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变生
卫德音,“彼美孟姜,德音不忘”,希望她的德行配得上这个名字。秦克定不喜父亲不与他商量擅自做主安排的婚事,但也没拒绝。豪门的婚姻都是用来做交易的,爱情不是首要考虑的因素,他逃不掉。父亲说卫德音是公使的女儿,出自苏州名门,因为一直随父亲出使在外,所以会英、法、德、三种语言;她将要去牛津读书,钢琴精湛,容貌绝丽。吹得有些大,他笑笑,不过红袖添香,也配得起他。
15岁?他忽地想到波士顿大学草地上的女孩大概也15岁吧。去牛津读书?在国外读书的女人性子野,将来会不会成为又一个梅清漪?他去信跟父亲说希望卫德音可以来波士顿读书。他要看着她,不许别人动他的菜。父亲回复说卫家的意思未婚夫妇应该避嫌,他们是簪缨诗礼之家,很讲究规矩。秦克定感叹自己大概脱不了做忘八的运命。按说,订了婚的男女应该交换一帧小照,他们并没有。
不等邀约,梅清漪便来到他的公寓,这是第一次。他猜东窗事发,在中国人堆里,各种小道消息横飞。
“听说你订婚了。”
“对。”
她劈手给他一嘴巴。
秦克定眼里火起,“我是男人,不愿跟女人计较,但你不要有第二次。”他说话的语气令她不寒而栗。
“我跟你在一起一年,你居然不娶我却去娶别的女人!”
“我为什么要娶你?”
“我们在一起什么都做了,而且你知道你是我的第一个男人!”
“是吗?你确信?”他好整以暇地看着她。
梅清漪心里一阵寒意,他知道!他却不说破!“你……”
“我什么也不知道,所以,你还可以用同样的把戏对付下一个人。我们好聚好散,你明白吗?”
“你既然知道了,你还继续骗我九个月!”她愤怒地无以复加,她再劈手一掌,却落了个空,被他握住手腕。她复去挥另一只手,也被他迎面握住。他力气很大,疼得她叫出声来。
“可以了,我警告你不要再动手。”他松开她,“我并没有强迫你,都是你情我愿的事情,你不也很舒服吗?”
“你下流!你这个无赖!”
“你欺骗在先,怨不得我无赖!我们结束了。”他开门出去,留下她一个人又羞又愤。
和梅清漪分手他毫不在意,早晚都要分,不如趁早,使他有机会结识新鲜的身体。他忙于功课,xing事对他是繁重学业中的调剂。他每两、三周消遣一回,去同乡会、各校联谊会或各种舞会上打猎,没有收获时他也不失望,随遇而安。后来他与一些有姿色的女子在一段时间内固定地保持着身体上的往来,免去追击猎物的辛劳,提高效率。他们各取所需,没有情感上的纠葛,那些女子们也不只他一个xing事伴侣。
他不觉得自己愧对未婚妻,身边率性而为者比比皆是,不独他一人。他猜他的未婚妻与他结婚时大概不是处子之身,可能也要搞什么把戏来遮掩。自1919年始民风开化,西风东渐,在国外留学的女人更是把贞操看淡,他阅历不算少,都没碰到处子,他们半斤对八两吧。
周末的晚上,秦克定在地下酒馆里闲坐解闷。自1920年初,美国实施禁酒令,唉,这清教徒的国家!有个男人过来与他碰杯,“听说你以前是梅清漪的男友,我也曾经是。”
秦克定看着他没言语。
“某个人有个特别之处,就是与人第一次时,喜欢在月事前一天。”
“什么?”秦克定茫然地看着他。
对方仔细地看他一眼,“没什么,当我没说。”
从月事后改到月事前,看来梅清漪晓得改良。秦克定心里想,这个男人大概以为只有他自己做了忘八。
秦克定始终选择在同样的时间到查尔斯河上划赛艇,每次他都特地经过波士顿大学马什教堂前的河岸,他希冀在某个时刻,他一眼瞥过去,就会看到那清丽有致的女孩在河岸上捧着书。遇见了也没用,他苦笑,他的运命始终掌握在父亲手里,不由他做主。曾经的相遇就当是一枕黄粱吧,他慰藉自己。
秦克定的婚期定在1924年8月,父亲要他硕士毕业后就回国成亲。他不喜欢自己诸事都由父亲安排,婚姻大事由父亲做主,婚期这种细节他总可以自主吧?他希望把婚期拖到自己博士毕业,他对未来的婚姻生活不抱希望,貌合神离的一对怨偶,吵吵闹闹的孩子,他可能会养一、两个情人。
秦家不需要博士来支撑门面,硕士毕业后立刻回国!秦父很坚决。
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秦行舟在1924年7月没有等来长子。纵横商场几十年,狡猾如他,给自己留了后手。真正的婚期定在第二年八月,卫德音17岁时丧母,要守孝三年。
秦行舟给儿子去了一封信,备述国内的形势和商机,说彼此各退一步,婚期延迟到下一年八月。他给足了小子脸面,想来小子不会再拂逆他。岂料秦克定回复说既然婚期推迟了,那就不如再推迟一年,只需两年,他就博士毕业了。他很自信。
秦行舟是强势的人,除了对自己妻子。俩父子电报飞来飞去,谁也不能说服谁。不久,秦行舟掐断了儿子的银钱来源,并以剥夺继承权相威胁,令他就范。双方僵持不下,遂不再通音讯。
1925年暑假,秦克定没有回国,虽然父亲不再支持他的经济,但是从前父亲对他供给丰裕,加上奖学金,他的日子并不难过,可谓薄有积蓄。他携着积蓄前往纽约,经商的智慧从他的曾祖父身上一直传承下来,深植在他的基因里,而他又是学经济的,他在纽交所摸爬滚打近两个月,收获可以。
八月底,秦克定回到波士顿,迎接新学期的到来。推开公寓门,如雪片般的电报几乎要淹没他的脚,封封都是母亲、弟弟、妹妹们发来的特提电报。
秦克定看了电报,惊出一身汗来。父亲一意孤行,并没有推迟婚期。婚礼因为新郎缺席而临时取消。父亲下楼时不小心从楼梯上滚落,摔伤了胳膊和腿,卧床不起。
妹妹琦玮、弟弟斯年在英国留学,回家的路比他还要漫长;妹妹邦媛年幼,秦家的家业就暂时由他的妻子卫德音打理。
整整一个月,家人找他找疯了。
秦克定第二天踏上回家的归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