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两个巴比伦穷人的对话
我们有稳定的工作，却因从未想过怎样去建立自己的财富而活得捉襟见肘。
拜西尔坐在自家低矮的院墙上，一动也不动，伤感的目光盯着自己冷清朴素的家和小工坊。小工坊的门开着，里面有一辆战车的半成品。在巴比伦，拜西尔是一位制造战车的工匠，而在此刻，他就像泄了气的皮球一样。
在大门旁边，有一个人在来回走动，那是拜西尔的妻子。拜西尔看着她不时地用余光看自己，想起自己应该回到工作中去完成那辆战车了，因为米粮将罄，而钱只能从富有的客户那里来。为此他必须交付战车，只能继续钉钉打打，然后修边、打光、上漆，束紧车圈上的皮革。
但是，他那又肥又壮的身体并没有离开矮墙，如同麻木了一样。有一个问题缠绕着他那算不上聪明的头脑，他百思不得其解。骄阳无情地照耀着他的身躯，这种艳阳天，在幼发拉底河流域是常有的。不知不觉地，他双眉之间已经渗出了汗，汗水一直流到了胸膛。
皇宫的围墙耸立在他家门外，巍峨绚烂的贝尔神殿就在更远一点的地方。贝尔是巴比伦的天地之神。除了拜西尔简单的宅院，还有许多简陋得只剩墙壁的房屋，它们都笼罩在这些豪华气派建筑的阴影之下。又脏又乱的简陋巷弄，夹在辉煌灿烂的建筑之间；人人艳羡的巨富和一无所有的穷人，因这座都市的城墙规划或秩序的缺乏而共通互见。这就是巴比伦城的样子。
拜西尔身后的景象是：富人的战车招摇过市，路上阵阵喧哗，穿凉鞋的摊贩和没鞋穿的乞丐挤在路的两旁。路上忽然出现国王的一长队奴隶，他们都挑着用羊皮袋装的水，水将倒在宫里的空中花园。于是，就连富人也只得急忙转进贫民窟避让。
这些市井的喧哗和纷扰，拜西尔都听不到也留意不到，因为那个问题已经霸占了他的全部思绪。直到熟悉的七弦琴乐声传来，他才忽然停止更深入的思索。乐匠科比来了，他是拜西尔最好的朋友。他的笑容堆满了脸。拜西尔目光回转，端详着他。
片刻宁静后，科比说道：“愿你享有诸神赠予的安逸，我的挚友。你现在不再工作，这说明他们已经慷慨赐福给你了，你的幸运也令我心生愉悦，甚至你的闲情雅趣也感染了我。愿神明保佑，必让你的钱袋永远鼓满，必让你的工坊常有生意。然而，我需要两舍克勒，不知你能否慷慨解囊。那些贵族今晚照例会举行宴会，结束时我一拿到酬劳，这点小钱就会回到你手里。而在这之前，你也不会有什么损失的。”科比的语气恭敬至极。
拜西尔抑郁地答道：“假如我有两舍客勒，那将是我的全部财产，因此我不会借给任何人，哪怕是我最亲近的朋友。就算是最好的朋友，也不要尝试借走他人的全部财产，没有人愿意那样做。”
科比高声说道：“什么！既然你身上甚至都没有一舍克勒，那为什么不完成这辆战车？你居然还像一尊雕像一样坐在墙头上！你的欲望虽有高级趣味，但要满足它，你还能有其他什么工作能力吗？我的朋友，你一直都有用不完的精力，现在怎么一反常态了？是不是什么事情在困扰着你，神明把什么困难降在你头上了吗？”科比显然很惊讶。
拜西尔表示认同，说道：“我做了一个愚蠢的梦，现在很受煎熬，这可能真是神给我的启示。在梦里，我是个腰缠万贯的富翁，我有数不尽的钱币，可以任意散给乞丐；我还可以随便给我的妻子买绫罗绸缎，买任何我想要的东西，因为我还有无数的银子；而且，我丝毫不用担心未来，因为我有一堆黄金，于是那些银子可以纵情挥霍。我无比满足于这些想象！如果那变成现实，你这个勤劳工作的老朋友，恐怕就不认识我了。我的妻子将露出笑脸，脸上的皱纹将一扫而光，她的样貌，又将变成结婚时娇羞美丽、面带微笑的新娘子一样，虽然她也会觉得我陌生。”
科比也评论道：“这个美梦确实能够令人心花怒放，能够带来快乐，可是，你怎么反而变成雕像一般，在墙角闷闷不乐呢？”
拜西尔说：“我闷闷不乐？是的，我确实闷闷不乐。那是因为我一醒来就会发现自己实际上是个穷光蛋，我心里就会莫名地涌起一种冲破什么的冲动。关于这个问题，不如由我们一起讨论一番。人们常说我们有相同的处境，确实如此，我们的智慧，是在年轻时一块跟着祭司养成的；长大以后，你我亲密朋友的关系从未中断；我们都在各自的生活中安然度过，虽然工作时间长，但也算能够从容地花钱，于是我们感到满足。我们这些年所赚的钱也不算少，但是，我们现在只能通过做梦来体验拥有财富的愉悦。哎！难道除了两只蠢羊我们什么也不是？”
“巴比伦，这个我们所在的城市，在全世界范围内都是最富有的，是其他任何城市都比不了的，贸易商们都这么说。然而，只听说财富铺满了巴比伦，可我们居然一贫如洗。我最要好的好友来跟我说：‘我需要两舍克勒，不知你能否慷慨解囊。那些贵族今晚照例会举行宴会，结束时我一拿到酬劳，这点小钱就会回到你手里。’我不知如何回答。他大半生辛辛苦苦，钱包仍是瘪的。我的钱包一样也是空的。我总不能说：‘来吧，我的钱包就在这里，里面装满了钱，如能跟你分享，我将十分乐意。’为什么我们赚来的财富只能维持温饱，为什么我们没能赚更多？究竟哪里出问题了？”
“想想我们的儿子吧。他们将步其父亲的后尘，他们自己，他们的家人，他们儿子的家人，还有他们孙子的家人，将住在这个城市里，眼看着满地金银却只好喝着腐坏的山羊奶和稀饭。难道不是这样吗？难道真的要这样吗？”
科比说：“拜西尔，认识你这么多年，我还是第一次听你这样说话。”他好像有些困惑了。
拜西尔说：“这种想法，我之前从未有过。为了建造出最好的、优于其他一切工匠的战车，我每天辛辛苦苦从早到晚地忙碌，我真心期望，我的善行终有一天会得到诸神的悲悯和奖励，祈望他们赐我一笔巨大的财富。可是希望落空了。我之所以感到悲哀，是因为我终于明白，诸神永远不会降财给我。然而，成为富翁，拥有土地、牛群、名贵漂亮的衣服和鼓鼓的钱囊，这些都是我所渴望的。我愿意耗尽我全部的精力、技巧和智慧来实现这一目标。我的辛勤劳作得到合理的回报，就是我的全部希望。我们身上的问题究竟是什么？我还要问你，那些好的东西理应有我们一份，但我们得不到，却全部让有黄金的人买走了，这是为什么？”
科比说：“如果我知道答案就好了。你不甘心，我一样也不甘心。我赚钱的渠道是弹奏七弦琴，可赚的不如花的快。为了不让家人挨饿，我经常殚精竭虑、伤透脑筋。我心里也渴望拥有一把足够大的、能让我真情唱出在心头盘旋已久旋律的七弦琴。有了它，我可以把国王从未听过的美妙音乐在他面前弹奏出来。”
拜西尔说：“的确，你甜美的歌声在整个巴比伦都无人能比，这样的七弦琴应该属于你。那样一来，你的弹唱不但能让国王相当喜悦，甚至还能愉悦诸神。但是，我们的梦想是不可能实现的，我们都快穷成国王的奴隶了。你听！有铃声，是他们在经过。”拜西尔忽然手指一长列的奴隶，他们身体半裸，正从河里挑水运往皇宫，因过于费力而汗水直流。他们五人一排，成列地向前迈着步子，每一列奴隶的脊背上都担着一大羊皮袋水，一个个脊背都曲成弧形。
见到没挑着水只是摇铃开路的人，科比说：“奴隶们的那个导路者，十分出众的样子，在这个国家里，他很抢眼。”
在这一点上拜西尔感受颇深，并说：“而且，奴隶队伍里也有了不起的人，他们有很多跟我们一样，懂得某种技艺。里面有来自北方的人高马大的金发男士，有来自南方的面带笑容的憨厚黑人，有从各个邻国而来的棕色皮肤的矮个子。日复一日年复一年，他们一起卖力地往返于河里和皇宫花园。对快乐的期望，已经消失在他们心中。他们睡觉的床用稻草铺就，他们所喝的粥用粗谷粒煮成。科比，这些人就像驮东西的牲口一样，真可怜！”
“他们确实可怜，我也有同感。但是，在我看来，我们虽然声称自己是自由的，却并不比他们强多少。”
“这恐怕是事实，尽管想到就会难过。科比，一年一年地像奴隶一样活着，除了无休止地工作外，我们一无所有，难道这是我们想要的吗？”
科比提议说：“我们如果向他人讨教获取黄金的办法，再加以模仿，不也是可行的吗？”
此话引起了拜西尔的思考，他答道：“我们可能也会懂得一些窍门，如果真的去求教个中高手的话。”
科比说：“我刚才见阿卡德驾着金色战车过去了。他是我的老朋友。这个人跟其他富人不一样，不会轻视我们这些小人物，这一点我敢打包票；他反而向我挥了挥手，并友善地对我笑了笑。啊！他向乐匠科比打招呼了！路边所有人都看到了！”
“听说，整个巴比伦数他最有钱。”拜西尔想到就说了出来。
科比答道：“国王都把他召去，问他有关金钱的事了，可见他多么有钱了。”拜西尔在此时打断了科比：“竟然富有到那样的地步！他的腰包应该很鼓吧，如果我在黑夜偶遇他，非从里面顺出一把银子来不可。”
科比训斥道：“腰包里怎么盛得下一个人的财富，你那不是胡说八道吗！再饱满的腰包，如果没有黄金如河流一般注入，势必很快就会变得空空如也。就算阿卡德一掷万金，他的钱包永远是满的，因为他的收入总会把它填满。”
拜西尔突然大叫道：“啊！对了，就是它，收入！拥有一份永不消失、源源不断地填充我腰包的收入，正是我一直期盼着的。那样不管我在墙边呆坐还是远游，都将高枕无忧。至于怎样获得这样的收入，阿卡德一定是通晓的，只是我脑筋比较笨，他会把自己的致富经耐心地讲解给我这样的人吗？”
科比的回答是：“酒馆里传出了他儿子洛麦希尔独自到尼尼微城并成了那里的首富的消息。他可没有阿卡德在身边施以帮助。我敢断言，他已经把致富之道传给自己的儿子了。”
拜西尔再次双眼露出光芒，说道：“你让我突然有了一个绝妙的想法。我们的钱袋，去年就空无一物，跟猎鹰的窝一样了，但那又有什么关系呢？我们可以免费向好朋友讨教有关理财的智慧良言，而且，那一向是阿卡德乐意的。成为富翁不是我们的共同愿望吗，让我们去找阿卡德吧。我们要在如何同样获得无限收入的问题上好好请教他。”
科比说：“拜西尔，你言语间的兴致真高。我听了你的话，感悟到了新的东西，而且我明白了一点，因为我们从未付诸实践，我们才一直没有找到致富的门路。在制造巴比伦最坚固的战车上，你不辞劳苦，你的耐心已经足够了。你已经为赚钱而付出最大努力了，结果，你在战车工艺有了很大成就。我的成功则在音乐方面，作为一个七弦琴乐匠，我也为了拥有最高超琴艺而付出了努力。诸神肯定满意于我们在各自的方向上付出的最大努力和成功，也不会剥夺我们的成功。现在，就像伴随日出的光亮，我们终于看见了一道指引我们学习更多知识以获得财富的曙光。这些体会和认识，应该会带领我们找到实现愿望的有效方法。”
拜西尔想更进一步，催促道：“我们要去找阿卡德，就在今天！还要带上我们的那些儿时伙伴，他们目前的处境跟我们差不多。我们要一起请教阿卡德，请他把理财方面的高见分享给我们。”
科比说：“拜西尔，我明白你为什么会有那么多朋友了，因为你总是周到地为他人考虑。如你所言，我们今天去找他们，然后一起拜访阿卡德，就这么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