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
对年幼的动物来说,最好的选择即是服从。服从母亲的安排意味着他无须冒任何险便能坐享母亲冒险所得的所有经验阅历。有勇气固然很好,有速度和力量也不错,但他最大的勇气、最快的速度和最强的力量也远不能与他母亲所具有的相比;而只要小羊能听从母亲的命令,母亲的所有这些才能都能为他所用,带来益处。有头脑固然很重要,但至少对于处在幼年期的大角羊而言,做一个听话的傻瓜比做一个聪明而任性的羊崽子要好很多,因为后者更容易丢掉自己的性命。
那天,羊群在那片白色地带徘徊了一两个小时,一直舔着盐巴,直到心满意足。随后聪明羊带领羊群转身返回先前居住的地方。归家途中他们经过一个山谷,谷中青草茂盛鲜美,刚刚开始自己进食的羊羔们便在最上乘的草地上盛宴狂欢起来;但这道山谷处于树林深处,危机四伏。和细尖角一样,聪明羊也想尽快回到安全的地方,便领头继续赶路;其他羊尽管有些眷恋草地,但还是跟了上去,只有小皱巴角——聪明羊的儿子——仍然专注地吃着肥美的青草。这小家伙不愿意走,而他妈妈舐犊情深,因此他一咩咩叫起来,妈妈便折返回来找他。他也没有坚决赖在原地,但却走走停停,借此拖住了母亲,而且还想鼓动其他羊也留下来。就这样,当夜幕降临时,羊群依然滞留在树林之中,只好在这里过夜了。
一头美洲狮在追踪猎物时往往一声不响,就如影子般轻盈无声。眼下这头游荡在亚英流域的体形庞大、饥肠辘辘的狮子,正悄无声息地跟在羊群之后,直到他那毛茸茸的脚爪之一不小心碰到了一颗小石子,石子滚动起来发出了一小声响。这声响很是轻微,但细尖角还是听到了,于是她发出了长长的鼻息,还呼唤起小疙瘩,然后不顾黑暗,冲上悬崖,奔向安全的家园。其他羊也飞奔跳跃起来,但狮子已经冲进了羊群之中。聪明羊一跃而起,一边发出呼喊让皱巴角跟上自己,一边跃上了安全的地方;但平日里任性惯了的小皱巴角认为自己找到了更好的逃亡路线,便没有及时跟上妈妈,结果发现只剩自己孤身一个。他惊慌地叫着“妈妈”,聪明羊全然忘记了自己的危险,又冲了回去,结果瞬间就被狮子扑倒在地。羊群慌忙逃窜,一只接一只地从狮子身边跃了过去;狮子一会儿扑向这只,一会儿跃向那只,但每只羊都跳跃着令人目眩的Z字路线,一一成功逃脱。除了最后一只羊——可怜的“护膝小姐”,正当她打算跳上岩石时,狮子已经飞扑而至,而她无法施展出唯一的自救术—Z字跳;她很早之前就放弃了这桩可以保命的技艺,所以现在无法逃脱了。
逃离战场之后,大角羊们在领头羊身后慢慢集结;她放缓脚步,大家一只接一只跟了上来。这时他们才发现,带路的竟是细尖角。此后他们再也没有见过聪明羊,便知道她肯定已经命丧黄泉了。
重又聚齐之后,羊群转身往回看,结果听到远处的山下传来一声小羊的啜泣声。所有羊都竖起了耳朵,等待着;快速做出回应不是明智之举,因为这有可能是敌人的某个伎俩。但那声音又传了过来——是他们所熟悉的群体中某个成员的叫声,于是细尖角回应了一声。
岩石上响起了咔嗒声,峭崖上有攀缘的动静,小羊羔又叫了一声,通过羊群的回应找到了他们。可怜的小皱巴角出现在大家眼前,现在他是个孤儿了。
当然,他现在还没有意识到这个现实,其他羊也还并不知情。但到了第二天,随着白天慢慢过去,妈妈一直没有回应他悲哀的声声呼唤,他的小肚子也迫切渴望起草和水以外的更为可口的东西,他才意识到自己已经没有了妈妈,于是更加悲伤地叫了起来。当夜晚再次来临,他又冷又饿,必须依偎在一只羊妈妈身边,否则会被冻死的;但除了细尖角外,其他羊妈妈都对他不大在意。细尖角——似乎是新任领袖——对他的呼叫回应了一两声,而当她躺下来时,他似乎是碰巧晃荡到了她身边,于是靠了过去祈求温暖,和他的老对头——小疙瘩——躺在一起。
等转天早上醒过来时,细尖角已在一定程度上把小皱巴角看作是自己的孩子了;这小家伙和小疙瘩靠着睡了一夜,因此闻起来就有了小疙瘩的味道,便像是她的孩子了。当小疙瘩开始喝妈妈的热奶作为早餐的时候,可怜的饥肠辘辘的皱巴角便也擅自做主,跑到另一边喝起奶来。这样,小疙瘩便发现自己和昔日的敌人正鼻子对着鼻子,分享自己与生俱来拥有的特权。不过,他和妈妈对此都没有表示反对,从此小皱巴角就被生母的竞争对手收养了。
小疙瘩和昔日的敌人开始分享自己与生俱来拥有的特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