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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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华南

无论是野生稻的分布还是水稻驯化的考古和基因证据,都把栽培稻的起源指向中国南方的湿润地带。更精确地说,是在今天长江下游一带。这里是著名的良渚文化的诞生地,曾发现过距今 5000 多年前的大规模稻田遗址,至今都是重要的水稻产地。倘若顺着这条思路继续想下去,如果青藏高原上的“米”和太平洋上的“米”有关,这两片“米”中间的地理区域,即栽培稻的发源地,才会是beras和'bras的共同源头所在。

这片中间区域,即华南,主要是汉语的分布地。试想一下汉语中和“米”相关的常用词,不管是“稻”“米”还是“谷”“饭”,和beras或'bras都没什么关系。不过要是扩展一下范围,一个疑似对象就出现了,这就是“粝”。

“粝”算不得一个多罕见的字,只是在现代汉语中,这个字一般用在“粗粝”这个词上,表示“粗糙”,让很多人已经对它的本义不再熟悉,但是它的形旁“米”却明白无误地暴露了它的本义——糙米。这个字起源非常古老,成书于战国时期的《韩非子·五蠹》中就有“尧之王天下也,茅茨不翦,采椽不斫,粝粢之食,藜藿之羹,冬日麑裘,夏日葛衣”。为了表现当年尧生活简朴,说他吃的是“粝”。金代的字书《篇海》也把“粝”释为“米不精也”。

在普通话里,粝的读音是lì,似乎和beras看不出有太大关系,广州话则读为lai,也并不相似。然而,之前“六”的例子就说明了汉语的l是来自汉藏语祖先的r。也有其他证据表明汉语的声调来源于原始汉藏语的尾辅音,其中“粝”所属的去声来自-s。

和藏文、缅文等文字不同,汉字并不是纯粹的表音文字,但是汉字中占据最大比例的形声字的声旁对一个字的发音起到提示作用。翻开中国最早的字典《说文解字》,其中便已说明“粝”以“万”()为声符。虽然今天普通话中“万”读wan,但是在广州话中却是maan。不光如此,在借用了大量中古汉语词汇的朝鲜语里面“万”——만,读man,说明这个字的古代声母是m。

研究一个字的古代读音是一门专门的科学,以上只是展示部分推论的方法。回到“粝”在上古汉语的读音,两种主要的上古汉语构拟体系中,郑张尚芳体系认为读*m·rads,白一平——沙加尔体系认为读*mə-rat-s。诚然,上古汉语的研究还存在很多不确定因素,但是这里有足够的理由相信,“粝”很可能可以充当beras和'bras当中缺失的一环。

似乎可以推想出这样的场景,数千年前的长江边,中国的某个先祖部落最先开始辛勤地种植水稻,可能是因为脱壳后的米粒比较圆,这个部落的人决定用他们语言中表示“圆圆果实”的一个类似m[b]ras的词来命名这种新的食物。在m[b]ras的滋养下,这个依靠着稳定的农业,而非收获难料的狩猎、打鱼、采集等方式喂饱自己的部落人口迅速增长,逐渐同化了周围的部落,并向外扩张。其他一些部落在听说了m[b]ras的存在后,或偷,或抢,或重金收买,想尽各种办法获得了栽培稻的种子,并相继学会了种植稻子的技术。随后,这些部落的人口也稳定增长,中国南方已经难以满足他们的胃口。有些人带着m[b]ras向北迁徙,有些人过海登上了台湾岛,并带着稻米向着太平洋上的诸岛屿进发,最终抵达东非马达加斯加岛;有些人带着m[b]ras来到了南亚次大陆,在这里m[b]ras和当地的野生稻进行了进一步杂交,培育出了新的更适合当地种植的品种;有些人则在经历了一系列艰难险阻后,最终登上青藏高原。在这里,m[b]ras已经无法生存,但是先祖们栽种m[b]ras的经验让他们迅速驯化了当地的大麦作为主食,保障了在高原严酷条件下的生存。与此同时,他们并没有忘记祖先的食物m[b]ras,这个他们大多数人从没见过,甚至不知长什么样子的食物已经深深根植在他们的语言当中。一直到今天,藏族人在年景不错时仍然会用来形容丰收。里面提到的三种作物,分别为小麦、青稞和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