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携红袖按新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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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劳燕分飞 1

经过春节在甪直祖宅里的和谐相处,秦克定以为他们夫妻二人的关系进入一个崭新的阶段,只要他继续努力,前景喜人。孰料,从甪直回到上海后,两人的关系又回到冰川期。女人们都健忘吗?秦克定在大厅里的这一角频频望向妻子,他虽与主人攀谈,心思却在妻子身上。

德音和一个男子站在一起,尽管他心有不甘,也不得不承认男子外表英武。两个人站得很近,已经密密地交谈了好一会儿,不只五分钟!秦克定皱眉,德音一向不与男子亲近,可对这人不同,两人好像很熟悉。

“德音,你的朋友?帮我介绍一下。”他终于摆脱了主人,走向妻子。

德音转身离去,留下两个男人默默相对。她历来待他冷淡,但还注重礼数,人前从不令他难堪。今天她的做法他头一次见。

“请问你是?”

那男子从他身边走过,不说一句话。

“维桢,”秦克定走到自己堂弟身边,“站在壁炉边的那个男人是谁?”

“哪个?”

“就是跟顾总长说话的那个人。”

“你开玩笑吧?你当真不认识?”秦维桢看他一脸茫然,“那是你的妻兄,卫伯喈!不是长兄,”他强调,“他以前是驻纽约的总领事,才回来述职。对了,顺便告诉你一声,我猜你也不知道,他的前任是你妻子的舅父。”

秦克定出了半天神,他以为从前的放浪不羁可以神鬼不知地翻篇过去,他重新做人,和德音好好过日子,相知相守一生。他细思从前,那么纽约总领事馆在波士顿举行的舞会是刻意安排的吧?总领事樊其琛和他的谈话应该也是刻意的。为什么德音不在舞会上露面?噢,她那时才十五岁,不到社交的年龄。刹那间,他醍醐灌顶,查尔斯河畔的情根深种不独他一人!

他对德音又爱又怜,他四下里寻找德音,发现她不在大厅里。他去花园里找,一直找到园子的深处,看见德音和兄长卫伯喈站在花圃边。

他刚要上前,就听见德音柔婉的、清亮亮的声音响起,“是我自己选错了,不怨别人。没事的,哥哥,我看一会儿月亮就好了。”

“德音,我也许不该告诉你。”卫伯喈握住德音的手臂。

“是我问你的。其实,你不说,我也能猜到。”

女孩儿一直仰头看月,柔和的月光披拂在她身上,秦克定瞧着她窈窕的身姿发呆。

“德音,别哭!乖女孩,别哭!”

“哥哥,以前……”德音的声音微颤,“我以前伤心的时候就看月亮,看一会儿就好了。今天,这个法子不好用。”

“那就哭吧,在这里没人看见。”卫伯喈揽她入怀。

“什么,德音?”卫伯喈低头问怀里的女孩。

“我想回去了。”

“好,我送你回去。”

“我不想回那里。”

“好,回我们自己的家。”卫伯喈揽着妹妹的肩往回走,迎面撞上秦克定,秦克定伸手要从他怀里接过德音,两兄妹无视他的存在,径直走过去。

第三天早晨,当他在公司里见到德音时,德音没有一句话,脸上也没有表情。好家伙!连着两个晚上夜不归宿,难道不需要对丈夫有所解释吗?尤其是他还要做好人,跟父母解释说德音兄妹很久不见,德音回娘家与兄嫂叙叙旧。

春分、清明、谷雨、立夏,日子在掌中流逝,秦克定和妻子的关系仍是死水一潭,而上海滩却有很多事情发生。

卲公子的妻子——“病西施”的娘家祝家败落了。祝家先祖于同治元年来上海谋生,几代人辛苦经营,成就一番事业,生意涉及医药、娱乐、房地产和金融多个行业。这一代的掌门人热衷黄金买卖,恃富狂言要操纵上海黄金市场。他卖掉多处地产,携巨资入市,结果遭遇多方资本围攻,一败涂地。

祝家现金吃紧,不得不抛售祖产,甚至要靠变卖家藏古玩来应付企业的日常经营支出,家产败落几尽。

“病西施”现在于经济上帮不了邵家的忙,又没有子嗣,卲公子铁了心要跟妻子离婚。

秦克定不是八卦的人,别人两夫妻间的事与他无关,他关注此事是因为梅清漪最近与卲公子打得火热。挺好,求老天赶紧发嫁了她吧,免得祸患无穷。尽管梅清漪自那晚被他威胁后收敛了很多。

女人去哪里,难道不该先对丈夫说一声吗?他与人攀谈几句的功夫,他的妻子就不见了,秦克定从灯火通明的大厅走到园子里。主人家的园子不小,中式风格,亭台楼阁、假山池沼一样不少。他一处一处地细细搜寻。

“卫德音,为什么我总是跟你做对,你却从来不还击?”

“我十七岁前一直被父母骄纵,喜欢的东西都要得到。我当时明明知道你和秦克定在一起,仍然横刀夺爱、想方设法和他订婚。我欠你的应该还。”

“你早就知道我是他的女友?”

“嗯。你记得那年纽约总领事在波士顿举行的舞会吗?我在楼上,看着你和他挽着手臂一起来,一起离开。总领事是我舅父。”

梅清漪惊愕地看着卫德音,后来她就苦笑,百感交集。怨她吗?其实因为卫德音夺人所爱,自己才看清秦克定不爱她、敷衍她的真相,令她及早抽身。那么秦克定呢?自己爱他吗?曾经爱过,不是最爱,她只是忍不下被人愚弄的怨意。她欺骗在先,秦克定也算君子,不肯揭自己的短。她如今已得一生所爱,该放下的前尘往事就放下吧。

“卫德音,我原谅你了!”她转身离开,素昔积怨的重负一朝放下,她一身轻松。

刚走出凉亭,梅清漪迎面撞上秦克定,“你跟我妻子说什么了?”

“问我?为什么不问你妻子?”

“到底说什么了?”他抓住她手臂。

“放开!”梅清漪吃痛,见他没有放开的意思,“你妻子说当年她横刀夺爱对不住我。”

秦克定松了手,横刀夺爱?德音原来什么都知道,怪不得她让他把首饰送给梅清漪。横刀夺爱?那么她当年是爱自己的!

“德音,德音!”

德音已经从凉亭的那一边走开,把他的呼唤抛在身后。

回家的路上,德音用“嗯”回应他所有的问话,直到司机——秦家的老仆曾叔忍不住咳嗽了一声,终止了秦克定的独角戏。

“德音,我想跟你谈谈,就现在!”秦克定在妻子上楼前做最后一次努力,六年前,查尔斯河畔的意惹情牵应该有一个皆大欢喜的结果。

“我累了。”德音推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