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还乡 1
众人在门前的河埠头上岸。
秦家的大门很有特色，直接面河，两侧用照壁将门前这方天地与周遭隔开，照壁上有月洞门供人进出。
春节，大家一起回甪直祖宅过年。一行人穿过门厅、轿厅，来到正厅“乐善堂”。正厅入门对着板壁，板壁上方高悬“乐善堂”匾额。板壁前摆设条案和八仙方桌，中堂字画和两侧墙上的条幅均为名家手笔。抱柱对联最醒目：“经济有成，事业俱自苦志起；读书最乐，俊彦都由名教来。”
因为过年，乐善堂的陈设十分喜庆：满地铺着红毡，黄花梨扶手椅上一色的大红彩绣云龙捧寿靠垫，当地放着象鼻三足鳅沿鎏金珐琅大火盆，里面烧着红彤彤的火。
乐善堂后面是内厅制律堂，祖父秦承德和妻子在堂上坐着。祖父母才从日本回来，自从祖父不再管理家业后，他们一年里竟有大半年时间都在国外。一对老神仙伴侣，秦克定欣羡不已。
“我这个孙媳真是越看越漂亮，不愧是簪缨诗礼之家的闺秀，这通身的气韵，我再没看到比她还好的女孩！”祖母拉着德音的手赞不绝口，“嫁到他们这满是铜臭气的家里真是委屈你了！”。
秦家历代长媳都出自官宦人家，按从前“重农轻商”的观念，算是下嫁了。一家三代男子都笑笑。
秦克定以为祖母真是聪慧，宽和、体恤、良善如祖母和母亲，她们轻描淡写的几句话往往可以化解德音心中的委屈。
“德音，我从日本带了些好玩的东西，不知道你喜不喜欢。你们跟我来。”祖母召唤女眷们同她去卧房。
被层层幔帐包裹的雕花三进拔步床很温暖，感觉不到老宅里的阴冷，秦克定在床上绮思连篇。德音洗个澡居然要那么久，他有些等不得。今天德音穿上祖母指定的艳色袄裙，一派温良恭俭中掩着无边秀色，他看得心头起伏不定。他听到丫鬟、婆子们陪着德音进房，在乡下祖宅里过年，德音拗不过祖父母的安排，他惦念了很久的佳人就要入怀，他喜不自胜。
“翠晴，你们把榻从窗边移开，窗下冷，容易着凉。”他听德音说，坏了，德音不知道祖母的安排。
“翠晴，你的被褥呢？”
“哎呀，我忘了，我去取。”
秦克定猜翠晴不会回来。他听到德音掀开外层床帐，走上地平。
“德音，我在床上。”他怕吓着女孩。
她仍然惊叫一声，回身向外跑，秦克定听到德音撞到床的围栏上。他赶紧从床上下来，见德音退到与外间连通的门边，她穿着霜色中衣，上衣里面一件妃色抹胸，秀发散落在肩上，脸若芙蓉，眉如远山，双瞳剪水，他看得心头火起。
“撞到哪了？疼不疼？”
“你怎么进来了？”她又羞又怕，眼睛不敢看他，她侧身向外，随时准备逃出去。
秦克定庆幸自己顾忌德音未经人事，难免羞涩，所以身上穿得还齐整，也是一身中衣，没有直接坦诚相待。
“我睡觉啊！撞伤了吗？我帮你看看！”
“不用，”德音谢绝，“谁让你睡这里的？”她稍稍平静，见秦克定眼神在她身上游移，便双手回护到胸前。
秦克定心说祖母安排的，“我不睡这里就没地方睡，甪直不比上海。”
“你怎么会没地方睡？”
秦克定想德音今晚思路不如平常敏捷，总在一个问题上兜圈子，“老宅子房间少，我们凑合凑合？”
秦宅号称“秦半镇”，他居然说房间少。“四进庭院，转圈骑马楼，房间怎么会少？”
“我是说卧室少。”
“你去书房！”
“书房没有床，太冷，德音。”
“我去和邦媛一起睡。”
她还没跑到外间门边就被秦克定一把抓住，她不禁失声惊叫，“大小姐，小声点，别人会以为我把你怎么了。你没穿衣服就往外跑？”
“啊，”她羞涩难当，她一心想着逃脱，忘了自己只穿着中衣，德音跑回里间去拿袄裙，躲到床侧穿衣服，“你不许过来！”
女孩子聪明，不去床里穿，是怕一旦他欲行不轨，自己跑不出来。秦克定心里生出一丝邪念，以他的壮健可以轻易制服德音，得到她。然后呢？他怕德音永远不原谅他。他站在当地看她在床侧背着他手忙脚乱地穿衣，“你出去，到外间去，不许看！”
“我怕我在外间起了念头把门闩上。”他幽幽地说。
她低低叫一声，她终于穿好衣服，从他身边小心翼翼地快速掠过，才到门口，又被他抓住手臂，她再次叫出声。
“姑奶奶，你把头发包上，外边冷，你刚洗完头，别着凉。”
“不用！”
“听话！大过年的生病不好。还有你等我一下，我穿衣服送你过去。”
“不用你送！”
“天黑不安全。再说，这宅子我曾祖父发迹了盖的，快有60年历史，老宅子你不怕？”他听邦媛说德音怕黑，从来不敢自己睡一个房间，都要丫鬟陪着。他心里怜惜她。
“不怕，邦媛就在东厢，我跑过去就好。”
“哦，”他便替德音打开门，头先伸出去望一眼，“廊道上黑乎乎的，这些人也不留个灯！大过年的！”他自言自语，“你去吧，我要赶紧关门，我有点怕。”
德音站在门里踌躇，“你送我去好吗？”她第一次对他服软。
秦克定关门，笑笑，“好，你先把头发包上，我去穿衣服。”他去床上取衣服，待他穿好衣服过来，德音已经用浴巾裹住头发，又是别样的风情，秦克定看了心里再一颤。
他们沿着廊道走向东厢，德音乖巧地傍在秦克定身边，秦克定故意走得慢。廊道面向天井的一侧有几扇窗没关上，风吹过来，吱吱呀呀地响，秦克定就去关窗，德音赶紧跟过去。
“大少奶奶，明天你该训诫一下仆人们。看下面院子里很黑吧，乡下这点不好，没有灯火。要是你一个人走，是不是很怕？”
德音希望他赶紧点，没几步路，别磨蹭，少废话。
婆子开门接了德音进去，“德音，我回去路上害怕怎么办？”秦克定打趣，德音没理他。
邦媛披着衣服跑过来，“还是我人缘好吧！”她笑着对哥哥说。
“死丫头！”
秦克定回去后心潮起伏，他于是想着德音的容颜神游天外一把。他自回国后经常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