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语》(1)
——儒家智慧的总枢纽
臣平生所知,诚不出此。昔以其半辅太祖定天下,今欲以其半辅陛下致太平。
——北宋宰相 赵普
五经之管辖,六艺之吼吟。
——南宋理学家 朱熹
学者须将《论语》中诸弟子问处便作自己问,圣人答处便作今日耳闻,自然有得。虽孔孟复生,不过以此教人。
——北宋理学家 程颐
自西汉以来,为中国识字人一部人人必读书。
——现代国学大师、历史学家 钱穆
孔子学说与《论语》本书的价值,无论在任何时代,任何地区,对它的原文本意,只要不故加曲解,始终具有不可毁的不朽价值。
——台湾当代国学大师 南怀瑾
人类要21世纪继续生存发展下去,就必须回到2500年以前,去汲取孔子的智慧。
——瑞典物理学家 汉内斯·阿尔文
★甲、智典概貌
●1、成书背景
《论语》是儒家最重要的经典,是《四书》之首。《论语》的第一句是:“子曰:学而时习之,不亦说乎?”这一句,稍有文化的人都知道,没有文化的人也大概听说过。中国人对《论语》的熟悉,就像西方人对《圣经》的熟悉一样。但是,若要问:《论语》为什么叫《论语》,《论语》之名是何时确定的,它的编纂者是谁?恐怕很少人能给出一个确切的答案。因为这些问题自有《论语》以来,就云遮雾罩,即使那些博古通今的大学者也各执其说,莫衷一是。笔者在这里只能罗列古今的一些看法,以开启读者朋友的思路。
首先,说说《论语》二字的含义。
最初编辑《论语》的人,为什么以“论语”二字命名呢?后人对此说法不一。东汉刘熙《释名·释典艺》中说:“《论语》,记孔子与弟子所语之言也。论,伦也,有伦理也。语,叙也,叙己所欲说也。”这个解释是有缺点的,因为《论语》除“孔子与弟子所语之言”外,还有孔子与时人、弟子和弟子的相与言;至于说话有条理,同样也不能光是孔子与弟子,其他亦有条理,这种说法概括不了“论语”二字的含义。
东汉班固在《汉书·艺文志》中说:“‘论语’者,孔子应答弟子、时人及弟子相与言而接闻于夫子之语也。当时弟子各有所记。夫子既卒,门人相与辑而论纂,故谓之《论语》。”此说虽较前者全面,但仍有不足之处,因为《论语》还包含着再传弟子的记录,而对“论”和“语”二字的解释也不够充分。
元代何异孙在《十一经问对》中说:“孔门师弟子讨论文人之言语也。……皆所以讨论文义,故谓之《论语》。”这种说法既无根据,又缺乏训诂释义。
东汉许慎在《说文解字》中说:“论,凡言语循其理、得其宜谓之论。”“语,与人相答问、辨难谓之语。”这二字的解释,似乎颇能概括《论语》的实质。
其次,说说《论语》之名始于何时。
对这个问题也是有争议的,大致有下述几种看法:
东汉王充《论衡·正说篇》说:“初,孔子孙孔安国以教鲁人扶卿,官至荆州刺史,始曰《论语》。”
唐长孙无忌《隋书·经籍志》说:“仲尼既殁,遂辑而论之,谓之《论语》。”
《文选·辩命论》李善注引《傅子》说:“昔仲尼既殁,仲弓之徒追论夫子言,谓之《论语》。”
清乾嘉间文学家吴骞在《经说》中说:“《坊记》,‘《论语》曰’。按《论语》之书,孔子殁,游、夏之徒所记孔门答问之言,初无《论语》之名目,孟子所引《论语》,犹不言《论语》也,此称《论语》,知是汉人所记。”
清咸丰间经学家王宗涑说:“古文出于壁中,已名《论语》,《论语》之名不自汉始矣。”
马叙伦在《读书续记》中说:“王(宗涑)说是也。沈约谓《坊记》是子思作,则《论语》自为当时定名。”
马培棠在《国故概要》中说:“《论语》之名,虽早见于《礼记·坊记》,而两汉时代,称谓并不一致。或单称《论》,或单称《语》,或别称《传》,或别称《记》,或详称《论语说》,直至汉后,《论语》之称,方告确定。其内容,强半皆孔子之言,故曰《论语》。”
张舜徽在《广校雠略·著述标题论》中说:“《论语》初出屋壁,汉初犹谓之传,至孔安国以教鲁人扶卿,始曰《论语》,《论衡·正说篇》言之甚详,必有所受,则《论语》之名,汉师所补题也。”
杨伯峻在《论语译注》中说:“‘论语’这一书名是当日的编纂者给它命名的,意义是语言的论纂。”
再次,说说《论语》纂辑者是谁。
对这个问题,历代学者亦多有论述,说法也不一致,有以下几说:
第一种说法:由孔子众弟子纂辑。
《汉书·艺文志》说:“门人相与辑而论纂。”东汉经学家赵岐《孟子题辞》说:“七十子之畴,会集夫子所言,以为《论语》。”魏宋均注的《论语崇爵谶》说:“子夏六十四人共撰仲尼微言,以当(一作事)素王。”
第二种说法:由孔子个别弟子纂辑。
东汉经学家郑玄在《论语·序》中说:“仲弓、子游、子夏等撰。”宋陆九渊在《语录》下说:“王肃、郑康成谓《论语》乃子贡、子游所编,亦有可考者。”又说:对曾参、有若“不以名而以子称子,盖子夏辈平昔所尊者,此二人耳。”宋胡寅《论语》详解和宋赵顺孙《四书纂疏》均谓《宪问》篇不书姓,且直称名,疑通篇皆宪所记。清刘宝楠《论语正义》卷末附录说:“《论语》之作,不出一人,故语多重见,而编辑成书,则由仲弓、子游、子夏,首先商定。”
第三种说法:由孔子再传弟子纂辑。
唐柳宗元《论语辨》说:“且是书载弟子必以字,独曾子、有子不然。”又说:“今所记独曾子最后死,余是以知之,盖乐正子春、子思之徒与为之尔。”梁皇侃《论语通》说:“《论语》者,是孔子殁后七十弟子之门人共所撰录也。”程子在《论语集注序说》说:“《论语》之书,成于有子、曾子之门人,故此书独二子以子称。”
第四种说法:孔门弟子及再传弟子纂辑。
柳宗元《论语辨》说:“或曰,孔子弟子尝杂记其言,然而卒成其书者,曾氏之徒也。”梁启超《论语编辑者及其年代》说:“窃疑纂辑成书,当出有子、曾子门人之手;而所记孔子言行,半承有、曾二子之笔记或口述也。”钱穆《论语要略》说:“大抵《论语》所记,自应有一部分为孔子弟子当时亲手所记录者;而全书之纂辑增订,则出于七十子之门人耳。”
最后,说说《论语》的修订情况。
秦始皇焚书坑儒以后,《论语》已毁之殆尽,故王充说:“汉兴失亡。”当时传授生徒要靠口头讲述,于是出现了《鲁论》和《齐论》不同的内容。后来又从孔宅壁中发现了《古论》,这样在西汉时期就有三《论》并行于世。
《鲁论》二十篇,传授者有汉代的常山都尉龚奋、长信少府夏侯胜、太子太傅夏侯建、前将军萧望之、丞相韦贤及其子玄成,还有扶卿等。因是鲁人传授之学,故谓之《鲁论》。是现行《论语》编次所据之本。
《齐论》二十二篇,比《鲁论》多《问王》、《知道》两篇,其他二十篇的章句内容也比《鲁论》多,所谈多玄学。传之者有汉代的御史大夫王卿、胶东庸生、昌邑中尉王吉、少府朱畸、御史大夫贡禹、尚书令五鹿充宗等。因是齐人传授之学,故谓之《齐论》。此书久已亡佚。
《古论》二十一篇,没有《齐论》中的《问王》和《知道》两篇,比《鲁论》多一篇,这一篇是《尧曰》“子张问”以下的半篇,名曰《从政》。编次亦不与《鲁论》、《齐论》相同。《汉书·艺文志》说:“《论语》古二十一篇。”当时汉景帝的儿子刘余,立为淮阳王,徙为鲁王,好治宫室,为了扩大宫址,拆迁孔子故居时,从墙壁中得到《尚书》、《论语》,字皆蝌蚪文,因此人们谓之《古论》。当时五经博士孔安国为之训解。此书亦久已亡佚。
第一次《论语》修订是在西汉末年,出于张禹之手。禹字子文,河内轵(今河南济源县)人。先从夏侯建学《鲁论》,后来又从王吉、庸生学《齐论》,元帝诏禹授太子《论语》,成帝即位,尊以师礼,封为安昌侯。张禹初授《鲁论》,晚年讲《齐论》,后来将《鲁》、《齐》、《古》三论作了一番考订,删去《齐论》中的《问王》、《知道》两篇,遵从《鲁论》二十篇为定,名之曰《张侯论》。到了东汉,有包咸、周氏(佚名)为《张侯论》分章析句,加以解说,官府把它列于学官,后学者莫不从《张侯论》。当时有一种说法,“欲为论,念张文。”可见《张侯论》在当时影响之大了。从此之后,三《论》不再得传。它们的原来面貌如何,已经很难知道了。
《论语》的第二次修订是在东汉,出于经学家郑玄之手。玄字康成,北海高密(今山东)人。曾入太学学习今文《易》和公羊学,又从张公祖学古文《尚书》、《周礼》和《左传》等,最后从师马融学古文经。建安中征拜大司农,不起。居家授徒,著书立说,世称“后郑”或“郑学”。他以古文经论为主,兼采今文经说,遍注群书,在整理古代历史文献上颇有贡献。《隋书·经籍志》说:“郑玄以《张侯论》为本,参考《齐论》、《古论》而为之注。”这次改订本即是今天通行的《论语》的来源。
●2、孔子其人
《论语》中大部记载的是孔子的言论,所以要透彻理解《论语》的智慧,就不能不了解孔子一生的历程。
据司马迁《史记·孔子世家》记载,孔子是殷商帝室的后裔。周武王灭周以后,封商的宗室微子于宋。由微子四传到闵公。闵公的长子弗父何依法当立为宋君,但他将国位让给弟弟厉公。弗公何的曾孙正考父曾经任宋国戴公、武公、宣公三世的上卿,以谦恭著名。正考父的儿子孔父嘉继任为宋国的大司马。宋穆公病,将儿子殇公嘱托给孔父嘉。宋臣华督作乱,弑殇公,并杀孔父嘉。孔父嘉的后人避难到鲁国的鄹邑(在今山东曲阜县境),以孔为氏。这是孔子所以是鲁国人而且姓孔的原因。
孔子的曾祖父名孔防叔,祖父名伯夏。孔子的父亲名纥,字叔。古书上称他为鄹叔纥,或称为叔梁纥。他是鄹邑的大夫,以武力闻名,曾经参加过鲁国的对外战争。
孔子的母亲姓颜,名征在。
孔子诞生的年月日,古书上所说各有不同。比较可信的,是说孔子生于周灵王二十一年,即鲁襄公二十二年冬十月庚子。因为古今历法不同,这十月庚子正当现在夏历的八月二十七日,或说应该是八月二十八日。如果以公元及阳历计算,他是出生在公元前551年。
孔子名丘,字仲尼。他所以取这个名字,据说和他的形貌有关系。他的头顶,四周高,中央低,很像尼丘山的形状。
孔子的诞生,有许多传说和神话。或说孔子的父亲和颜氏女野合而生孔子。或说孔子的父亲和母亲祈祷于尼丘山,感受黑龙的精灵而生孔子。甚至有的说孔子只有母亲而没有父亲,他的母亲和黑帝的神梦中交合而生孔子于空桑里面。
孔子诞生不久,他的父亲叔梁纥去世了,所以他幼年的家境不好。他自己曾经说过:“我少年的时候贫贱,所以能够做许多粗贱活计。”《孟子》里说他曾经当过主管仓廪和苑囿的下吏。
孔子虽然贫苦,但从小就有志气。他小时候,时常陈列祭祀用的俎豆,作一种行礼的游戏。他自己说:“十五岁的时候,就对学问发生兴趣,确定了求学志向。当时达巷的乡人也称赞他博学。可见孔子对于当时一切学问都很用功。
孔子到了三十岁左右,已学有所成,颇得当时贵族的尊敬。那时鲁国的贵族孟僖子将死,召他的家臣,说他死后,将他的两位儿子孟懿子(说)和南宫敬叔(何忌)送到孔子那里学礼,因为孔子是圣人的后裔,是一位通儒。
孔子三十五岁,正当鲁昭公二十五年(前517年)。那年,昭公讨伐鲁国的贵族季氏,失败了,逃到了齐国。当时鲁国混乱,于是孔子也避到齐国。齐国的诸侯景公曾经向孔子询问政治,孔子说:“君君,臣臣,父父,子子。”这是有针对性的,因为当时鲁、齐两国的政权都操在卿大夫手里,君不像君,臣不像臣,所以孔子说这样的话。
孔子在齐国也不得志,于是重新回到鲁。那时孔子的名声已很大,弟子更多,并且有从远方来求学的。那时,鲁国的政权操在季氏手中,而季氏又受制于他的家臣阳货。阳货很想招纳孔子为己所用,孔子故意避而不见,他于是送孔子蒸豚。依古代的礼节,孔子不能不回拜,于是孔子等阳货出外的时候去拜访他,但恰恰在路上遇见了。阳货以各种理由责备孔子,孔子只得敷衍他。所以当阳货专权的时代,孔子始终没有到官场中去混。
鲁定公九年(前501年),孔子已经五十一岁。那年,阳货被逐奔,于是孔子才见用于鲁国。他先作“司空”,继作“司寇”。这时期内,孔子在政治上的表现有两件事值得一说:一是夹谷的会盟,一是毁鲁国贵族三家私邑的城垣。
鲁定公十年(前500年),孔子已经五十二岁。那年夏季,鲁定公和齐景公会盟于夹谷地方,鲁国派孔子相礼。齐臣犁弥劝齐景公用武力劫鲁定公,说孔子知礼而不勇,一定可以成功。哪知孔子不仅以礼责备齐侯,使他无法施用武力;而且收回从前阳货私送给齐国的郓、讙、龟阴三地。这是孔子外交上的胜利。
鲁定公十二年(公元前498年),孔子五十四岁。那时,孔子很见信于鲁国的贵族季氏,他的弟子子路也作季氏的家臣,于是想施行他的“制裁贵族、尊崇君主”的政策,主张将鲁国最有权势的贵族季孙、叔孙、孟孙三家私邑的险要毁掉。当时,季氏居然听从孔子的话,将他的私邑费的险要毁去,叔孙氏也将私邑郈毁去。孟氏本也允许将他的私邑成毁去,因公敛处父的挑拨,又不肯。鲁定公派兵围成邑,失败,于是孔子的政策没有完全成功。
从这件事以后,孔子又不被鲁君重用。公伯寮曾向季孙说子路的坏话,子路很愤慨,但孔子委之天命,说:“道施行,是命;道废弃,也是命;公伯寮对于命有什么办法呢!”
当时,齐国很怕孔子在鲁国执政,于是故意将女乐送给鲁国。鲁国的季桓氏居然受他诱惑,三天不朝。而且不把郊祭的膰肉送给孔子,非常失礼。孔子觉得自己无法再停留下去,于是离鲁到卫。但鲁是孔子的祖国,他始终不忍舍去;他迟缓地动身,和当年离开齐国的急遽的情形完全不同。他说:“迟迟的去是离开祖国的道理啊!”那年孔子已经五十五岁。
孔子到卫,寄寓在卫国的贤大夫颜(隹隹造字)由家里。当时卫国的宠臣弥子瑕和孔子的弟子子路是亲戚,他对子路说:“假使孔子寄寓在我的家里,卫国的卿可以设法得到。”卫的权臣王孙贾也用隐语劝孔子依附他。但孔子都坚决地加以拒绝。当时卫灵公对于孔子虽不能重用,但给其待遇相当好,所以孔子也就耽搁下去了。
孔子在卫先后五年,卫灵公死,因君位的继承问题发生争乱,于是孔子才离卫,那年孔子已经五十九岁。孔子先经过曹国,继而经过宋国和郑国,最后到了陈国。
孔子经过宋国的时候,和弟子在大树下面学礼。宋国的权臣司马桓(鬼隹造字)讨厌孔子恢复古礼,因这对自己不利,于是将大树拔去,想杀害孔子。孔子便服离开宋国,并且很镇定地说:“天将道德托生给我,桓(鬼隹造字)对我有什么办法呢!”
孔子六十三岁那一年(前489年),吴攻陈,楚救陈,孔子打算离陈到楚,中途因为兵乱,费用无法接济,竟至于绝粮。子路很愤慨的向孔子说:“君子也有穷困的时候吗?”孔子说:“君子耐得住穷困;小人一穷,就乱来了!”后来孔子到了楚境蔡地,遇见楚臣叶公。他向孔子问政治,孔子说政治的究竟目的,在于使“附近的人民快乐,远方的人民能够归服”。
孔子在陈、蔡,也不得意,他很感慨地说:“为什么不回去呢?我的故乡的人士虽然有点轻狂,但对于大道抱着进取的热诚,还不致忘记了本原呢!”于是他又回到卫国。
当时卫国的君主是孝公。他对于孔子也只是送他俸禄,并不重用。孔子的弟子子路曾经问孔子说:“卫君等候夫子整理政治,夫子打算先从什么地方着手?”孔子说:“那该是正名吧!”子路因为那时卫国父子正在互争君位,觉得孔子正名不合时势,于是说:“这样吗?夫子太迂远了!到现在,你正什么名呢!”孔子一贯主张名分是政治的基础,于是斥责子路说:“鄙野的由啊!君子对于他自己所不晓得的,只好缺而不说;你不晓得正名的意义,怎么能说是迂远呢!名如果不正,言辞就没有顺序;言辞没有顺序,政事就无法完成;政事不得完成,君主不能安位,风教不能化下,礼乐也就无法兴起;礼乐不兴,自然滥施刑罚;滥施刑罚,那么,人民无法对付自己的行动,而全国就骚乱了。所以君子称名必定可以言说,言说必定可以施行。君子对于言辞,是不能有所苟且的啊!”
鲁哀公十一年(前484年),孔子已经六十八岁,鲁国用币礼请孔子回去,于是孔子离卫回到祖国,然而前后已经十四年之久了。
当孔子在外周游的时候,时常遇到隐居的哲人,向孔子表示一种讥讽规劝的意思。但孔子以拯救当时的社会为己任,仍然坚持着自己的主张。
孔子的前辈微生亩曾经对孔子说:“丘啊!为什么这样忙碌地东奔西走呢?难道是为了夸耀自己的口才吗?”孔子回答说:“不敢夸耀口才啊!实在厌恶这丑陋的社会而想拯救它啊!”
孔子的弟子子路曾经在鲁国的城门石门过宿,那个管城门的所谓“晨门”的人,问他:“你从什么地方来?”子路回答说:“从孔氏那边来。”“晨门”的说:“就是明明知道不可以作为而还在那里作为的那位吗?”
长沮、桀溺两位隐者在那里并耜耕种,孔子叫子路向他们询问济渡的地方。长沮问:“那位在车里拿着马缰的是谁?”子路说:“是孔丘。”长沮说:“是鲁国的孔丘吗?”子路说:“是的。”长沮讥讽地说:“他周游各国,当然是晓得济渡的地方了!”故意不告诉他。子路又去问桀溺。桀溺说:“你是谁?”子路说:“我是仲由。”桀溺又问:“你是鲁国孔丘的门徒吗?”子路回答说:“是的。”桀溺也讥讽地说:“现在天下全是乱七八糟的样子,你和谁能够改变它?而且你与其跟从这位‘避人’的人,岂若跟从我们‘避世’的人呢?”他在那里不停地覆种着,也故意不告诉子路。子路弄得无法,只得回去告诉孔子。孔子很失意的说:“我们不可以和鸟兽同居而隐居在山林;我不和这人群相亲又和谁相亲呢?假如天下已经治理,我孔丘又何必改变它呢?”
有一次,子路跟从孔子出游而落后,途中遇见一位老人,他用杖挑着一种叫做“(竹条造字)”的竹器。子路问他说:“你看见夫子了吗?”老人说:“四肢不劳作,五谷分不清,谁是夫子呢?”他将杖插立着而到田里除草。子路无法,只得拱手站立。老人留子路住宿,杀鸡煮饭请他吃,并且叫两个儿子见他。第二天,子路动身赶上孔子,告诉他这件事的经过。孔子说:“这是隐居的哲人啊!”叫子路回来见他。子路到他家里,他已经出门,于是留言给他的儿子请他们转达,说:“不出去作官,这是失义。你们父子相养,已知长幼的礼节,不可废弃,君臣的大义为什么要废弃它?隐居自好,只是想独善一身,实际上却扰乱了大道。君子的出仕,不过想实行自己的道义;至于‘道’的不能施行,我们也已经晓得了!”
孔子在卫国的时候,有一天在那里击磬。一位挑着一种所谓“蒉”的盛土的草器的人走过孔子的门外,听见磬声,说:“有心啊!这击磬啊!”后来又说:“太固鄙了!这样的硁硁然,说没有人晓得自己。这样的完了,就完了,何必忧伤呢!人们的处世同渡水一样,水浅不妨将衣襟揭起,水深就让衣服湿了渡过去好了!”孔子听到这讥刺的话,说:“太武断了!然而也没有法子驳难他啊!”
孔子到楚国的时候,有一位装疯装傻的接舆唱着歌儿经过孔子的面前,说:“凤啊!凤啊!你的德行为什么这样的衰落啊!已往的无法阻止,将来的还可以追回,完了,完了!现在从政很危险啊!”孔子下车,打算和他说话;但接舆跑开避掉。
孔子始终抱着救世的情怀,所以他的苦衷无法得到这些隐居的哲人们的理解;然而孔子之所以为孔子,也正在于这种“淑世”的精神。
孔子返鲁,已经是近七十岁的老翁了,然而他从前以礼治鲁的主张仍旧不变。鲁哀公十四年(前481年),孔子七十一岁。那年,齐国的权臣陈恒弑齐简公。孔子沐浴斋戒去朝见,对鲁哀公说:“陈恒弑他的国君,请讨伐他。”哀公说:“你去告诉‘三子’”(指鲁国权臣季孙、孟孙、叔孙三卿)。孔子说:“因为我身居大夫之后,所以不敢不告;现在君却命我去告诉‘三子’”。孔子又到“三子”那里去请求讨伐陈恒,“三子”不肯,孔子说:“因为我身居大夫之后,所以不敢不告啊!”
起初,孔子东奔西跑,很想实行他的社会的、政治的理想。他很自负,曾经说过:“如果有国君用我的话,一周年已经可以,三年一定成功。”孔子的弟子子贡问孔子说:“有一块美玉在这里,搁在匣柜里保藏呢?还是求好价格卖掉呢?”孔子说:“卖的,卖的,我是在等候着价格啊!”
后来孔子到处不得意,于是时常流露慨叹的话。如说:“没有人晓得我了!”子贡说:“为什么没有人晓得夫子呢?”孔子曰:“我不怨天,也不怨人。我下学人事,上知天命;晓得我的,大概只有天吧!”孔子曾经对他的弟子颜渊说:“世间启用我们,就施行自己的大道;世间舍弃我们,就蕴藏着自己的美德;那只有我和你能够这样吧!”
有时孔子觉得中土无法施行他的理想,也颇有到边远地方去的感慨。如说:“大道不能施行,只好乘着木排去渡海,能够跟随我的,大概只有仲由吧!”孔子曾经想移居到当时未开化的地方所谓“九夷”,有人说:“太僻陋了,你怎么办呢!”孔子说:“君子住在那里,有什么僻陋呢?”认为君子是可以感化蛮夷的。
最后孔子已经衰老,清楚不能及身行道,于是时常有沉痛而绝望的语调。有一次,孔子在河川旁边,看见河水流得很快,无法阻止,于是联想到时间的流逝和自己的老迈,感慨道:“过去的竟像这流水一样的快啊!日夜不停留。”又说:“啊!我已经很长久的不再梦见周公了!”因为他平素很热情的想推行天道,所以时常梦见周公。又说:“凤凰不来,黄河里也没有图书出现,我是完了!”凤凰、河图,传说是古代帝王接受天命的祥瑞,现在一丁点儿的祥瑞也没有,他知道没有推行大道的希望了。
鲁哀公十六年(前479年),孔子七十三岁。那年夏四月己丑,孔子病死。以现在夏历去推算,是正月十一日。孔子葬在鲁国城北泗水的旁边。
●3、内容结构
现存《论语》共二十篇,492章。各篇以每篇开头两个或三个字作为篇名。在492章中,记录孔子与弟子谈论之语及孔子日常行动的约444章,记载孔门弟子之间谈论之语的约48章。《论语》二十篇,各篇内容提要如下:
《学而第一》主题是学习。孔子从政时间不长,平生功业唯教与学。孔门所谓的学习,不只是读书,掌握知识、技能,更在于道德品质的修养、磨砺,“学而”记录的都是为人处世、齐家治国必须具备的基本品德,其中有几章是直接谈学习的。
《为政第二》主题是从政。孔子围绕着仁政德治,论及以德服人,以孝参政,知人举贤,取信于民等,回答了鲁哀公、季康子、孟懿子、孟武伯(鲁国君臣)关于为政的问题和子张“干禄”求仕的问题。孔子收徒讲学的目的主要是培养从政的人才,以“为政”篇紧接“学而”篇,显然是符合孔子思想的。
《八佾第三》主题是礼。记载了孔子对各种僭礼行为的批评:鲁国君主举行只有天子才能举行的禘礼;鲁国权臣季氏用只有天子才能用的八佾之舞,祭祀只有天子和诸侯才能祭祀的泰山;鲁国三卿像天子那样,唱着《雍》诗撤除祭品;管仲像国君那样树塞门、有反坫等。记载了孔子关于为礼要敬、临丧要哀、君臣相处和君子交往要依礼的主张。
《里仁第四》主题是仁。首先强调了选择仁以自处的重要性;无论环境夷险、遭遇穷通,仁者其心自安,宠辱不惊。无论好人坏人,仁者其心自明,并能真诚正直地表达自己的好恶,而宽容别人。不仁之人,则困境乐境都不能安处久居,所喜所厌亦不能真实好恶。本篇还谈及与仁德密切相关的忠恕孝悌,与仁德互相联系的礼义智耻等。
《公治长第五》主要内容是孔子对古今人物的评价。有孔子弟子,如公冶长、南容、宓不齐、端木赐、冉雍、漆雕开、仲由、冉求、公西赤、颜回、宰予、申枨等;有孔子前人,如孔圉、公孙侨、晏婴、季孙行父、宁俞、伯夷、叔齐、微生高等。值得注意的是孔子品评人物的标准,以及孔门之多贤,孔子之知人。
《雍也第六》的内容可以一分为二,前16章也是评议人物的贤否得失,如冉雍、颜回、仲由、端木赐、冉求等;后14章则谈论仁、道、智、礼、中庸、圣贤、君子等。这两部分内容之所以合为一篇,是因为后者正是孔子用以评价人物的尺度。
《述而第七》记孔子之志行。孔子之志,多为自述,是孔子的自我评述,如述而不作,信而好古;默而识之,学而不厌,诲人不倦;志于道,据于德,依于仁,游于艺;“饭疏食,饮水,曲肱而枕之,乐亦在其中矣。不义而富且贵,于我如浮云”;发愤忘食,乐以忘忧;等等。孔子之行,多为弟子印象,是学生对孔子的评议,如食于有丧者之侧,未尝饱也;于是日哭,则不歌;不语怪、力、乱、神;钓而不纲,弋不谢宿;与人歌而善,必使反之,而后和之。等等。
《秦征第八》的内容有三部分:一是孔子对尧、舜、禹、文武、泰伯的赞颂;二是记曾子语五章,曾子毕生谨慎,修身为本,仁以为己任,虽无事功,而有弘毅之德;三是孔子泛论,如“三年学,不至于谷,不易得也”;“笃信好学,守死善道。危邦不入,乱邦不居。天下有道则见,无道则隐”;“不在其位,不谋其政”,等等。若加推敲,则本篇孔子泛论之言,似间接与曾参相关,盖曾参一生未仕,而能善终。至于对尧、舜、禹等的赞颂,合为一篇,应当是曾参弟子所以尊其师也。
《子罕第九》的内容有两部分。一是续记孔子之志行,与《述而》篇遥相呼应。孔子博学多能,德高望重,自信而谦虚,未能大用于世,则“待贾而沽”,甚至“欲居九夷”。二是孔子勉人为学之言,学者当坚守其志,自强不息,持之以恒,循序日进,以达智、仁、勇的境界。
《乡党第十》记载孔子在朝和闲居时的举止言谈,衣食住行,生活习惯等。孔子在朝固极庄敬,乡居亦不苟且,一切以礼自守。阅读本篇,可于细微处见精神,圣人盛德养成于也体现在平素日常一言一行之中。
钱穆先生《论语新解》按语中说:“《论语》之编辑,非成于一时。……前十篇为上论,终之以《乡党》篇,为第一次之结集,下论十篇为续集。”钱先生所见,可供参考。
《先进第十一》是对孔子学生的评价。首章孔子高度概括了前期弟子与后期弟子学风之异。第三章列举了孔门四科之佼佼者。接着载孔子对颜回、闵损、仲由、颛孙师、卜商、冉求、高柴、高参、端木赐等人的评述,大多言简意赅,主要弟子的特点,比如师过,商不及,求退,由兼人,闵损言必有中,端木亿则屡中等等,一目了然。本篇最末,是著名的“子路、曾皙、冉有、公西华侍坐”章。
《颜渊第十二》和《子路第十三》内容大同小异,都主要是孔子回答弟子及鲁、卫君臣等之问,而谈求仁、为政、致知、举贤、交友之道。
《宪问第十四》内容有点杂。孔子评价了子产、管仲、晋文、齐桓、孟公绰、臧武仲、公孙拔等历史和当时人物,还评价了原壤、“阙党童子”等普通百姓,其评论多大处着眼,又独具只眼。本篇的另一部分内容则是孔子泛论为人处世之道。
《卫灵公第十五》也是孔子泛论为人处世之道,而多谈怎样才是君子,并以君子、小人对比,如:君子矜而不争,群而不党;君子不以言举人,不以人废言;君子固穷,小人穷斯滥矣;君子求诸己,小人求诸人;君子不可小知而可大受也,小人不可大受而可小知也。等等。
《季氏第十六》,有的学者认为属《齐论语》,但无确凿证据。不过,本篇行文是与他篇不同:每章都用“孔子曰”,而非“子曰”;“三友”、“三乐”、“三愆”、“三戒”、“三畏”、“九思”等章,皆不够简洁自然,“季氏将伐颛臾”章,记孔子话语之长,在《论语》中是绝无仅有的。从内容看,一至三章就当时鲁国政治发议论,其余仍多为君子论。
《阳货第十七》记孔子拒绝出仕以助阳货,公山弗扰以费叛而召孔子,佛肸以中牟叛而召孔子,孔子意欲前往,将以有为,而终未成行。孔子有经世致用的抱负和才能,却无适当的机遇,加上本篇载孔子斥乡愿,责鄙夫,批小人,恶郑声,以及“予欲无言”和今不如昔之叹,钱穆先生认为本篇旨在“见圣道之不行”,是有道理的。
《微子第十八》载微子去国,箕子为奴,比干被杀,柳下惠三黜,鲁国乐官四散,上古逸民隐居,又载齐、鲁不用孔子,接舆、长沮、桀溺、荷蓧丈人等对孔子的批评,则“圣道之不行”的旨意更加明显,但是孔子又与避世离群、洁身自好者不同,知其不可而为之,相比之下,境界高出一筹。
《子张第十九》载孔子去世之后,其主要弟子的言论,反映孔门学说之传承光大。特别是子贡赞美孔子的三章,对孔子的高度评价,后来成为世所公认,奠定了孔子在历史上的地位。
《尧曰第二十》历叙尧、舜、禹、汤、武王治国平天下之大端。并以孔子知命、知礼、知言之说压轴,《论语》编定者尊孔之意于此昭昭易见。
《论语》篇章的排列,大体有两种意见:杨伯峻先生认为《论语》篇章的排列不一定有什么道理,就是前后两章间,也不一定有什么关联(见《论语译注·序言》);而南怀瑾先生则认为《论语》本身有一贯的系统,不可分开,《论语》二十篇,每篇都是一篇文章,整个二十篇连起来,是一整篇文章,篇篇章章都有联系(见《论语别载·学而第一》)。
事实上,《论语》的编排绝不是杂乱无章的,但也不能说是井然有序的。所谓绝不是杂乱无章,是因为《论语》的篇章间,大体有脉络可寻。所谓不是井然有序,是因为《论语》是语录体,不是一气写成的文章,很难结构严密。它是在孔子死后,把孔子和一些弟子的语录搜集起来编排的。由于数量一定很多,编排时在决定取舍时,考虑的应是每条语录的重要性,而不是其是否有利于全书的结构严密。这样,有些语录是勉强安排在一定位置。《论语》编者为此,真是煞费苦心也!
《论语》中,一个问题,如“仁”、“礼”、“君子”、“诗”;一个人,如颜回、子贡、子路等,都分散在各章,不是集中在一起。但仔细研究,它们的安排不是杂乱无章,而是经过考虑的。就以有关“君子”的语录而论,《论语》二十篇,篇篇论“君子”,最少的是《乡党》,只1章;最多的是《卫灵公》,有11章。如果把论“君子”的87章集中起来看,就会发现编者有意地把君子的性格安排的很有层次。开始《学而》和《为政》前半安排了君子的修身(对己),《为政》后半至第五篇《公治长》主要安排了君子如何对人,第六篇《雍也》至第十四篇《宪问》主要安排了君子的心胸,最后七篇主要安排了君子的终极关怀,所谓“主要”,就是说各篇章的界限不是那么清楚,只是大致有序,不是井然有序。
由此不难推知,编者不会只对“君子”的安排这样下工夫,他对全书的安排都下了工夫,“君子”的安排是服从全书的安排的。从对“君子”的安排有序,也可看出全书的安排有序。
《论语》各篇都有一个主题,各篇的位置也都经过仔细考虑。如首篇《学而》,第二篇《为政》,第三篇《八佾》,第四篇《里仁》,以至第十九篇集中了几位弟子言论,最后一篇安排圣人的言论《尧曰》,从头至尾,都安排的很有道理。
就章与章之间的关系来说,首章的“学而时习之”和最后一章的“不知命,无以为君子”是遥相呼应的。一篇之内的各章之间,大多前后有联系。如《八佾》的首章“八佾舞于庭”,第二章的“三家者以《雍》彻”,第三章的“人而不仁如礼何”,第四章的“林放问礼之本”,以及以下各章,都没有离开一个“礼”字。
因此,“《论语》篇章排列不一定有什么道理,就是前后两章间也不一定有什么关联”的说法有失公允。认真分析体会《论语》篇章安排的次序和脉络,有助于我们从整体上把握《论语》内容和精神实质。
●4、历代推崇
《论语》在中国历史上产生了极为深远的影响,孔子在中国古代得到了无以复加的崇奉。孔子以后,我国古代知识分子几乎无不熟读《论语》,《论语》的思想内容、价值取向、思维方式等早已融入中华民族的血液之中,沉潜在炎黄子孙的生命中,熔铸造成中华民族特有的文化传统和智慧特征。
战国时期,学术上出现了“百家争鸣”的局面。这一时期,继承和发扬孔子思想的主要是孟子。孟子认为孔子“出乎其类,拔乎其萃”,“自生民以来,未有盛于孔子也”,把孔子的地位抬得很高。孟子受业于子思之门人,子思学于曾子(一说子游),而孟子自己却是以孔子的“私淑弟子”(未能亲自受业但因敬仰其学术而尊之为师者)自居的。孟子确实可以说是孔子的忠实信徒,是孔子学说的卓越继承者。他一方面“集天下英才而育之”,一方面“遍干诸侯”,从教育和宣传两个方面发扬了孔子学说,使孔子学说在百家争鸣中处于领先地位。
司马迁《史记》为孔子作传,引用《论语》达九十多处,还大量地间接转述孔子的言行,引述之多居《史记》全书所有人物传记之首,足见他对孔子的重视和尊敬。司马迁把孔子的传记列入“世家”,本身给孔子以很高的地位,显示了布衣同列王侯的卓越的史家眼光。不仅如此,司马迁在《十二诸侯年表》、《儒林列传》、《太史公自序》诸篇中多次说及孔子,并通过《仲尼弟子列传》,通过对孔子弟子生活、思想的多角度反映,力图给孔子以全面的记述和评价。在《孔子世家》末尾,司马迁写道:“天下君王至于贤人众矣,当时则荣,没则已焉。孔子布衣,传十余世,学者宗之。自天子王侯,中国言‘六艺’者折中于夫子,可谓至圣矣!”还满含感情地说:“高山仰止,景行行止,虽不能至,然心向往之。”司马迁的《史记》对扩大孔子及《论语》思想的影响,起了巨大的作用,为确立孔子在汉以后中国政治文化中的地位,奠定了基础。
汉代董仲舒认为,要加强中央集权封建国家的政治统治,就必须加强思想上的统治,汉武帝接受了董仲舒的建议,“罢黜百家,独尊儒术”,儒家思想从此成为我国古代封建社会的正统思想。董仲舒继承孔子的仁政学说,提出“任德不任刑”,其目的在缓和阶级矛盾,客观上有利于生产的发展。董仲舒片面强调孔子的“君君、臣臣、父父、子子”说,抛弃了孔孟主张的君臣相互尊重的民主精神,主张人臣要绝对顺从君主,假借儒学以强化封建专制主义。汉以后各朝代的统治阶级根据自己的需要和见解,对孔子思想加以取舍,加以改造,虽然还打着孔子的旗号,名之为儒学,但实际上与孔子原来的思想有些已经大相径庭了。
两千多年来,《论语》以及孔子的思想在中国从官方到民间都影响至深、至远,孔子创立的儒学也成为影响最大的学派。
陈独秀对孔子和儒学在历史上的地位和作用给予这样的评价:“孔教之为国粹之一,而影响于数千年之社会心理及政治者最大……孔教为吾国历史上有力之学说,为吾人精神上无形统一人心之具。”
在儒家思想成为封建社会的统治思想以后,历代帝王为了表示对其开创者的尊崇,使其更好地为现实政治服务,不断给孔子加封增谥。汉平帝始封孔子为“褒成宣尼公”,唐玄宗尊孔子为“文宣王”,宋真宗尊其为“至圣文宣王”,到元武宗时已升为“大成至圣文宣王”,至清初更被推崇为“大成至圣先师孔子”,康熙尊其为“万世师表”。孔子的嫡裔在汉高祖时被封为“奉祀君”,至宋代改封为世袭“衍圣公”并一直沿袭到民国时期,两千年来备受当政者的隆崇和优待。在封爵赠谥的同时,历代封建王朝对孔子的尊崇,还以种种物化形态表现出来,经长期积累,在孔子故里形成了一批极其珍贵的历史文化遗产。
《论语》是中国历史文化中的一部经典之作,它是后来的每个求知、求学者的文化“圣典”。中国当代史学家钱穆说,《论语》是“自西汉以来,为中国识字人一部人人必读书”。台湾国学大师南怀瑾说:“孔子学说与《论语》本书的价值,无论在任何时代、任何地区,对它的原文本意,只要不故加曲解,始终具有不可毁的不朽价值。后起之秀,如笃学之、慎思之、明辨之,融会有得而见之于行事之间,必可得到自证。”
《论语》在汉代就是学者的必读之书,到南宋时,理学家朱熹称《论语》为“五经之管辖,六艺之吼吟”,并把《大学》、《中庸》、《论语》、《孟子》合为“四书”。明清规定科举考试中八股文的题目必须从“四书”中选取,因而当时的读书人把《论语》奉为“圣典”。
宋朝开国宰相赵普说:“半部《论语》治天下。”这是对《论语》的高度评价。《论语》在传播传统文化道德、引导人们向善行义和治国、平天下方面的确有其独特的作用。
现在,人们深感道德缺失问题的严重性,呼吁重塑道德新风尚,一些有识之士建议在青少年中开展诵读中华文化经典,恢复与开放古代地方学宫(孔子庙),让孔子与《论语》重新传播开来,使传统的文化道德与现代文明紧密地结合在一起。2003年7月,由团中央中国青少年发展服务中心、中华文化经典诵读全国组委会选定的10所中华文化经典诵读示范学校在京授牌。北京市宣武区北线阁小学等全国10所学校成为首批示范学校。中华文化经典诵读的首选经典就是《论语》。
2006年10月,北京师范大学教授于丹女士,在CCTV非常受欢迎的栏目《百家讲坛》上演讲《论语》,受到了极大欢迎,当时有近半数的中国人,即大约有7亿中国人收看了她的节目。并且,她的讲述内容被编辑成《<论语>心得》,由中华书局出版,据估计,包括盗版书在内,迄今为止该书总共销量在1000万册以上。今天对中国古代经典不屑一顾的年轻人也开始翻阅“四书五经”了。也正是这本书掀起了可以称之为“于丹现象”的前所未有的读《论语》热潮。
不仅在中国国内,在台湾地区和韩国,于丹《论语》心得也逐渐成为了畅销书。“于丹现象”表明昨天和今天有着一种不断蔓延在中国人之间的一种漠然的不安。众所周知,现代中国由于经济飞速发展引起拜金主义的缘故,国家和人民都似乎陷入一种身心失去平衡的状态。社会上腐败丛生、贫富差别不断扩大、传统和文化正在不断丢失……被不曾有过的改革浪潮所推动,众多的中国人对于不透明、不确定的未来持有一种深深的不安。可以这样说:我们的确富裕起来了,不过还不是幸福,心里更不充实。
在这样一种不安的时代,《论语》作为存储了为追求心灵安宁的启迪和智慧,不正是可以不断地成为中国人的心灵罗盘吗?
“于丹《论语》现象”在2008年后将持续“火”下去,为什么呢?因为《论语》已经真正融入到“和谐社会”和奥林匹克的世界里去了。
国家主席胡锦涛在公开的场合发言说“中国悠久的文化成为了13亿人民排除内忧外患、构筑幸福的精神支柱”。今天的中国将“《论语》加算盘”、“经济与道德”,定位于社会发展的两个轮子,高度重视《论语》的仁爱对促进中国和谐与世界和谐的重要作用。
2008年8月8日在北京隆重举行的奥林匹克运动会开幕式上,《论语》中的句言出现在精彩的节目表演中,通过全球现场直播,将它们传播到世界的每一个角落:
“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
“四海之内皆兄弟”
“己所不欲,勿施于人”
“德不孤,必有邻”
“礼之用,和为贵”
这几句名言和奥运会“友好、相互理解、和平”的基本理念是相吻合的。《论语》的精髓是普遍的真理。
正如于丹教授所说,“《论语》是‘千古永远’超越时代,永远发挥作用的书籍”。
●5、海外流播
孔子不仅是中国人民的孔子,而且是世界人民的孔子;《论语》不仅是中国人民的《论语》,而且是世界人民的《论语》。《论语》早已翻译成不同的文字,传播到世界各地,使不同国度、不同种族、不同肤色的人们,得到它的智慧光芒的照耀。
最早受益于《论语》,受《论语》影响最大的,是汉文化圈内的日本、韩国等东亚国家。
公元271年,晋朝王仁传《论语》到日本,日本颁布大宝法令,举行隆重祭孔典礼。公元5世纪,仁德天皇说:“朕以百姓为本”。公元7世纪,推古天皇改革政制,实行“大化革新”,官位分德、仁、义、礼、智、信六等。圣德大子制定宪法十七条,首条是“以和为贵,无忤为宗”;还有“群卿百僚,以礼为本”,“信是义本,每事有信”,“背私向公,使民以时”等政治道德要旨,皆基于《论语》精神。
德川时代,藤原惺窝办学,以朱熹著作为《四书》、《五经》的训诂本,使儒学经典著作通俗化。并采用汉唐大儒的论著作补充教材。朱熹写的《宋名臣言行录》,由著名学者近藤元隆译为日文录辑,日本名将德川家康视之为至宝,作为处理政事的教本。16岁登基的明治天皇,爱读此书,牢记精义,作为指导良师,成为领导日本走向强盛的一代明君。日本众多著名学者认为这是一部改变日本历史的中国读本。提倡改革的大臣伊藤博文说:“日本明治维新,得力于《论语》的启发。”
综观日本历史,孔子儒学贯穿于日本各个领域。日本的著名学者、政治家、经济家都以孔子儒学相标榜。
著名学者岛田虔次认为:孔子儒学不仅是中国的精神文明,而且是东亚的精神文明。儒学在日本受到尊重,在明治维新时,发挥了很大作用。这种东亚文明共同体,也是东亚工业文明的基础。”
1983年,日本首相中曾根说:“日本要把民主主义,自由主义,和孔子的教导结合起来。”
日本三菱综合研究所高级顾问中岛正树说:“中庸之道是最高的道德标准。”
日本著名经济学家涩泽荣写的《论语与算盘》,系统阐述了“义利合一”与企业经营的关系,作为建立现代企业的指导思想,对日本在20世纪60年后的经济腾飞,产生了重大影响。职工以企业为家,劳资和谐合作,是创造高速度、高质量、高经济效益的重要关键,这正是《论语》的所发挥的效力。
孔子儒学对韩国文化影响很深。韩国社会组织、政治组织、历史观念、哲学文化思想,满载儒学哲理。李氏朝鲜王朝五百年中,大量翻印经书,并出版通俗解析的书籍,普及儒学。宣宗下诏编撰了《论语谚解》等通俗读物。正祖撰有《十三经问》6册,作为是考试选拔士官的问题摘要。《论语》乃十三经之一,可见《论语》很早就成为韩国的科举教材。
今天,韩国的汉城、高丽、庆熙等市的重点大学、中小学都设有儒学课程或教材,《论语》是必读书,成均馆大学以弘扬孔子儒学为办学宗旨,每年全国在该校大成殿举行祭孔大典。
孔子及《论语》在西方国家也大受推崇。
公元1544年,意大利传教士利玛窦将以《论语》为代表的《四书》,翻译成拉丁文,《论语》传入西方国家。耶酥教新教派的经书,多方面吸取了儒学的精义,如把《论语》中的名言“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列为主要教义,重视通过办学以利传教。
清代,英、法、美、德、意等国不少著名学者用多种文字翻译《论语》,在欧美各国大量发行,使众多欧美学者、政治家、宗教界人士和广大人民,逐渐认识孔子和儒学,促进了欧洲的宗教革命和理性学说的兴起。
英国贵族政治家鲍林白洛克(Bolingbroke),积极宣扬儒学,他说:“孔子是最奇特的形而上学家,也是最佳的道德学家,其学说分三部分:个人对自己的责任——修身;个人对家庭的责任——齐家;个人对国家的责任——治国。”
英国诗坛领袖蒲伯(Pope),对孔子非常崇敬,他说,孔子推崇理智,知天乐命,写诗赞曰:东方有孔子,挺立如高峰。教人以为善,切实且有用。
英国显赫的政治家兼著名的散文家天朴尔(Temple)说:“孔子是杰出的天才,博于学,长于德,美于行,爱国爱民。词句典雅,巧譬善喻。孔子哲理,所讲的都是私人道德、公众道德、政治道德和经济道德。”
20世纪前期,世界著名的和平主义者,英国大哲学家罗素(Russell),称赞奉行儒家文化的中华民族,是热爱和平的民族。他说:“中国从来没有像西方国家那样,强迫别人接受自己的文化,中国统治别人的欲望,明显比白人弱得多。中国人的天性,态度是宽容和友好,以礼待人并望得到回报。”罗素主张东西方增加接触,互相学习,对双方有利,对和平有利。
英国史学家韦尔斯(Wells)认为:孔子的教导取得巨大成果,世界上没有一个国家像中国那样有讲礼节和自我约束的普遍传统。孔子对中华民族性格的影响超过许多皇帝加起来还要大得多。
英国著名史学家汤因比(Toybee)说:“以孔子为代表的中国文化传到欧洲后,受到许多著名学者的赞扬,推动了欧洲的启蒙运动。”
法国著名大哲学家伏尔泰说:“孔子讲的都是最高道德,不讲怪力乱神,不讲自己为神所托,不涉虚言的科学态度,比基督教高明得多。”
法国学者普遍认为:孔孟儒学提出的道德秩序与自然秩序相调和,天人合一,人法天道,人性本善,真理至上,重视人道,向往内心和谐,追求仁义道德,博爱和平,乃是法国大革命寻求的指导思想,政治领袖普遍认为孔孟儒学是挽救法国的良法。
法国大革命中的雅各宾派领袖罗伯斯庇尔,在1793年起草的《人权和公民权利宣言》中,把《论语》中的“己所不欲,勿施于人”直接写了进去,作为最高的道德界线。
当代著名孔子研究专家,美国芝加哥大学东方哲学教授顾立雅(Greel)博士的名著《欧美人士看孔子》中指出:“启蒙运动开始时,孔子成为欧洲的名人。一大批哲学家,包括莱布尼茨、沃尔夫、伏尔泰,以及一些政治家和文人,都用孔子的名字和思想来推行他的主张……在欧洲,以法国为背景的民主理想发展中,孔子哲学起到相当重要的作用,通过法国思想,它又间接影响了美国民主的发展。”他又指出,孔子是一个革命者、改革家、民主先驱,孔子的影响,超过了基督。
美国《独立宣言》和第一部宪法起草人、著名总统杰弗逊,十分仰慕孔子重视教育、积极培养人才的思想,特别赞赏孔子倡导的君子精神,并把它演绎为人文主义,写进《独立宣言》和美国第一部宪法。采取立法积极措施,大办教育,大力培养人才,为美国的迅速富强,奠定了坚实的基础。
诺林教授在《美国生活探讨》一书中认为:美国独立宣言的精神在于人文主义,而人文主义乃君子精神的表现。君子精神最大的贡献在于使人与人相亲相爱,作为道德第一要目,亦为人生最大的艺术。他的观点与杰弗逊完全相同。
美国历史上最伟大的总统林肯赞扬孔子仁义博爱的人道主义,特别赞赏“己所不欲,勿施于人”的平等恕道。
1945年第二次世界大战结束,随之成立了联合国,发表了联合国制订的《世界人权宣言》,这份宣言一开始便说:“人皆生而自由,在尊严及权利上均各平等。人各赋有理性、良知,诚应和睦相处,情同手足”,这些话完全是《论语》中“四海之内,皆兄弟也”、“仁者爱人”和孟子提出的人生而具有“良知”、“良能”等思想的陈述。在联合国总部大厅中,孔子的像与天主教的耶稣、佛教的释迦牟尼等肖像并列悬挂。
1988年1月,全世界诺贝尔奖金获得者在巴黎召开了一次讨论会,结束时发表的宣言说:如果人类要在21世纪继续生存发展下去,必须去吸取中国孔子的智慧。
而孔子的智慧,就浓缩在《论语》这部伟大经典中。
★乙、智慧精华
●1、仁者爱人,为仁由己
孔子生活在春秋末年。当时,周王室已名存实亡,诸侯纷争,“礼崩乐坏”,社会动荡。孔子的高祖是殷商遗民宋国的贵族,本人出生并主要生活在周朝礼仪制度保存得比较完整的鲁国。他一生学习周礼,传播周礼,以恢复周礼作为自己志向。他在对于周礼的研究和思考中,发展出一套独特的哲学思想体系。
在孔子看来,周礼是夏、商、周“三代之治”的总结,是国家和社会管理的典范,人们只有奉行周礼,才能得以成就为有教养的“君子”;国家只要按照周礼去做,就会永享太平。但面对当时“礼崩乐坏”的现实,他不得不做更深层次的思考。“人而不仁,如礼何?人而不仁,如乐何?”(《论语·八佾》),人如果没有仁爱之心,礼乐制度又从何谈起呢?由此,孔子创造性地提出“仁”的范畴,并把“仁”与“德”相联系,建立起自己的道德学说;再进而把“德”同“治”相联系,阐发出自己的治国理想。
孔子的学生曾子在表述其师徒的基本信念时曾经说:
“士不可以不弘毅,任重而道远。仁以为己任,不亦重乎?死而后已,不亦远乎?”(《论语·泰伯》)
孔子师徒强调要以行“仁”为己任,至于“死而后已”。可见“仁”在孔子的观念中的核心地位。
“仁”在先秦的一些典籍中写作“身心(造字)”,为“身”、“心”问题。写作“仁”当为后出,由“人”与“二”两部分构成。东汉古文字学家许慎在《说文解字》中解释此字称:“仁,亲也,从人二”。清代文字学家段玉裁注释:“亲者,密至也。从人二,相人偶也。人偶犹言尔我亲密之词。独则无偶,偶则相亲,故其字从人二。”这是说,从字源看,“仁”是用以指称人与人之间亲密无间的范畴。
在《论语》中,“仁”字涉及58章,计出现109处,基本上是孔子在与学生的问答中提出来的。其中,孔子对其学生樊迟的回答最具概括性:
樊迟问仁,子曰:“爱人”。(《论语·颜渊》)
“爱人”可以被看做是孔子的“仁”的基本含义。
孔子说:“孝悌也者,其为仁之本与。”(《论语·学而》)“仁”从孝悌引发,以孝悌为本,这表明孔子立足于亲亲之情论“仁”。在孔子看来,人人都有父母兄弟,都接受过父母的关爱,感受过兄弟的友好;反过来,对父母的关爱报之以关爱,对兄弟的友好报之以友好,这是每一个感情正常的人发自内心的抉择,是人类社会最浅显、也是最深沉的“爱”。孔子说:“今之孝者,是为能养。至于犬马,皆能有养。不敬,何以别乎?”(《论语·为政》)他认为对父母长辈是否有敬爱之情甚至是人与犬、马等动物的一个根本区别。
在孔子看来,人不仅都有亲亲之情,都爱自己的父母兄弟;而且人又都有可能将这种亲亲之情向外推开。
孔子说:“弟子入则孝,出则悌,谨而信,泛爱众,而亲仁。”(《论语·学而》)这是说,一个人在家里做到孝与悌,对社会之他人也必然会给予爱与仁。从爱父母兄弟到爱天下大众,“爱”的对象从近到远地推开。
在孔子眼里,“仁”不是一个抽象概念,“仁学”不是一套抽象理论。在《论语》中,除仁者“爱人”的提法之外,孔子还有关于“仁”的许多提法。这并不表示孔子的思想是零散的。这恰恰说明,孔子所推重的是“仁”的践行,关注的是在人的日常具体行事中,在在处处体现“仁”。
人何以成“仁”?孔子亦有一个稍具概括性的说法:
“为仁由己,而由人乎哉?”(《论语·颜渊》)
孔子认为,“仁”是从人对人的良好情感中引申出来的,如一个人对于父母兄弟有“情”,便会对他们行以孝悌,对邻里、乡亲以至社会他人有“情”,便会对他们行以信义,这便是“为仁”。由于“为仁”(或不“为仁”)完全取决于自己,所以孔子说“为仁由己”,而非“由人”。
孔子说:“仁者安仁,智者利仁。”(《论语·里仁》)就是说,仁者要把“仁”作为自己的安身立命之本,智者要把“仁”作为自己的事业成就之方,不管是仁者还是智者,都应该具有自觉“为仁”的道德意识。
孔子认为:“仁”的体现是“忠恕”。“忠”者,“己欲立而人,己欲达而达人”(《论语·雍也》);“恕”者,“己所不欲,勿施于人”(《论语·卫灵公》)。生活自立,事业发达,是每个人的追求。而孔子认为,一个人无论是“立”还是“达”,都不是单方面可以实现的。有仁德的人自己要自立,就必须使他人也自立;自己要有成就,就必须使他人也有成就。退一步说,即使不能成全他人,起码也应该对他人采取宽容的态度。自己所不愿意做的事情不要强求他人去做,自己所不愿意得到的也不要强加给他人。总之“成全他人”与“宽容他人”在每个人的生存与发展中,是不可推卸的道德责任。
除了“忠恕”待人之外,孔子还提出“恭、宽、信、敏、惠”等道德条目。“恭”即恭敬,恭敬地对待他人,就不会遭受侮辱。“宽”即宽厚,待人宽厚,就会得到大众的拥护。“信”即诚信,诚实不欺,言行一致,就能得到他人的信任。“敏”即快捷,勤勤恳恳,做事干练,就会取得好效果。“惠”即慈惠,给予人以好处,就能使用人。另外,孔子还认为:“刚、毅、木、讷近仁”(《论语·子路》),他的学生则称赞“夫子温、良、恭、俭、让”(《论语·学而》)地待人处事。
在孔子以“仁”为核心的道德哲学中,包含着一整套道德修养的方法。孔子说:
“能近取譬,可谓仁之方也已。”(《论语·雍也》)
即是说,道德修养要从自己做起,要从身边做起,其具体“之方”包括:
“求之于己”。孔子说:“君子求诸己,小人求诸人。”(《论语·卫灵公》)这里即确认道德修养主要依靠个人的努力。孔子提倡“躬自厚而薄责于人”(《论语·卫灵公》)。这里更强调要严于律己,宽以待人。孔子又提倡“内省不疚”(《论语·颜渊》),认为只要内心反省而问心无悔,就没有什么可以忧愁和恐惧的了。
“笃信好学”。孔子很强调学习,说:“我非生而知之者,好古,敏以求之者也。”(《论语·述而》)他孜孜不倦地追求学问,但又不是为了学问而学问。在他看来,学问提高的同时也应该是道德的提高。他对当时学习与修养相脱节的风气很不以为然,批评道:“古之学者为己,今之学者为人。”(《论语·宪问》)这里所谓“为己”就是说做学问成就自己,“为人”是指读书只为装饰自己以便向别人炫耀。孔子主张“为己之学”,强调“笃信好学,守死善道”(《论语·泰伯》),把做人与做学问紧密结合起来。
“躬行”。孔子十分强调学了就要做,说了就要行,十分重视“言行一致”。他主张:“先行其言而后从之。”(《论语·为政》)这是说你要先实行了,再说出来;做得到的就说,做不到的就不要说。这才是真正的“君子”,否则就是“伪君子”。孔子对“伪君子”深恶痛绝,是因为“耻其言而过其行”(《论语·宪问》)。他主张“听其言而观其行”(《论语·公治长》),以是否身体力行来作为检验道德修养的试金石。
“克己。”孔子认为,“仁”的实施方式是“克己”。《论语·颜渊》篇记载:颜渊问仁,孔子回答:“克己复礼”;请问行动的要点,孔子回答:“非礼勿视,非礼勿听,非礼勿言,非礼勿动。”其中,克制物欲是“克己”的基本内容。孔丘并不一般地反对人们的物质欲望,但他主张对这种欲望要有必要的控制,控制的标准就是“仁”。以违反“仁”去换取富贵,君子不应该接受;以违反“仁”来摆脱贫穷,君子也应该拒绝。为“仁”而牺牲自我则是“克己”的更高层次的要求。孔子说:“志士仁人,无求生以害仁,有杀身以成仁。”(《论语·卫灵公》)为了实现“仁”,君子决不能贪生怕死,必要时还应该勇敢献身。孔子的这一道德要求,对于后世的志士仁人具有极强的感召力。
孔子“为仁”的道德哲学,其最终目标是“成圣”。“何事于仁!必也圣乎!”(《论语·雍也》)“成圣”构成为他的最高的道德理想,而由之推动统治者以“圣人之道”治国,则构成他的最高的社会理想。
●2、中庸之道,不偏不倚
在《论语》中,孔子说:“中庸之为德也,其至矣乎!民鲜久矣。”(《论语·雍也》)与“仁”相似,“中庸”在孔子思想中占有相当高的地位。但是,孔子虽然重视“中庸”,却很少直接论述它,在《论语》中直接提到“中庸”的仅这一处。这说明,“中庸”也有点像“仁”一样,是很难给它下一个准确定义的。但是,通观《论语》一书,却处处显示出孔子的中庸立场与思想方式。对于孔子来说,中庸与其说是一种必须遵守的道德规范,不如说是处理各种问题,包括社会道德伦理的一种态度与智慧。
作为一种思想态度与思想方法,中庸的基本含义是“执两用中”。程颐解释说:“不偏之谓中,不易之谓庸。中者天下之正道,庸者天下之定理。”(朱熹:《中庸章句》)朱熹进一步发挥程颐的说法说:“中庸者,不偏不倚,无过不及。而平常之理,乃天命所当然,精微之极至也。”(朱熹:《中庸章句》)可见,在儒家心目中,中庸既是有极精微的道理,亦是极平常的常理。在《论语》中,孔子反复论述了这种“执两用中”的思想方法原则。
如“子贡问:‘师与商也孰贤?’子曰:‘师也过,商也不及。’曰:‘然则师愈与?’子曰:‘过犹不及’。”(《论语·先进》)“不得中行而与之,必也狂狷乎!狂者进取,狷者有所不为也。”(《论语·子路》)这是对人的评判。
“惠而不费,劳而不怨,欲而不贪,泰而不骄,威而不猛。”(《论语·尧曰》)“学而不思则罔,思而不学则殆。”(《论语·为政》)这是对事的看法。
“质胜文则野,文胜质则史,文质彬彬,然后君子。”(《论语·雍也》)这是对理想人格的描述。
总之,一部《论语》,可以说是对孔子中庸思想的最好展现。
孔子为什么要不遗余力地提倡中庸呢?
这同孔子不爱走极端的思想方法有关。无论是在对于社会政治问题的看法上,还是对于人生价值与意义的理解上,甚至对于“礼”的理解上,孔子都取一种“中道”的立场,认为“过”与“不及”其实是一回事情。例如,孔子以提倡恢复周礼而著称,并且注重礼的形式,但假如礼的形式做得过分了,他则十分反对:“礼,与其奢也,宁俭;丧,与其易也,宁戚。”(《论语·八佾》)。这是因为:任何事物只有保持在最佳状态才是最好的,而对这种最佳状态的偏离则是不好的。可见,作为一种思想方法与行事原则,中庸其实就是要去把握与达成事物的最佳状态。蕴含在中庸“执两用中”背后的,其实是“适度”原则,即努力去寻求与达到事物的最适合状态。
但这种事物的最适合状态是不容易达到的。孔子看来,与其说任何事物都会有一个最佳或最适合状态,不如说任何事物都不会有一个绝对不变的最佳状态。这不意味最佳状态是相对的,而是说最佳状态是与“时”与“地”是分不开的。因此,中庸原则的具体运用,其实是“时中”,即一切以具体的时间与条件为转移,对最佳状态与最适合状态的选择也是如此。所以,孔子说:“君子之中庸也,君子而时中。”(《中庸》)孟子称孔子为“圣之时者”,道理正在于此。
然而,对于孔子来说,中庸除了是一套思想方法与处事原则,更是一种人生智慧。就是说,孔子将中庸视为一种人生的最高境界。孔子追求人的自我实现与自我超越,并且将这种自我实现与自我超越与人间的伦理道德结合起来。但这种人伦道德的实践可以是悲壮感人的仁人义士的以身殉道;也可以是极平凡的,在日常生活琐事中表现出来的,如同颜回居穷巷、处陋室时那样。但无论是英雄悲壮的崇高行为,或者平凡的日常行为,都应当而且可以体现出极高明的人生境界。也就是说,人生的真正超越之境,并非要人们远离人间烟火;人生有限性的突破与对无限性的向往与追求,并非要人们舍弃有限。按照孔子中庸的思想原则,人生的最高境界既不是要人安于日常生活,也不是要人们舍弃日常生活去追求“彼岸”世界,而是在平凡而有限的日常生活中如何实现不平凡与无限。因此孔子中庸的人生智慧追求的,其实是一种既高明而又平凡的人生:它看似平凡却又不平凡,它是要在平凡中实现不平凡。这大概就是孔子以及后来儒家一直追求的理想人生吧!
●3、为政以德,子帅以正
北宋著名宰相赵普有一句名言“半部《论语》治天下”,可见,《论语》是为政治国者的必读宝典。《论语》一书,较为集中地体现了孔子治国安民的政治智慧。
孔子在政治上主张德治,反对一味地惩罚和刑杀。在他看来,就道德与法律这两种统治手段而言,道德具有法律所无可比拟的优越性。因为法律的严惩、酷刑和重罚,可以使老百姓由于惧怕法律的淫威而免于犯罪,却不能使他们从思想深处排除犯罪的动机,不能从根本上解决问题。与法律只能治标无力治本不同,道德可以通过一种内在的力量进行自我约束,不仅使人具有羞耻心,而且行动起来规规矩矩,从而标本兼治,天下太平。于是,孔子得出了这样的结论:“道之以政,齐之以刑,民免而无耻;道之以德,齐之以礼,有耻且格。”(《论语·为政》)
正是基于这种认识,孔子一生四处奔走,呼吁统治者推行德治。他说:“为政以德,譬如北辰居其所,众星共之。”(《论语·为政》)统治者凭借道德治理国家,自己便会像北斗星那样安静地居于一定位置,所有别的星辰都环绕着自己。即统治者以德治国,便可以使人心悦诚服,能得到老百姓的拥护和爱戴。孔子坚信,只有这条策略才是事半功倍、永保国家长治久安的康庄大道。
通观《论语》全篇,可以看出,孔子主张的“为政以德”的德治的内在精神是“爱人”,德治的外在表现则是“礼”。
“为政以德”的内在精神是“爱人”。
孔子的德治思想显得温情脉脉,其乐融融。因为德治的基本精神是“仁”即爱人,德治的出发点和基本要求就是本着爱人的精神实行或接受统治。正因为如此,孔子的政治主张与他的伦理思想是一脉相承的。
如前所述,在中国历史上,孔子第一次建立起庞大的伦理思想体系,其核心范畴便是“仁”。仁者爱人的思想贯穿孔子学说的自始至终、方方面面。孔子声称:“吾道一以贯之。”(《论语·里仁》)表示自己的学说有一条贯彻始终的主线。
“仁者爱人”体现在政治上,就要求统治者在推行德治时,必须时时刻刻本着爱人精神,“己欲立而立人,己欲达而达人”,设身处地地为老百姓着想,让他们有所立、有所达,一切良好的愿望都能实现;“己所不欲,勿施于人”,不让他们面对自己不愿经历、不想面对的情景或处境。除此之外,统治者还要在统治庶民、处理各种关系时,表现出“恭、宽、信、敏、惠”、“刚、毅、木、讷”即庄重、宽厚、诚实、勤敏、慈惠、刚强、果决、朴实、谦逊等品格。
“为政以德”的外在表现形式是“礼”。
孔子认为,“仁”是本质,是内容,其基本精神要通过“礼”表现出来。在某种程度上,如果说“仁”作为一种基本精神是德治的出发点和实行中一以贯之的原则的话,那么,作为仁的爱人精神之外在表现的“礼”,则在表现为实行德治的手段和方法的同时,还体现为目标和结果。对于“礼”的作用和功能,孔子明言声称:“礼之用,和为贵。”(《论语·学而》)认定礼的作用和价值就在于对不同的人施予不同的恰如其分的爱,尊卑有别、长幼有序,达到整个社会的和谐。具体地说,孔子向往的和谐社会就是“君君、臣臣、父父、子子”(《论语·颜渊》)的状态。要实现这一理想,每个人都应该以礼行事:“君使臣以礼,臣事君以忠。”(《论语·八佾》)父对子以慈,子侍父以孝。反之,则会违背“爱人”的初衷。
孔子对德治实施的手段和方法极为关注,《论语》中,从统治者与被统治者,从道德领域与经济领域等多维度、多视野地论证了这个问题。
首先,孔子强调统治者应“克己复礼”,“能正其身”
在孔子那里,作为一种社会调整措施和规范人与人之间关系的手段,德治是统治者与被统治者共同遵循的原则。对于前者而言,德治主要体现在以身作则、以理服人和以德感人上;对于后者而言,德治主要体现为依礼而行、忠孝君亲、上行下效。无论对于哪个群体,“克己复礼”都是最起码的为人原则和共同的行为规范。
孔子认为,实现德治的最佳方法是“克己复礼”。“颜渊问仁。子曰:‘克己复礼为仁。一日克己复礼,天下归仁焉。’”(《论语·颜渊》)所谓“克己复礼”,就是克制自己的各种欲望,使自己的行为符合礼(指周礼)的要求。
孔子所讲的“克己复礼”不仅针对黎民百姓,而且针对或曰主要针对国君和统治者,因为他们是德治的实施者和矛盾的主要方面。德治除了给予君主优厚的待遇和特权外,还赋予君主应尽的责任和义务——主要指率先端正自身的行为,垂范天下百姓。这就是说,君主要在一切事务和场合中,以德感人,以理服人,以身作则。对此,孔子写道:“临之以庄,则敬;孝慈,则忠;举善而教不能,则劝。”(《论语·为政》)在他看来,统治者对待老百姓的事情严肃认真,老百姓对他的命令也会言听计从;统治者带头孝敬父母,慈爱幼小,老百姓就会对他尽心竭力;统治者喜欢重用有才能的人,教导没有才能的人,老百姓就会相互勉励。在这里,没有强制,没有逼迫,更没有威胁和利益诱导。老百姓之所以对统治者竭力而为、听从指挥,是统治者的人格魅力使然。
有一次,鲁哀公的正卿季康子向孔子请教政治,问道:“杀无道,以就有道,何如?”孔子对曰:“子为政,焉用杀?子欲焉而民善矣。君子之德风,小人之德草。草上之风,必偃。”(《论语·颜渊》)孔子的回答是说,只要您想把国家搞好,老百姓自然会好起来。原因是领导人的作风好比是风,老百姓的作风好比是草。风向哪边吹,草自然向哪边倒。既然治理国家的关键是统治者向哪个方向引导,起决定作用的是统治者的道德感化,还用什么杀戮之类的酷刑呢?这样一来,不难想象:“上好礼,则民莫敢不敬;上好义,则民莫敢不服;上好信,则民莫敢不用情。”(《论语·子路》)既然仁、义、礼、智足以治理好国家,刑罚或杀戮哪还能派得上用场呢?
由此可见,孔子论政,始终强调统治者以身作则的带头作用。对于政治,孔子的定义是:“政者,正也。子帅以正,孰敢不正?”(《论语·颜渊》)在他看来,所谓的政治,就是统治者率先端正自己。如果统治者率先端正了自己的行为,老百姓谁敢不端正自己呢?对于统治者来说,“其身正,不令而行;其身不正,虽令而不从。”(《论语·颜渊》)统治者自身的思想和行为端正,那么,不用发布命令,事情也行得通;如果他们自身不正,虽然三令五申,老百姓也不会信从。于是,孔子得出了这样的结论:“苟正其身矣,于从政乎何有?不能正其身,如正人何?”(《论语·颜渊》)这就是说,是否能自正其身,是统治者能否治理好国家的关键。如果说统治者带头端正了自己的思想和行为,那么,上行下效,治理好老百姓便没有困难;否则,如果当权者连自己都端正不了,那还谈什么端正别人呢!
孔子论政,总是强调统治者的表率作用,充分体现了他的古代的圣王、贤君或明主情结。
再次,孔子强调统治者应“使民以时”,轻征薄敛。
本着仁者爱人的精神,孔子尊重老百姓的生命权和生存权利。这一原则表现在统治方面上便是采取一定的经济保护措施,保证老百姓最起码的生存和生活。德治要求统治者“使民以时”,不在农忙时扰民,以确保境内之民有充足的时间适时播种、除草和收割。解决好温饱问题。在经济措施方面,除了兴修土木、摊派徭役避开农时外,孔子的德治理想还要求统治者轻征薄敛,减轻老百姓的经济负担。
此外,孔子提倡先富后教。设想在保证老百姓基本生活的前提下,再设立庠序之学,实施教育,督之向善。
最后,孔子特别重视礼乐教化的作用。
礼乐教化历来是德治思想的内容之一,这一惯例在孔子这里同样适用。统治者如何能坚定地推行德治?老百姓为什么会欣然接受德治?在此,教育起了举足轻重的作用。孔子深刻认识到了教育的作用,得出了“君子学道则爱人,小人学道则易使也”(《论语·阳货》)的结论。爱人,便可推行德治之道;易使,便可接受德治。无论对于统治者还是被统治者而言,教育都是极其必要的。这真切地道出了孔子的德治思想与教育思想的密切联系。
具体地说,孔子的教育思想可以说是伦理思想和政治思想的一个方面,而他的伦理和政治思想则是教育思想的主要内容和目的。正是基于教育与政治、伦理的这种关系,孔子非常重视教育,是中国历史上第一个开办私塾、收徒讲学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