导读
“一个真正的艺术家应是兴趣广泛的多面手,而不仅仅是一名画家。”
——黑格尔
美国当代著名哲学家M.怀特曾说:“20世纪的任一重要哲学运动,几乎都以攻击那位才高八斗而又声名显赫的19世纪德国教授为开端,这位教授便是世人熟悉且尊崇的黑格尔。”
作为西方古典哲学的集大成者与终结者,黑格尔对西方思想“大全”式的辉煌成就,使得整个现代思想界试图超越他的思想家们的梦想化为泡影。在今天看来,这位在整个思想史上承上启下的最重要人物既是“终点”也是“起点”。他是一座难以绕开的思想高峰,同时也为西方思想的发展奠定了思辨的哲学基础。从某种程度上说,不理解黑格尔,就不能理解整个西方思想,而要理解黑格尔,就必须理解整个西方思想——这是理解黑格尔的困难之处,也是理解黑格尔的伟大之处。因此,我们必须先了解黑格尔的生平和西方思想的古今演变,这是理解黑格尔的唯一途径。
1770年8月27日,黑格尔出生于今天德国西南部符腾堡州首府斯图加特一个税务局书记官家庭。他是家中老大,还有一个弟弟和一个妹妹。就在黑格尔出生的这一年,天才贝多芬与荷尔德林也相继在德国出生。这一年,与黑格尔同时代的重要人物费希特8岁,席勒11岁,歌德21岁,莱辛41岁,康德46岁,狄德罗57岁,卢梭58岁。1770年也是普鲁士国王弗里德里希二世登基第30周年,这位从1740年登基直到1786年(黑格尔时年16岁)死亡的国王,带给普鲁士德国一个凋敝的破败景象。恩格斯在《德国状况》[恩格斯《德国状况》,第7页,商务印书馆,1981年]中说,那时的德国“是一堆正在腐朽和解体的令人讨厌的东西。国内的手工业、商业、工业和农业极端凋敝,一切都烂透了,眼看要坍塌,简直没有一线好转的希望,因为这个民族连清除已死亡制度的腐烂尸骸的力量都没有了”。
1775年,哲学家谢林诞生,他后来成为黑格尔的同学。同年,英国发动了对北美殖民地的战争。1776年,美利坚合众国诞生,此时的黑格尔年仅6岁。1777年,黑格尔进入本城的拉丁学校学习古典语文。1780年,10岁的黑格尔进入本城文科中学,在校期间,他逐渐熟悉希腊悲剧,喜欢植物学、物理学等课程。1783年,母亲的去世使年仅13岁的黑格尔遭受人生第一次重大打击。1786年,普鲁士老国王弗里德里希去世,新国王弗里德里希·威廉二世登基。1788年,18岁的黑格尔中学毕业,进入图宾根神学院学习,而就在这一年,黑格尔的思想“对手”叔本华诞生了。在大学学习和生活期间,黑格尔开始研究政治和宗教,并对现实进行批判,他把批判的锋芒同时指向宗教和专制制度。此时的黑格尔尚未形成自己的哲学思想体系,他仍然认为宗教高于哲学,认为哲学只是一种反思的思维,它无法把握生命和精神的无限性。
1789年,法国爆发了震撼世界的大革命。这对于黑格尔,对于法国,对于德国乃至整个世界,都影响深远。恩格斯曾经在《德国状况》中说:“法国革命像霹雳一样击中了这个叫作德国的混乱世界,它的影响力之大,使得整个资产阶级和贵族中的优秀人物都为法国国民议会和法国人民齐声欢呼。”黑格尔和同伴谢林、荷尔德林模仿法国群众植树纪念大革命的方式,在一个春日到郊外种树,以此庆祝法国大革命的胜利。
1790年,20岁的黑格尔已经取得了哲学硕士学位,但他仍然继续攻读神学科目。1792年,22岁的黑格尔迷上卢梭思想,拜读了卢梭的《爱弥尔》《社会契约论》等著作。1793年,法国人民绞死国王路易十六,此时,整个德国对法国大革命开始由崇敬转为憎恨和恐惧。1794年,黑格尔开始在书信中指责法国的资产阶级革命,批评罗伯斯庇尔镇压革命,赞成热月政变并大加赞赏。1797年,黑格尔来到法兰克福,经荷尔德林介绍,到一个商人家庭做家教。同年11月,普鲁士国王威廉二世去世,年仅27岁的威廉三世登基。
1799年,父亲的离世使29岁的黑格尔再次遭受人生重大打击。1801年,他离开法兰克福,来到耶拿,为耶拿的一个贵族做家庭教师。此时,黑格尔的同班同学谢林在耶拿大学当上了教授。这年7月,黑格尔撰写了人生第一篇哲学论文《论费希特和谢林哲学体系的差异》,参与当时的哲学争论。同年10月,经谢林推荐,黑格尔以作品《关于行星轨道的哲学论文》在耶拿大学取得编外讲师资格,开始讲授逻辑学和形而上学,听课学生有11人。在此期间,黑格尔还发表了一些批评康德、费希特和F.H.雅各比等人的著作。这些人的哲学被黑格尔看作主观的反思哲学、需要克服的片面性哲学,并认为必须把它们同以总体为基础的“真正的哲学”区别开来。1804年1月,34岁的黑格尔应耶拿矿物学会之聘,任鉴定员。在这一年,他开始讲授思辨哲学,听课学生有二三十人。同时,黑格尔还讲授数学,他的数学知识极其丰富,以至于他的任何一个学生都没有足够的能力把他遗留下来的大量数学手稿整理出版。同年12月,拿破仑在巴黎由罗马教皇加冕,成为法兰西第一帝国的皇帝。
1805年2月,35岁的黑格尔升任副教授,他开始急于寻求建立属于自己的哲学体系的方法。他对朋友说,马丁·路德将拉丁文版本的《圣经》翻译成德语,福斯使荷马说德语,他要试一试,让哲学说德语。他表示,要撰写与思辨哲学、自然哲学、精神哲学、自然法和美学有关的哲学著作。这一年,黑格尔还着手撰写《精神现象学》——这部被后世誉为“黑格尔哲学的秘密”的著作,于1807年3月正式出版。这部划时代的巨著是一部人类意识的发展史,它从内容上将人类意识发展分为五个阶段:意识、自我意识、理性、客观精神和绝对精神,其中前三个阶段属于主观精神。黑格尔的整体观和伟大的历史感,均体现在这部意识发展史中。《精神现象学》使由康德开始的德国哲学革命进入新阶段,同时也标志着黑格尔已经成为一位成熟且独树一帜的哲学家。作为人的意识在诸发展阶段的缩影,《精神现象学》深刻揭示了人的个体发展及人类社会发展两个方面的历史辩证法。
1805年,普鲁士与欧洲封建君主各国政府组织反法同盟,对法国进行武装干涉,整个欧洲处于动荡之中。拿破仑指挥法国军队进入德国境内,与普鲁士、奥地利、俄国军队激战。战争延续到1806年,普法两军在耶拿激战,普鲁士军队大败,法军占领了柏林。黑格尔把拿破仑称为“骑在马上的世界灵魂”。
1807年1月,37岁的黑格尔担任了海德堡物理学会名誉会员。3月,黑格尔得到同乡尼特哈默尔的介绍,前往巴伐利亚的班堡担任《班堡日报》编辑。这一年,黑格尔的非婚生子路德维希出生。1808年,38岁的黑格尔开始担任纽伦堡文科中学校长,兼任哲学、古典文学和高等数学教师。同年,费希特提出在柏林建立大学的建议。1809年,柏林大学开始筹办。1811年,黑格尔41岁,这一年,他和比他小21岁的纽伦堡元老院议员图赫尔的女儿玛丽·图赫尔结婚。在纽伦堡期间,黑格尔完成了另一部巨著《逻辑学》。《逻辑学》分别于1812年、1813年、1816年分3卷出版。这部著作的重要意义和它出版后遭到的冷遇形成鲜明对比,但在黑格尔体系中,《逻辑学》始终占据核心地位。除了《精神现象学》之外,他把自己的其他著作都看作是《逻辑学》的展开和应用。《逻辑学》集中体现了黑格尔把宇宙看作一个运动、变化、发展的有机整体的合理思想,在逻辑史上具有革命性意义。就在这一时期,黑格尔的两个儿子卡尔和依曼努尔也于1813年和1814年相继出生。
1816年,黑格尔先后接到海德堡、爱尔兰根、柏林三所大学的聘书。他辞去了纽伦堡中学校长一职,决定到柏林大学任教。但由于柏林大学教席迟迟没有正式任命,这年秋天,黑格尔开始在海德堡担任哲学教授,讲授哲学史。第二年,听课学生从最初4人增加到10人。黑格尔将讲课提纲编辑成《哲学全书》,并分别于1817年、1827年、1830年出版,每次重版都做了重要修改。他还发表了政论《评1815年和1816年符腾堡王国等级议会的讨论》,坚持君主立宪制观点,对邦议员们要求恢复法国革命前的旧法制做了深刻的批评。在海德堡大学就职演讲中,黑格尔称普鲁士是建立在理性基础上的国家,并为当时的政府辩护。在1817年的冬季学期,黑格尔开始讲授美学,并于同年收到普鲁士文化教育卫生大臣邀请,前往柏林大学担任哲学教授。
1818年10月,黑格尔就任柏林大学哲学教授,于冬季学期开始讲授自然法和法哲学两门课程。1819年,49岁的黑格尔开始讲授宗教哲学、历史哲学、哲学史、逻辑学和形而上学。(也就在这一年,31岁的叔本华来到柏林大学任编外讲师,他故意把上课时间定在黑格尔讲课的同一时间,不料自取其辱,他的听课者寥寥无几。一气之下,叔本华扔下未讲授完毕的课程离开了学校。)在讲授历史哲学时,黑格尔通过理性主宰世界这一客观唯心主义原则,把历史看作是一个有规律的、不以人的意志转移的过程,从而结束了把历史看作非理性、一团紊乱的观念。恩格斯曾经评价黑格尔把历史从形而上学中解放了出来,使它成为一个辩证的、发展的进程。1825年,55岁的黑格尔在写给76岁的歌德的信中表达了自己的崇敬之情:“回顾自己的精神发展历程,处处可见你的影子,我简直能自称是你的一个儿子。”
1826年,因为自己的哲学体系适应了普鲁士国家需要,黑格尔在柏林大学的讲座吸引了很多人,听课学生常常有一两百人,黑格尔主义风行一时。为了表达对黑格尔的敬意,他的学生们为他和歌德举办联合生日庆祝会。(同年,叔本华再次来到柏林大学讲课,并仍然把时间定在黑格尔上课的时间,结果因为无人听课而黯然收场。)但也不乏对黑格尔哲学表示“转向”的人,如费尔巴哈就曾说,自己听了黑格尔两年课,两年来完全献身于黑格尔哲学研究,但现在是时候转向与“思辨哲学”对立的自然科学一方了。
1829年,59岁的黑格尔就任柏林大学校长,其哲学思想也被定为普鲁士国家的钦定学说。1831年,黑格尔被普鲁士国王威廉三世授予三级红鹰勋章,同年11月14日,不幸染上霍乱的黑格尔在柏林逝世,结束了他思辨的一生,享年61岁。黑格尔的一生并无起伏跌宕,也没有任何传奇经历,是一个典型的思想者的一生,他的人生经历就是他的思想经历。若真要说什么传奇,大概只有他年轻时蔑视普鲁士而敬仰拿破仑,甚至为法军在耶拿的胜利而欢呼,晚年时却成为了普鲁士国家的忠实臣民,在崇高的哲学声望和公众的崇拜中平静度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