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痴人之爱(八)
“再见啦!”
奈绪美起身道别,那男人头也不回地说了句“再见”,手压帽檐半遮面地与我擦肩而去。
“这人是谁?”
可能是有点嫉妒,但更主要的是“这看似有点怪异的场面”成功地激发了我的好奇心。
“他呀,是我的一个朋友,叫浜田……”
“多久的朋友?”
“很早了,他和我是伊皿子声乐班的同学。人不可貌相,别看他满脸痘痘,那男中音的嗓音很专业呀。对了,我们还在不久前的音乐会上合作了四重唱呢!”
我对奈绪美没来由地贬抑他的相貌有些起疑,但她在我的直视下表情平静,毫无异样。
“他时常来访吗?”
“哪有哇,今天才是第一次呢,而且还是碰巧路过……听说将要成立交际舞俱乐部,他很看好我的潜力,邀请我一定要参加呢。”
经过奈绪美的解释,我的不悦减轻了些,大体上认同了她的说法。毕竟我今天提前回家,只是撞见他们在院子里攀谈,似乎没有什么不妥。
“怎么样,你打算接受他的邀请了吗?”
“嗯……让我好好想想嘛……”
突然,她娇柔地发起糖衣炮弹攻势。
“可是,我就是想去嘛,好不好,我真的很想学呢!对了,让治也一起参加俱乐部吧,我们一起学习时尚优雅的交际舞,这主意太妙了,对吧!”
“我也加入俱乐部,你说真的?”
“当然,大家都可以参加呀!听说舞蹈教师是伊皿子的山崎先生的一个俄罗斯朋友,因为那人是从西伯利亚逃过来的,现在穷困潦倒,山崎先生成立舞蹈俱乐部就是为了帮助她。你说,我们都去学舞蹈,还可以更好地帮助她,是不是一举两得……好不好嘛,你就让我去吧!”
“我相信你可以学得很好,可我,还是算了吧。”
“放心吧,真的很好学的。”
“可是,我根本就没有音乐方面的天赋哇!”
“说起音乐,其实就是多学多练,水到渠成自然也就会了。依我看,让治就应该去学舞蹈,也好做我的舞伴。两个人去学跳舞肯定比一直守在家里玩有意思多了,你说是吧?”
其实,我也看得出,一成不变的生活令奈绪美感到厌倦。在大森安家的四年里,除去暑期外,我俩都窝在这个“童话家园”里,几乎与大千世界隔绝,每天总是一个“他”对着另一个“她”,即便再怎么变着法子玩闹,也总会慢慢地由新鲜归于平淡。再加上奈绪美骨子里就恋新忘旧,所以即便再有趣的玩法,她也会报以“一时心血来潮”的态度,新鲜劲儿一过就忘在脑后了。但她又是一个绝对扛不住无聊的人,当纸牌、将棋、模仿秀等游戏都玩腻之后,她只能无奈地又跑去打理已经近乎荒弃的花坛,翻土、播种、浇水、捉虫,一番折腾过后便又无聊起来。
“唉……真无趣呀!就没什么可玩的吗?”
她慵懒地窝在沙发里,翻了几页的小说撇在一旁,面对此情此景,我也只能苦思冥想地琢磨能使一成不变的二人生活为之一新的好点子。适逢其时,她要求学习舞蹈,我倒也乐享其成。毕竟,现在的奈绪美较之三年前已经变化太多了,假如她衣着华丽地出入名媛派对,相信奈绪美的风姿定会不输他人。每当想到此处我就按捺不住激动的心情。
正如前文所述,自学生时代到参加工作,我都没有真正意义上的好朋友,也一直有意地游离于自认为毫无意义的应酬之外。同时,我出身于乡下,不会巧言令色,待人接物直接而缺少圆滑变通,因而在交际中会显得有些不合群。但这些并不代表我厌恶社交,相反我的内心十分渴望丰富多彩的社交生活。归根结底,与奈绪美结婚,正是想把她塑造成风姿绰约的贵妇,在她的陪伴下出入各种场合,引来那些市井小民的惊叹与奉承,得到诸如“您的夫人实在是卓然出众啊”的盛赞。由于强烈的虚荣心作祟,我不想一直把她关在家里独自欣赏。
据奈绪美介绍,那位舞蹈教师全名阿列克桑德拉·舒勒姆斯卡娅,原本是一位伯爵夫人,但在革命引发的动荡中,丈夫和两个孩子全都下落不明,她孤身一人逃亡日本,孑然一身无所依靠,因生活所迫只能以教授舞蹈为生。此时,奈绪美的音乐老师杉崎春枝女士施以援手,组织成立了舞蹈俱乐部,而浜田则担任俱乐部干事,他还曾就读于庆应义塾。
俱乐部位于三田的圣坂,教室就在吉村西洋乐器店的楼上。伯爵夫人每周授课两次,每节课一小时,每人每月收费二十日元,且要求月初交齐。会员可依据自身情况,在每个周一、周五的下午四点至七点之间前去上课。因为我和奈绪美是结伴去上课,每月的学费就是四十日元,即便是在西洋人的授课圈子里,也是贵得令人咋舌的。但在奈绪美看来,交际舞和日本舞蹈一样,原本就是小众而高雅的艺术,学费贵一些是很自然的事情。何况,舞蹈并不需要长期学习,寻常人练习一到三个月就会有所收获,这样算来我们每月四十日元的学费也是可以接受的。
“更重要的是,舒勒姆斯卡娅夫人现在迫切需要我们这些学员的帮助哇,你想想,曾经风光无限的伯爵夫人,现在沦落到这步田地,实在是可怜哪!听说这位伯爵夫人不仅擅长交际舞,而且是各种表演性舞蹈方面的行家,浜田君也为她的舞蹈着迷。日本国内那些普通艺人的舞蹈根本就是粗俗且难以入流的,要想学好舞蹈,必须跟伯爵夫人这种有贵族气质的老师学才行。”
尽管素未谋面,但奈绪美以她自诩为舞蹈行家的眼光,早已对伯爵夫人推崇备至了。
毫无意外,我和奈绪美成了俱乐部的新会员。考虑到奈绪美的音乐课和我的工作时间,我们约定,每周一和周五的六点前,分别赶到圣坂的乐器店碰头。但第一次课前,为了熟悉路线,我俩五点前就从田町站一起前往了。吉村乐器店位于圣坂的中坡,窄小的店里摆满钢琴、风琴等西洋乐器,更显得拥挤。我们在一楼就听见纷沓的舞步声伴着舞曲传来,看来舞蹈课的氛围比较热烈。楼梯口,几个像是庆应义塾学生的人围在那里,不住地打量我和奈绪美,审视的目光盯得我俩很不自在。这时,有个很热情的声音突然响起:
“你来啦!奈绪美小姐!”
抬眼望去,人群中的一个学生,怀抱着一把近似日本月琴的扁平状乐器,正合着舞曲拍子,“叮叮咚咚”弹个不停,我猜那乐器应该是曼陀林吧。
“你好哇!”
奈绪美也像他一样打着招呼,完全没有了淑女的矜持。
“阿熊,为什么待在外面,不进去学舞蹈吗?”
“我还是算了吧。”
阿熊一边把曼陀林放到架子上,一边笑着回应。
“那种舞蹈可不适合我,而且每月二十日元学费真不是个小数目哇!”
“可能,第一次学舞蹈都是这样吧。”
“我早想好了,等你们都学会了,大家再来教我,这样不就解决了,我这主意不错吧!”
“阿熊真有你的,都是鬼点子……对了,阿浜在上面吧?”
“他早到了,你快去吧。”
看得出,乐器店是这些学生的一处聚集点,看到奈绪美和店员熟络地打着招呼,我想她也一定是这里的常客。
“奈绪美,那些学生聚在这里做什么?”
我们边爬楼梯,边交谈。
“这些都是庆应曼陀林俱乐部的成员,看起来有些粗犷,但其实都很好相处。”
“你们都是朋友吗?”
“也谈不上朋友,就是我来店里逛的时候经常遇到他们,久而久之也就熟悉了。”
“俱乐部的会员是以这些学生为主吗?”
“应该不会吧,学生们会学这么贵的舞蹈吗?也许还是成年人居多……快到了,进去看看就知道了。”
二楼的舞蹈场地有两个日式房间那么大,一排会员一边口打节拍“one,two,three”,一边练习舞步。为了避免会员滑倒,那个名为浜田的学生忙碌着,在地板上到处撒下防滑粉末,当然,在这样的地板上练舞是不需要换鞋的。一位身着白色乔其纱上衣、藏青色哔叽裙的女士,正肃立在场地中间,夏日的夕阳将她的身影映衬得优雅颀长。这位便是舒勒姆斯卡娅夫人,虽然已是两个孩子的母亲,但岁月并未在她脸上留下多少痕迹,乍看起来也就三十岁左右的样子。伯爵夫人的气场高贵而又威严,隐隐给人一种压力。令我有些诧异的是,除却苍白到几乎有些透明的脸色外,那高傲的神情、华美的衣装以及珠光宝气的饰品,几乎很难让人把她和一个穷困潦倒的流亡妇人画上等号。
伯爵夫人手执教鞭,目光随着学员们的舞步转动,边喊着“one,two,three”,边微皱着眉头,显然学员们的表现还很难令她满意——在她那流利的俄式英语发音中,“three”被自动替换成“tree”——她语调不高但又不失威严地打着拍子,学员们排成一排,努力按照她的节拍,但却迈着实际上并不那么合拍的舞步,旋转着,旋转着,这场景像极了女军官在操练一群平民士兵,我脑海中不禁浮现出电影《女兵出征》的画面。学员队伍里,无论是那几位身穿西装的青年,还是身着和服裙裤、端庄素雅的小姐,都全情投入地练习着舞蹈,他们与外面那些毛躁的学生不同,给我留下还算不错的印象。
伯爵夫人一丝不苟地教导每个学员练习舞步,有一人做错,她就会高声提点:“No!”并当即为那人亲身示范,如果那人还学不会而继续出错的话,她便严厉训斥道:“No good!”手里的教鞭不时地抽打地板,偶尔还会“暴力地”对着那人出错的脚来上一下,就算是女学员也不例外。
“夫人的态度真是严谨,不然的话这些人真是没法学会。”
“就是就是,舒勒姆斯卡娅夫人已经完全沉浸在舞蹈教师的角色里,在这样闷热的天气,连续上课一两个小时也不歇一会儿、喝点水。刚才我想给夫人买点冷饮,可夫人表示‘上课期间,不做其他’。依我看,西洋老师哪怕是女老师,也都信奉严谨治学的原则,令人佩服。相比之下,日本国内的老师们真是望尘莫及呢!”
“出人意料哇,这么高强度的授课方式,她居然挺得住。”
“西洋人的身体素质,比咱们可强多了。话说回来,夫人的遭遇还真是令人同情,原本高高在上的伯爵夫人,过惯了锦衣玉食的贵族生活,结果因为革命流亡日本,只得以教授舞蹈为生了。”
练习场地旁边的休息室里,两位女士坐在沙发上边聊天边不住地感慨着。其中一位二十多岁的女士圆脸大嘴,眼球突出,竟与金鱼有几分神似。她的头发简单地盘在头顶,别着一支白色玳瑁发簪,埃及花色的盐濑丝绸腰带系于腰间。她既崇拜伯爵夫人的气质和才华,又同情夫人凄苦不堪的遭遇。与她聊天的女士,一脸厚厚的白色粉底已被汗水浸花了,灰暗的皮肤布满细纹,暴露了她四十岁左右的年纪,一头盘起的红色鬈发,身材颀长纤细,尽管装扮时尚,但从神态上怎么看都像是护士出身的人。
两位夫人的四周,还有几位谦逊地等待入场练习的学员,其中几对有点基本功的学员,有模有样地在角落里边热身边练习。不知是夫人默许还是个人自发的,那位浜田干事如同舞场“万金油”,一会儿撒防滑粉末,一会儿为女士们充当舞伴,一会儿又跑过去更换唱片,一个人乐此不疲地忙活着。观察完几位女士之后,我的目光又转移到那些男学员身上,来此学习舞蹈的男士们究竟以哪类人居多呢?带着疑问留意了一番,除了这个浜田衣着还算有点品味之外,其他人大都身着工薪阶层标配的藏青色西装,土里土气而且笨拙古板,如此衣着练习跳舞真是不忍直视。不过,和我相比他们都有年轻的优势,三十岁左右的男士仅有一位。那人身着黑色燕尾服,架着一副金丝框眼镜,留着老学究式的八字胡。他的动作极为笨拙,惹得夫人多次向他高喝“No good”,连带教鞭不停地抽在他的脚上。这个人貌似脾气很好,一直呵呵地憨笑着应对夫人的呵责,旋即又亢奋地踩着“one,two,three”的节奏练习起来。
这个年纪的男人,是什么原因促使他如此费力地学习跳舞呢?而我又何尝不是同他一样呢。且不说在众目睽睽之下跳舞,即使是最一般的社交场合,我之前也是避之不及的。即将登场的我,一想到自己将会当着这些妇人的面,被那位伯爵夫人斥责得体无完肤,竟不由自主地出了一身冷汗,就算奈绪美陪在身边,也丝毫无法减轻我的紧张与压力。
“哦,你们来了。”
又一支舞曲结束了,浜田用手帕在满是青春痘的脸上擦着汗,信步走到我们面前。
“上次是我失礼了。”
相比那天,此刻的他语气多少有点骄矜,向我微微示意后,他就转向奈绪美:
“没想到你们冒着酷暑赶来练习,很高兴你们接受了我的邀请。……不好意思,能借用一下你的扇子吗?如你们所见,给夫人当助手可真是个体力活。”
奈绪美把扇子递向他。
“浜田君的舞技真是出乎我的意料,当助手是绰绰有余了。你之前有学过交际舞吗?”
“我是半年前开始接触交际舞的。以我的了解,学习交际舞的诀窍在于男伴的引导,女的只要配合好就可以了。你这么聪慧,很快就可以翩翩起舞了。”
“我想知道,来这里学习舞蹈的男学员,多是些什么人呢?”
“您是指他们吗?”浜田客套地回答,“多数人都来自东洋石油株式会社,听闻那家公司的一位董事是杉崎女士的亲戚,都是那人介绍来的。”
石油公司的员工集体练习交际舞,可真是别具一格的奇葩场面,我又接着问道:
“这么说,那位八字胡先生也是公司员工?”
“他是医生。”
“医生?”
“是的,他是公司里的卫生顾问。这位医生认为跳舞是锻炼身体的最佳方式,他说是为了健康才练习跳舞的。”
“阿浜,跳舞真的能锻炼身体吗?”奈绪美好奇地问。
“当然能锻炼身体了,跳舞是很消耗体力的,不只在夏天能跳到大汗淋漓,即便是冬天也可以让你出一身透汗。更何况是夫人安排的这种训练强度。”
“那位夫人懂日语吗?”我担心交流问题,有点心虚地问道。
“她基本是用英语上课,完全不懂日语。”
“英语交流呀!我恐怕……”
“千万不要担心,大家都是这种情况。你们也听到了,舒勒姆斯卡娅夫人的英语口语还不如我们呢,简直是broken的程度。而且跳舞这种运动也不需要什么语言交流,打拍子就是one,two,three,其余的靠肢体语言比如打手势就OK啦。”
“是奈绪美小姐,来了多久啊?”
没想到那位别着白色玳瑁发簪的金鱼相女士也与奈绪美相识,她主动过来打招呼。
“那个,先生……请你过来一下,是杉崎女士。”
“先生,我为您介绍一下,这位是……河合让治……”
“嗯,是的……”
奈绪美羞怯的样子被杉崎女士看在眼里,还没往下听就了解了其中的缘由,随即她起身向我颔首示意。
“您好,我叫杉崎,很高兴认识您。……奈绪美小姐,请搬一把椅子过来。”之后她又转过头对我说,“就要轮到您上场了,请坐下稍等片刻,毕竟站着等还是很消耗体力的。”
“……”
我已想不起当时是如何回答的了,也许搪塞了几句,也许什么都没说吧。对于这种说起话来拿腔作势的女人,我是根本应付不了的。而且,不知杉崎女士怎样看待我和奈绪美的关系,我事先又忘记和奈绪美沟通了,天知道她和杉崎女士讲了哪些不该说的。想到这里,我更加有些不知所措了。
“下面,就由我来介绍一下吧。”
杉崎女士无视我的紧张,向我介绍那位红色鬈发夫人。
“这位女士是横滨的詹姆斯·布朗文先生的夫人。这位男士是大井町电力公司的河合让治……”
没想到鬈发女士是洋人的妻子,现在看来,和护士相比,也许“洋人小妾”这种称呼更贴合她的身份吧。想到这些,我愈发紧张起来,身体不听使唤似的不停鞠躬。
“不好意思,请问您是first time来学习舞蹈吗?”
鬈发夫人主动与我攀谈起来,但是她的first time语速很快且发音颇为怪异,听得我懵懵懂懂,愣在那里,好在一旁的杉崎女士接下了话茬儿。
“是的,确实是第一次。”
“啊,原来如此。嗯,我是想说,gentleman比lady,more more difficult,可是呢,一旦开始练习,还是很快的,我是想说……”
她“帽儿……帽儿……”地说着,我连听带猜,才弄清是“more more”的意思,鬈发夫人的神奇英语发音,与怪异的日语发音,搭配出一种奇特的日英混合语言。而且鬈发夫人每说几句话,就要口头禅一般的夹杂一句“我是想说”,谈起话来似口若悬河,各种发音如瀑布倾泻。
不知不觉间,她又谈到了舒勒姆斯卡娅夫人,以及音乐、舞蹈、外语等各种话题,从悦耳动听的贝多芬奏鸣曲,到感人至深的第三交响曲,再到各大唱片公司的产品质量,凡此种种都成为谈资,我则彻底沦为听众。通过布朗文夫人的怪异口音,我推测她很可能就是杉崎女士的钢琴学生。虽然被动地夹在两位絮叨女士当中受苦,但由于不善交际的我不懂得如何绅士而婉转地抽身而去,便只能耐着性子忍受她俩的滔滔不绝。
不久,八字胡医生和其他石油公司的职员们完成了练习,退到场外休息。杉崎女士将我和奈绪美领到舒勒姆斯卡娅夫人面前,按照西洋人女士优先的惯例,以非常流利的英语向伯爵夫人先后介绍了奈绪美和我,并且杉崎女士称呼奈绪美为“河合小姐”,这给我留下了很深的印象。我很期待向来自视甚高的奈绪美如何应对西洋人,不承想她在夫人面前竟表现得像个手足无措的孩子。夫人威严而又亲切地看着奈绪美,讲话的同时向她伸出手,可奈绪美紧张得脸红语塞,木然地和夫人握了手。至于我就更差劲了,夫人精致的面容和华贵的装扮压得我根本抬不起头,最后只能俯身屏气,僵硬地握了下夫人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