州景色秀丽，心里甚喜，便升杭州为临安府，在凤凰山麓原吴越国宫殿旧址建造行宫。但想不到的是，临安并不安，一个月后，即建炎三年三月，高宗亲手提拔的御林军御营统制苗傅和五军制置使刘正彦发动兵变逼宫，差点要了皇帝的命。高宗被迫退位，时不满三岁的皇子赵旉嗣位，孟太后垂帘听政。韩世忠奉诏平乱，杀死苗、刘二人。可怜太子赵旉，因受惊吓染重病不治夭折。高宗痛失爱子大病一场后，在百官拥戴下复位。因金兵虎视眈眈，高宗日夜不安，便下诏广开言路，重赏直言文武大臣，赦免死罪以下在狱囚犯，被告诸臣，一律放还。汪伯彦平素最嫉恨李纲，一有机会就撺掇高宗道：“李纲力主抗金，有朝一日若迎还二帝，一国之君不是太上皇就是陛下的皇兄，陛下那时的处境有否想过？”
高宗沉思不语，不住地来回踱步，良久问道：“汪爱卿有何良策？”
汪伯彦奏道：“微臣以为，李纲主战，倘若赦免，恐得罪金人，陛下千万赦不得！”
高宗权衡再三，忍痛割爱：“依爱卿所奏，其余俱免罪，唯李纲不赦。”
高宗诏令既下，满朝文武敢怒不敢言。刚直不阿的宗泽、张浚竭力弹劾汪伯彦二十大罪状，诉说致使陛下蒙尘，皆汪伯彦之罪，请圣上严惩汪伯彦。汪伯彦竭力为自己申辩。在铁的事实面前，高宗才看清汪贼奸滑面目，罢汪伯彦知洪州（今江西省南昌市）。其余文武大臣俱各论功升迁。宗泽再奏请高宗，让李纲原官复任，高宗不许。
原来，当初高宗见李纲威望日隆，便把主张议和的黄潜善封为右丞相，和李纲并列相位，以压制李纲。后对迎还徽钦二帝有反感，便干脆将李纲罢免，逐出朝廷。
李纲被免职后闷闷不乐，深感宦海险恶，沉浮变化无常。一次在回金陵途经鄱阳湖设宴会友时，想起自己官至宰相，屡为迁客，历尽荣辱，饱经忧患。浮想联翩，感慨万千，席间借金陵怀古之题，抒抗战报国之志。作词《六幺令》和贺铸韵。其词云：
长江千里，烟淡水云阔。歌沉玉树，古寺空有疏钟发。六代兴亡如梦，苒苒惊时月。兵戈凌灭。豪华销尽，几见银蟾自圆缺。
潮落潮升波渺，江树森如发。谁念迁客归来，老大伤名节。纵使岁寒途远，此志应难夺。高楼谁设。倚阑凝望，独立渔翁满江雪。
高宗偏安一隅，复位后，一边建造皇宫，一边不断遣使向金国求和，但都遭到拒绝。建炎三年冬，金兵渡过长江，向江南长驱直入。高宗仓皇出逃，由杭州逃到越州（今浙江省绍兴市）、明州（今浙江省宁波市）以躲避锋芒。金兵攻占临安后，大肆抢掠，纵火焚烧皇城。
金兵又疯狂追杀，扬言活捉赵构消灭宋室。高宗闻报大惊，腊月下旬，乘坐几艘楼船从明州逃往定海，漂泊章安（今浙江省临海市），继又停靠温州附近海上。随行的有张贵妃、潘贵妃、吴嫔御、李美人等后宫嫔妃。
中秋佳节，一轮明月高挂海上，高宗在群臣的簇拥下赏月，举目碧波淼淼，高宗想起如今君臣被困海上，颠沛流离，心里甚是悲伤。正在此时，“啪嗒”一声，一道白光跃入御舟。高宗忙吩咐侍卫吕维忠道：“吕爱卿快去看来，方才那进舱白光究是何物？”
“遵旨！”吕维忠下舱一看，原来是一条五六尺长的大白鱼！忙上楼回道，“禀万岁，是一条大白鱼。”
高宗闻之顿时龙颜变色，惊慌失措道：“白鱼跃舟乃不祥之兆，这、这、这如何是好？”
吴嫔御见高宗坐立不安，萎靡不振，眉头一皱计上心来，把纤纤玉手一拱，满脸堆笑道：“皇上，当初周武王起兵伐纣白鱼跃龙舟，创建八百年铁打江山。今日白鱼飞楼船，预兆皇上日后收复中原，临御万方，臣妾当预祝之！”
在场大臣一齐恭贺：“吴嫔御所言极是，臣等祝贺万岁遇难成祥，一帆风顺，国运盛昌，收复中原临御万方！”
高宗疑虑顿消，龙心大悦：“谢众爱卿吉言！”
潘贵妃忙下跪奏道：“妾妃启奏陛下，吴嫔御锦心绣口，博古通今，文武双全，真乃当今巾帼奇才，一路保护圣驾有功，请皇上加封她！”
高宗大喜道：“潘爱妃有此雅量，是朕的福气。朕立汝为朝阳正宫，回京后掌管后宫六院！”
潘贵妃急忙叩首谢恩：“多谢皇上隆恩！”
高宗笑道：“吴嫔御听封，朕封汝为和义郡夫人！”
吴嫔御忙下跪叩首：“谢皇上赐封！”
眼看春节将近，君臣商议如何登陆返回越州，暂时驻跸欢度新春佳节时，吕维忠突然发现西边海面上探子陆荣林驾一叶轻舟劈波斩浪飞速前来报信：“请吕将军转告皇上，大事不好，金兵已破越州！”
“陆贤弟一路辛苦，再去打探消息！”吕维忠目送陆荣林的小舟消失在海面后，慌忙进内禀奏高宗，“万岁，方才探子驾舟来报，金兵已攻破越州，那里去不得了！”
高宗吓得浑身发抖，瘫坐在龙椅上。于是不敢登陆，调转楼船火速往东海而去。这天已是腊月廿五，仰望苍穹彤云密布，不一会儿大雪纷飞，举目白茫茫一片，难辨东西南北。高宗命吕维忠搀扶着自己至窗口眺望雪景，想起自己到处逃亡漂泊，欲困坐在楼船内过年，不知到猴年马月才能回到临安华丽宫殿安居，与爱妃们共享一代帝后的逍遥快乐，紧锁双眉默默无语，容颜日益憔悴。
和义郡夫人见高宗近来郁郁寡欢，龙体日渐消瘦，心急如焚，猛想起高宗平生最喜爱题诗写字，便设法吟诗作对，替皇上消愁解闷。
一日，和义郡夫人故意命随行画官画牡丹一幅，观赏后命吕侍卫磨墨，拿起笔来一挥而就，手持书稿请皇上评点。高宗接过一看，只见写道：
吉祥亭下万千枝，
看尽将开欲落时。
却是双红深有意，
故留春色缓人思。
高宗读罢赞不绝口：“好诗，真乃好诗也！”
有一次，和义郡夫人故意命画官画一幅《芍药蝴蝶闹春图》，借题发挥题诗一首，给皇上评说。高宗看了频频点头。忍不住读出声来：
秾李夭桃扫地无，
眼明惊见玉盘盂。
扬州赏识春风面，
看尽群花总不如。
高宗读罢龙心大悦，为自己身边有如此非凡的才女暗暗庆幸，把满腹烦恼都丢到九霄云外！
一日晌午时分，一探马驾轻舟前来报信：“万岁，大事不好，金将乌延富清率精兵三千驾飞舟从海上杀来，现离我们的楼船只有数里之遥了！”
高宗大惊，环视身边，已无战将，便问贴身侍卫吕维忠：“吕爱卿，你手下尚有多少兵将可以御敌？”
吕维忠躬身答道：“启禀陛下，兵马大都留守定海，现楼船上将士只有数百。”
高宗吓得手足无措：“这、这、这，这如何抵御乌延富清训练有素的这么多金兵？”
吕维忠忙安慰道：“请陛下莫慌，随微臣保护圣驾的兵将虽少，但俱是智勇双全能征惯战之将，个个以一当十，和义郡夫人又箭法精通，武艺超群，可保圣上平安无事！”
高宗忙传口谕：“如有杀退金兵者，朕定重赏！”
不多时，只见西边海面上波浪翻滚，涛声如雷，战鼓震天！吕维忠忙在楼船上登高眺望，只见海面上波涛翻滚，牙旗迎风招展，几十艘轻舟一字排开，为首大船上一员番将金盔金甲，手持利剑高声大喊：“众位弟兄，谁活捉赵构小儿，本将军奏明狼主重重嘉奖！”乌延富清一声喊，几十艘快舟争先恐后一齐追杀过来。楼船上文官见了，个个吓得浑身发抖，面面相觑，胆小的宫女惊得魂飞魄散，到处乱窜……见此情景，吕维忠忙命侍卫们保护皇上和后宫嫔妃飞速进舱躲避。高宗在舱内找不到和义郡夫人的人影，忙命吕侍卫上来寻找。见和义郡夫人手持弓箭威风凛凛地屹立在船头上，吕维忠忙上前拱手劝说道：“娘娘，末将奉圣上之命，请娘娘速速下去！”
和义郡夫人笑道：“我自幼跟家父练习武艺，弓马娴熟，曾一箭射中柳树上金钱，吕侍卫跟随皇上多年，难道没听说过？”
吕维忠笑道：“娘娘虽箭法精通武艺超群，但皇上怕娘娘有什么闪失，放心不下，故请娘娘下舱躲避！”
“请我下舱躲避？我虽是深居内宫一嫔妃，但自小习武。当年穆桂英一剑能挡十万敌兵，大破天门阵建立奇功；我虽不及浑天侯之万一，却也能助吕侍卫一臂之力杀退贼兵！”
正在此时，冲锋在前的金将乌延富清已一眼瞧见楼船上有一绝色女将，身穿柳叶盔甲，面如桃花，一双秀目能勾人魂魄，顿时骨软筋酥，笑眯了一双色眼，昂起胖脑袋朝后厉声大喊：“弟兄们，谁活捉前面楼船上女将，本将军赏谁黄金千两！”
众番兵听了一齐欢呼雀跃，驾舟奋勇向前。
此时楼船上的和义郡夫人，悄悄拿起宝雕弓，将雁翎箭搭在弓弦上用力一拉，弓开若满月，箭发如流星，“嗖”的一声不偏不倚正中番将咽喉。只听得乌延富清“啊”的一声惨叫，跌入滚滚波涛之中，挣扎了几下不见了人影。
吕维忠道：“放箭！”一声令下，楼船上弓弩手“嗖嗖嗖”万箭齐发，密如飞蝗，快舟上金兵纷纷中箭跌落海水中，活着的慌忙掉转船头狼狈向西逃窜……
和义郡夫人一箭射死金将乌延富清，吕维忠指挥弓弩手杀退金兵，高宗闻报大喜，是夜在楼船上为立功者设筵庆贺。席上，高宗对和义郡夫人弓马娴熟、浑身是胆，一箭射死金将乌延富清之举大加赞赏：“吴爱卿的胆略，不亚于魁伟男儿！”便封和义郡夫人为凤德妃。
从此，和义郡夫人脱掉女装，换上盔甲，腰佩长剑，侍候在高宗身边。
一日，吕维忠和侍卫们说起凤德妃如何一箭射死金将乌延富清的事，一老宫女告诉吕维忠，凤德妃原名吴婴茀，不是一般人物。吴婴茀父亲吴近，开封人氏，原是御林军军官，职位为武翟郎。乙未初年一天夜里，吴近做了一个奇怪的梦，梦中他来到一座小亭，亭上匾额上书“侍康”二字，亭旁有一株芍药，独放一花，异常娇艳，花下息有一头白羊。吴近醒来，觉得非常奇怪，请算命先生测算，说主大富大贵。但仍百思不得其解。年末生下一女孩，取名婴茀，十四年没有什么变故，直到靖康元年，吴婴茀被选入宫中侍候康王，吴近才恍然大悟，原来是上天的预兆。吴婴茀从小喜欢跟父亲练习枪棒，勇敢豁达胜似男孩，吴近便专门教她练剑。吴婴茀十二三岁时一把长剑已练得出神入化。吴婴茀不但英俊俏丽、胆略过人，且酷爱文学、博览群书，又善通翰墨。入宫后原为宫女，因文武双全，深得康王宠爱。
金国狼主完颜晟得报高宗逃亡海上，奉命追剿的爱将乌延富清被杀，高宗已登陆驻跸越州，不由得大怒。他得知韩世忠统兵十万驻守在秀州，便发兵三十万准备消灭韩世忠，乘胜攻打越州，生擒赵构。韩世忠因平息苗傅和刘正彦有功，高宗为犒劳三军赏赐越州名酒花雕十万余瓶。
韩世忠获悉完颜晟起兵三十万，分三路渡江，准备以三倍于宋军的优势兵力夹攻自己的兵马，大惊，当即和夫人梁红玉商议，决定撤离秀州退守临平。撤退前将皇上犒赏三军的十万余瓶越州佳酿花雕酒，命中军官按各营每名军士一瓶分发。为防军士喝后乱丢，既影响街头市容，又妨碍道路交通，韩世忠下令：“各营务必将空瓶堆放在郊外，聚在一处，违者按军法论处！”是夜各营灯火通明，将士个个开怀畅饮，至午夜时分俱按军令将空瓶堆放在一处。韩世忠见时已不早，便率军退到临平，凭借临平山之险坚守。
第二天拂晓，完颜晟率大军渡过长江，获悉韩世忠已舍秀州退守临平，不由得大喜，便决定来个速战速决：先攻下临平，再取临安，然后乘胜攻打越州，追杀赵构。于是日夜兼程，第三日下午到达秀州境内，猛然见城郊有一座高山，在阳光下闪烁着光亮，直刺得金兵眼睛发痛，完颜晟惊诧道：“我素知秀州境内无高山，这是座什么山？”待赶到山前，却发现原来是一座由酒瓶堆起来的瓶山，看那数量，估计不下十万只酒瓶，不由得大惊，忙令大军停下，派兵士前去捉拿当地居民。
番兵捉到一白发老翁，完颜晟亲自替其松绑后满脸堆笑询问：“老人家，这座瓶山是怎么一回事？”
那老翁因一月前惊悉远嫁扬州的女儿全家惨遭金兵杀害，正寻思设法替他们报仇雪恨，见金国大官亲自盘问，便眉头一皱计上心来，答道：“这座瓶山，是宋军元帅韩世忠带了大军在此驻扎时喝了酒留下的。为了犒赏手下立功兵士，在中秋节那天给每人一瓶越州花雕酒。因数量太多，韩元帅怕堵塞道路影响交通，命士兵喝后把空瓶堆放在这里。”
完颜晟又问道：“韩世忠有多少人马驻扎在此？”
老翁笑道：“有多少人马，我们老百姓怎么知道？不过，像这么高的瓶山，在秀州城外共堆了十三座！”
完颜晟听了大吃一惊，心里暗忖：一座瓶山足有十万余只酒瓶，十三座瓶山，那就说明韩世忠在秀州附近有一百三十万人马！自己只有三十万兵将，与宋军这么多人马决战，岂不是以卵击石？！想到此吓得背上直冒冷汗，慌忙下令：“后军改作前军，火速往北撤退！”
韩世忠得报，立即率领大军飞速追赶，杀得金兵丢盔弃甲溃不成军，活着的抱头鼠窜、落荒而逃。
探马将完颜晟火速率领三军撤退到长江以北的消息禀告高宗。高宗异常惊疑地问：“韩元帅兵不足十万，如何能打败金兵三十万虎狼之众？”
探马回道：“韩元帅在夫人梁红玉的协助下，以酒瓶堆山吓退金兵，然后挥师追杀，大获全胜！”
高宗大喜：“韩元帅夫妇智勇双全，真乃朕之股肱也！”
绍兴二年（1132）春天，高宗圣驾回到临安后，封赏抗金立功将士，把文武双全保驾有功的和义郡夫人封为凤德妃，将生育皇储的希望寄托在她身上，对其百般宠幸。
不料凤德妃因保护圣驾到处奔波劳累过度，又在海上漂泊抵御追兵受了风寒，回临安后积劳成疾，卧凤榻不起。高宗忙传太医进宫悉心诊治，服了十多天方药却仍不见好转。吕维忠忙推荐钱塘祖传名医陈沂进宫救治。陈沂一诊断，已知娘娘病症。
吕维忠因是给皇上的宠妃凤德妃治病非同小可，郎中又是自己推荐的，丝毫不能有闪失，故格外小心谨慎，为防万一，赔笑脸抱拳问道：“末将请问陈先生，娘娘患的究属何疾？”
陈沂将双手一拱道：“回吕将军话，娘娘患的是痛经，属女科之症。”
吕侍卫点点头，又问道：“请教陈先生，此症该用何法治之？”
“各个击破疗法。”
“何谓各个击破疗法？”
“即先治标，待娘娘身体稍有好转，再治本。”
吕维忠心上的石头落了地，替陈先生磨墨，请他拟写药方。陈沂拿起笔来一挥而就，将药方交给吕维忠。吕侍卫接过展开一看，只见写道：
当归二十九钱 川楝子三十九钱 宫桂三钱 元胡二十九钱 香附二十九钱
炮姜炭二十九钱 乳香十九钱 赤芍十九钱 桃仁二十九钱 煎服
吕维忠立马吩咐张公公持药方去太医院照方取药。少顷，张公公领来方药，吕侍卫亲自用砂锅熬煎。煎好药命宫女紫燕用碗盛了给娘娘服用。
如此连服七天后，吕维忠见凤德妃症状已基本消失，面色红润，精神焕发，开心得不得了。
凤德妃笑道：“多亏吕将军请来名医陈先生，使本宫药到病除，不再受病痛折磨之苦！吕将军的恩德，本宫铭刻肺腑！”
吕维忠笑道：“为娘娘效劳是末将分内之事，区区小事，请娘娘不必挂齿！”
正在此时，有宫女前来传话：“启禀娘娘，万岁驾到！”
凤德妃忙吩咐宫女：“尔等快去代本宫恭迎圣驾！”
“是！”众宫女内侍慌忙一齐到宫门口跪接。
“诸位平身，快快请起！”高宗惦记凤德妃病情，处理完朝政赶来凤藻宫看望凤德妃，一进宫就询问吕侍卫，“娘娘服了药病情好转了没有？”
吕维忠忙下跪回禀：“启奏陛下，娘娘服了药好多了，方才正和末将说话呢。”
宋高宗听了忧虑顿消，急忙大步来到凤榻旁，弯腰用手揭开锁金帐一看，见凤德妃面容红润，神清气爽，龙心大悦道：“爱妃的病，太医院那么多医官治了一个月都不见好转，陈先生一诊治就立马痊愈，真乃神医也！”
凤德妃笑道：“陛下所言极是，妾妃的病好得这么快，一靠皇上洪福齐天，二靠吕将军推荐名医之力，三靠华佗转世的神医陈先生妙手回春。若是让那些滥竽充数的太医诊治，妾妃怕见不到皇上了……”说罢泪如雨下。
高宗忙用黄绫帕替凤德妃拭泪安慰：“爱妃别说傻话，你不是好好的吗？”
贴身宫女紫燕忙附和道：“万岁金口，娘娘福大命大，药到病除。奴婢祝娘娘凤体即日安康如初！”
凤德妃笑道：“本宫能药到病除，除靠吕将军、陈先生之力外，还多亏紫燕你天天晨昏悉心护理！”
紫燕道：“能侍候娘娘是奴婢的福气。一来娘娘福大命大，二来赖神医妙手回春。要是让那些太医院庸医诊治，娘娘不知要吃多少苦药哩！才一个月，若把所服方药都放在宫前那个金鱼池里，恐怕早填满了呢！”
凤德妃听了频频点头，伸出纤纤玉手握住高宗左手奏道：“紫燕所言极是，请皇上重赏陈先生。”
高宗点头笑道：“朕依爱妃所奏。紫燕，汝快去珍宝库传朕的口谕，命李管事取银一千两、锦缎一百匹来凤藻宫！”
紫燕异常开心地说：“奴婢遵旨！”说毕飞也似的去了珍宝库。
高宗吩咐毕，命内侍张公公骑马去钱塘传唤陈沂。
一个时辰后，宫外传来“嘚嘚嘚”的马蹄声，张公公带了陈沂急匆匆进宫。高宗命紫燕将银子、锦缎赐予陈先生。
陈沂连忙跪地叩首谢恩：“谢万岁恩赐。可小医不要白银、锦缎！”
高宗惊讶地问道：“赐汝白银、锦缎不要，那要何物？”
陈沂奏道：“请万岁赏赐小医白马一匹足矣！”
高宗问道：“汝是郎中，要白马何用？”
陈沂说道：“为医者救人如救火，有了白马，病家前来求诊，小医能快马加鞭即刻到病家诊治！”
高宗笑道：“好一个救人如救火的陈先生，朕赐汝西凉进贡良马一匹，宫扇一柄，日后宫内若有宣召，汝可凭此扇自由进出深宫禁地。张公公，快去牵马备轿，送陈先生回府！”
张公公连忙躬身道：“奴婢遵旨！”
陈沂急忙叩首谢恩：“谢主隆恩，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陈沂回到钱塘府邸后，命能工巧匠用檀香木仿制御赐宫扇一柄，立在诊斋内，故人称“陈木扇”，陈氏女科从此名震江南。
不久，贪得无厌的金太宗完颜晟，命四太子完颜宗弼（金兀术）率领五十万大军，横渡长江继续南侵。高宗闻报大惊失色，寝食俱废。宗泽竭力推荐文武兼备的岳飞挂帅，率领岳家军拼死抗金。岳元帅善于用兵，足智多谋，岳家军俱是能征惯战之将，打得金兵焦头烂额，望风而逃。在岳家军前锋直抵朱仙镇，离汴京仅四十五里之遥时，高宗唯恐有碍对金的议和，先下旨命东西两线的将领收兵，在造成岳家军孤军奋战的不利态势后，又以“孤军不可久留”为名，连下十二道金牌急令其班师回朝。
岳飞仰天长叹：“十年之功毁于一旦！所得诸郡一朝全休！社稷江山难以中兴，乾坤世界无由再复！”
奸相秦桧得知后，唆使死党万俟卨用“莫须有”的罪名把岳飞绞死在大理寺狱中。高宗为一己私利，还收缴力主抗金的韩世忠等大将的兵权。南宋王朝失去这几个擎天柱，金国没了顾忌，金太宗完颜晟立即撕毁和约，再次大举兴兵南侵。不料在采石矶（今安徽省马鞍山市西南）被善于用兵足智多谋的虞允文打得大败，狼狈溃逃江北，才使大宋王朝转危为安，保住了半壁江山。
高宗刚到杭州时，以州治为行宫，宫室制度皆从简，不尚华丽，但后来随着局势逐渐稳定，宫殿越造越大，大内正门为正丽门，共有三门，皆金钉朱户，画栋雕甍，覆以铜瓦，镌镂龙凤飞翔之状，巍峨壮观，光彩耀目，衣食起居也越来越奢侈，朝政更是越来越腐败，完全忘却了被金兵铁蹄蹂躏下的中原百姓。为了表彰主和派大臣，把永丰圩的千顷良田赏赐给宰相秦桧。对残害岳飞为虎作伥的王俊重加赏赐，仅租米一项，“岁收六十万斛”。这些奸臣巧取豪夺，圈地夺田，鱼肉乡里，令大批农民失去土地，沦为佃户。高宗还听信秦桧之言滥发纸币，引起物价飞涨，原本富庶的江南，饿殍遍地……
至此，身为皇帝贴身侍卫的吕维忠，见高宗不思收复失地，偏安江南一隅，终日歌舞升平，醉生梦死，“直把杭州作汴州”，便对高宗彻底失望，借回家看望重病在身的老母为名离开了临安，改名林永忠潜往秀州觉海寺出家做了和尚，法号“慧明”。后因听说舅舅一家在崇德县洲钱定居，就匆匆赶来相见。
眼睛一眨，和外甥一别已有十载，赵善应用青铜镜一照，发现自己两鬓斑白，额角上爬满皱纹，感叹南渡后岁月匆匆，异常牵挂家乡父老亲人。
其实，赵善应虽客居偏僻异乡，对皇上的所作所为也早有耳闻，听罢外甥的一番诉说，更是义愤填膺，连连摇头，沉吟半晌，再三叮咛道：“你如今出家做了和尚，这身打扮去见外祖父，他老人家必定接受不了，更何况你外祖父如今年事已高，病后身体又如此虚弱，禁不起这一连串巨大变故的刺激，还是不见的好。”
慧明和尚忐忑不安地说：“舅舅，贫僧已十多年没见外公外婆了，做梦也想看看他们。今日好不容易来了，近在咫尺不见，于心不忍，若去拜见，又怕勾起两位老人的伤感，不知如何是好。”
赵善应耐心规劝道：“外甥，见外公外婆今后机会有的是。待老人家身体康复后我写信通知你如何？”
“阿弥陀佛，如此甚好！”慧明和尚从包袱中取出一些银子交与舅舅道，“这点银子请舅舅替我买些补品给外公外婆滋补身体！”说毕起身告辞。
赵善应因外甥不便久留，叮嘱赵兴别告诉两位老人知晓后，雇了一艘客船送慧明至秀州觉海寺。
四
转眼已是绍兴十年（1140）春。
赵善应自夫人身怀有孕，日日开心得脸上堆满笑容，对夫人更加关心体贴，照顾有加。
一日上午，赵善应正在书房看书，管家赵兴急匆匆进来禀报：“老爷，陈卖婆求见。”
赵善应十分诧异，忙问：“哪个陈卖婆？”
赵兴回道：“就是北市梢那个。”
赵善应心想，我赵家打从定居洲钱以来，和这位陈卖婆从无交往，今日突然求见于我好生奇怪。想到此冷笑道：“这位陈卖婆，洲钱人都说她是有名的说嘴堂客，只要铜钿银子多，活拆夫妻也会做，到东家说姑娘美如天仙相貌好，去西家说小伙长相貌若潘安呱呱叫，家财万贯吃香喝辣家境好，一世享不尽荣华富贵乐逍遥……一想起这种人我就讨厌，不见，不见！”
赵兴提醒道：“老爷，这陈卖婆您不能不见，是老太爷托她办的事……”
赵善应笑道：“既是老太爷所托，那就快请她进来。”
赵兴笑笑转身出去，少顷，进来回道：“老爷，陈卖婆来了。”
赵善应抬头看时，只见面前站着一位四十岁左右的俊俏妇人，穿戴得里新外新，满脸堆笑乐哈哈，一双眉眼会说话，见面欠身忙万福，心里就异常讨厌，拿了本古籍假装低头看书没听见。
陈卖婆见此情景眉头一皱，心里说，这位赵老爷架子挺大的，老身站在你面前却视而不见，眼睛长在头顶上了不是？唉，看在铜钿银子的面上，老身还是装作毫不在乎的样子吧，赶紧笑嘻嘻上前欠身深深一礼说：“陈卖婆见过赵老爷！”
赵善应冷冷地朝她一瞟：“原来是陈卖婆，请坐下喝茶。”
陈卖婆见赵老爷光打雷不下雨——既不叫赵兴搬凳子，又不替自己泡茶水，就自我解嘲说：“老身站惯了，凳子嘛，不用搬啦。这茶，在张家刚喝过，不渴，不渴！”
赵善应一边看书，一边冷冷地说：“那老夫就不客气了。”
陈卖婆站了好一会儿仍不见赵老爷问话，只好悄悄朝赵兴使劲努嘴，求他再次代为禀明来意。赵兴用手指指赵善应，示意她快朝老爷施礼。陈卖婆万般无奈，咳嗽一声走至赵善应面前，深深一个万福嘻嘻嘻笑道：“赵老爷，你家老太爷托老身的事已办妥。张妈还在门外等候老爷您传唤呢……”
赵善应冷笑道：“你人既已带来，为何不早点告诉吾？”
陈卖婆心里说，瞧你这张冷冰冰爱理不理的面孔，老身哪敢多说一句话，碰到你这样的有钱人，算老身倒霉。唉，看在铜钿银子的面上，还是赔个不是吧：“老身见赵老爷忙着看书，站昏了头，忘了禀明……”
赵善应瞟了她一眼，笑道：“张妈既然来了，那就快叫她进来吧！”
陈卖婆忙朝外面大声招呼：“张妈，赵老爷叫你客厅相见，快进来！”
“哎！”称作张妈的老妇人赶紧应声进门，上前欠身下拜道，“赵老爷在上，民妇王张氏叩见。”
赵善应忙说：“王张氏快快请起！”仔细打量面前站着的老妇人，见她不胖不瘦中等身材，五十左右年纪，饱经风霜的脸上堆满笑容，身穿淡蓝色斜襟衣裳，异常整洁，看样子是个久经世面善良厚道的勤快庄户人，岁数虽大了点，身子骨却很硬朗，心里非常满意，忙起身悄悄问陈卖婆道：“陈妈妈，吾从未和你说起要雇用人……”
陈卖婆见赵老爷如此说话，赶紧笑容可掬抢先说明原委：“原来赵老爷被蒙在鼓里不知情，怪不得刚才……喏，是令尊赵老太爷托老身办的事，他老人家没告诉你？”
赵善应摊摊手道：“家父没说起过。”
陈卖婆笑道：“三天前，你们赵府的管家赵兴来找老身，说老太爷要雇一个会做饭菜、缝补浆洗衣服、照管孩子的老妈子，最好是手脚勤快一点的乡下人。赵老太爷吩咐办的事，老身哪敢有半点儿怠慢疏忽？于是设法东找西访好不容易替你们访到了一个。”
赵善应心想，想必是父亲见儿媳妇怀孕赵家有后了，开心得不得了，因南渡时为了节省开支，行走方便，把侍候儿媳妇的使女和王妈都辞退了，只留下管家赵兴。如今父亲年纪大了，病后身体虚弱，且盼孙心切，见儿媳妇忙里忙外怕累坏了身子，告诉一向节俭的儿媳又怕不允，因此来个瞒天过海！瞧张妈一副憨厚老实巴交勤快样，人品定不错，心里一开心，便命赵兴去取十两银子来。
陈卖婆见了，指着里间笑道：“赏银老太爷早给了，赵管家一告诉他，老太爷满意得直夸我呢！不是老身夸口，我陈卖婆做事木板上钉钉敲钉转脚——蛮牢靠，这洲钱哪个不知、谁人不晓！老身替你们找的这位张妈，照管小孩、下厨房、料理家务、缝补浆洗样样精通，里里外外一把手！”
此时，赵兴拿了银子出来，双手交给陈卖婆。
陈卖婆急忙伸手接过银子，开心得眉毛眼睛笑成了一朵花，连声说：“谢谢赵老爷，谢谢赵老爷！老身这几天东奔西走忙煞快，李家浜李员外要买书童，顾家庄顾老夫人要买丫鬟，赵家埭赵老爷要雇奶娘……我走啦！”起身匆匆出门，走了几步又回来叮嘱张妈：“这赵老爷一家都是行善积德的大好人，你要好好干啊。我有事要走啦！”张妈一边点头，一边送陈卖婆出门。
一眨眼七八个月过去了。一天，赵善应正在后院舞剑，张妈笑容满面地跑来禀报说：“恭喜老爷，贺喜老爷，夫人生了个白胖小子！”
“张妈，这是真的？”赵善应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赶紧收了宝剑开心地瞪大了双眼一个劲儿问张妈。
张妈见老爷开心成这副样子，笑道：“老爷，小少爷长得多可爱，雪白粉嫩的皮肤，虎头虎脑的模样，高高的鼻梁，大大的眼睛，真讨人欢喜呢！老爷快去看看小少爷！”说着，领了赵善应离开院子直奔夫人卧室：“老爷，你在此稍等，老身去抱小少爷出来。”少顷抱了个蜡烛包出来。
赵善应仔细端详儿子，果然皮肤雪白粉嫩，虎头虎脑，天庭饱满，地阁方圆，两只眼睛滴溜溜不停转动，一双小手还使劲挥动着哩！
赵善应喜得麟儿，越看越喜爱，伸手把宝贝儿子接过来紧紧抱在怀里。抱了一会儿，把儿子还给张妈，从衣兜里掏出五两银子塞到她手里：“张妈服侍夫人辛苦，这是给你的赏钱！”
张妈急忙欠身道谢。
赵家阖府欢喜，个个奔走相告。特别是求孙心切的赵不求，见儿媳妇生了个白胖孙子，又长得十分可爱，开心得天天合不拢嘴，优哉游哉哼着小曲儿。
一天午后，赵不求喜滋滋地来客厅看宝贝孙子。一见孙子忙问儿子：“善应，你给儿子起名字了没有？”
赵善应回道：“爹爹满腹文才，孩儿和您儿媳妇商议过，这名字留着请您老人家起。”
赵不求笑道：“瞧你们小两口说的！”边说边端详孙子，只见宝贝孙子天庭饱满，地阁方圆，虎头虎脑，眉清目秀，眉宇间透露出灵慧之气，越端详越觉得孙子的长相与众不同，忍不住笑道：“吾孙子相貌与众不同，这名字嘛，也该起得与众不同才般配！”
赵善应逗趣怀抱中的儿子说：“儿子，汝爷爷是个饱学之士，知识渊博，让爷爷给汝起个与众不同的好名字。”
赵不求一边用手轻轻抚摸宝贝孙子的小脸蛋，一边逗笑道：“吾的小宝贝，爷爷给汝起个好字，叫作……‘赵汝愚’，寓‘养成大拙方为巧，学到汝愚始称奇’之意，表字‘子直’，望孙子一生为人正直……”
赵善应开心地忙用手轻轻拨弄儿子的一双小手道：“儿子，你真造化，爷爷给起了这么个好名、好字，快说声‘谢谢爷爷’。哈哈哈，爹爹你看，小家伙乐得手舞足蹈了！”
赵不求定睛一看，见孙子小脸蛋笑得像朵娇艳的鲜花，愈加可爱，嘴里在咿咿呀呀说着什么，就异常开心地说：“你看我孙子笑得多开心，咿咿呀呀好像在说：‘谢谢爷爷，给我起了个好名、好字！’”
赵不求转身对站在一旁笑呵呵的张妈叮咛道：“张妈，吾儿媳妇产后身子虚弱，老朽请你多费心照料，月银会加倍给你的。”
张妈急忙摇手说：“老太爷，照料夫人和小少爷是老身分内之事，不必多给月银。”
赵不求笑道：“张妈，吾儿媳妇说你日日半夜起来给孩子换尿布，给她烧糖蛋，煮燕窝，照料得十分周到，多给你月银是应该的。”
张妈连忙躬身致谢：“多谢老太爷，多谢老太爷！”
转眼小汝愚已满周岁，赵家在洲钱的亲朋好友俱来送礼庆贺。
周永泉一家也来送礼贺喜。赵家虽客居异乡，因同宗同僚门生多，来庆贺的嘉宾却不少。是日门前车马云集，客厅内高朋满座，异常热闹。
众嘉宾见赵老太爷添了个宝贝孙子，一开心身体已康复如初，都满脸堆笑祝贺：“赵老太爷一生行善积德，自古好人有好报，因此得了个麒麟孙子，将来定光宗耀祖！”
赵不求乐得眼睛笑成了一条缝，起身拱手连声说：“老朽托大家的福，谢谢，谢谢！”忙吩咐儿子在客厅摆开八仙桌，上放书籍、文房四宝、各种玩具、金银首饰、水果糕饼等，让孙子抓周，试探其爱好志向。
见一切准备就绪，赵不求命张妈将宝贝孙子抱出来，让他靠在桌子边自己选择。只见小汝愚看见满桌子好玩好看的东西开心极了，使劲挣脱张妈的双手，用力爬到桌子上，睁大一双滴溜溜小虎眼这里瞧瞧，那边望望，看到书籍眼睛一亮，双脚一蹬一缩就飞速爬了过去，用小手一把抓过来紧紧抱在怀里……
在场的人见了，一齐喜道：“赵老太爷，你那宝贝孙子一双虎眼别的东西瞧都不瞧，一看到书籍却连忙用双手紧紧抓住不放，一定酷爱读书，上京赴考定是个蟾宫折桂状元郎！”
一个愣头愣脑的年轻男子摇摇头说：“只可惜当初太祖皇帝定下规矩载之太庙，皇室宗亲只能封王不能点状元！”
听到这句不合时宜的扫兴话，孩子的舅舅异常气愤，挤到那人面前，怒瞪着双眼大着嗓门呵斥道：“我宝贝外甥今日周岁大喜，赵老太爷开心叫孙子抓周，你不会说话闭拢臭嘴人家不当你是哑巴！”
“舅老爷您……”那愣头小子话已出口无法收回，异常后悔，被舅老爷恶狠狠一顿臭骂，满腹委屈，眼眶湿润，急忙申辩道，“我……说的是实话，舅老爷何必发这么大的脾气？”
孩子的舅舅见愣头小子还分辩，愈加恼怒，厉声叱责道：“你满嘴喷粪，还敢分辩，若再顶撞，我非撕烂你的臭嘴不可！”
赵不求见舅老爷光火发怒，心里很不是滋味，但碍于喜庆场面吵嘴有失风雅，忙满脸堆笑劝说道：“请舅老爷暂息雷霆之怒，听老朽一句肺腑之言：这位小兄弟虽直来直去不会恭维，所言不合时宜，违背了我们的心意，但他说的是心里话。不碍事，不碍事！吾孙子将来要是有这个造化，不点状元做个榜眼、探花，不是也很好吗？！”
那位愣头小子听了赵不求一番话，忙满脸堆着笑抱拳恭喜道：“赵老太爷德高望重，到处广积善德，您的宝贝孙子将来不是状元，就是榜眼探花！”
众人忙齐声道：“对对对，你们赵家是太宗后裔，赵老太爷的宝贝孙子，将来定是国家栋梁，光耀赵家门楣，连我们亲朋好友都沾光哩！”
赵不求听罢大喜，忙朝大家拱手道：“谢诸位吉言，但愿我孙子将来如你们所说，蟾宫折桂，早入仕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