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临窗听雨夜(一)
地牢的过道里传来清晰的脚步声,由远到近,一步一步的极为缓慢,不过多时,关押月如故的那间地牢门前就就出现了一个身影,黑暗里可以隐隐的看见是一个女人。
月如故端坐在木桌前,闭着眼睛养神,闻声头也不回的道:“你来干什么?我都落到你们手里了,难道还怕我插翅飞了吗?”
来人如他所料,就是周离。
她的身影埋没在黑暗里,月如故就是不看也知道她现在是什么表情。
周离道:“月公子还真是记仇得很,我只不过是找不到人说句话,想想这冥火宫和我有些交情的就只有月公子了,我不来找月公子我还能找谁。”
月如故道:“我可不想和你聊,也亏我当初选择了相信你,没有把他的话听进去,现在想想我还真是太天真了,比不过他的江湖老道。”
周离道:“月公子何必后悔?毕竟你连最毒女人心都不知道,不知者无罪嘛,何必后悔?况且我要是不演那出戏,月公子你能上当吗?”
月如故搭在膝盖上的手缓缓握紧,脸上却是风轻云淡,他道:“哼!你这样的女人一颗心早就黑透了,我倒了八辈子霉才会遇上你,余疏行当初劝诫我的时候我就不应该就你,让你死在毒圣的刀下还便宜你了。”
周离嗤笑一声,道:“说这些还有意义吗?月公子你可不要忘了现在还被俘虏,你的生死权掌握在了我们手里,只不过你是拿来换五册的重要发码,不然你觉得你能活到现在吗?”
就算是她不说,月如故也有自知之明,不能!
他和余疏行三番四次的给弈北宸闹了不少的麻烦,这次虽然没有抓住余疏行,但抓住了他,新仇旧恨一起涌上来弈北宸可能早就有了杀他的意思,不过是为了五册压抑住了。
刚才关蓝玄的牢房和他的牢房虽然隔得远,但刚才蓝玄和周离的对话他听了个个清清楚楚,弈北宸到这个时候都没动他,也是考量到了其中的厉害。
周离道:“月公子,要怪就怪你自己初入江湖不谙世事,那些有的没的你都是一副信以为真的样子。”
她这么说,月如故竟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稀稀拉拉的周离说了很多,也不知她口渴不,反正每句话里都是带着七分嘲讽三分恭维,听起来十分的刺耳。
沉默了很久的月如故轻笑一声,道:“你恐怕是在弈北宸那里不痛快,所以才来我这里泄气的,我说得没错吧?”
这么些天里,周离把他抓到这里后就只来见过他一回,今天突然间大发慈悲的来看他这个俘虏,不出意外就是受了刺激,而这个刺激的人不言而喻。
那天大殿里,他就百转千回的大概猜到了弈北宸和周离的侧面关系,只是还需要对照。
刚好,他要看看能不能用弈北宸刺激一下周离,让她说出这其中的隐情。
周离的嘲讽戛然而止,就算处在一片漆黑里,月如故也明显的感觉到了她气息的不稳定,至于脸色,不难相向。
周离先是断断续续的笑了两声,随即也不怜惜自己的那双纤纤玉手,一拳头打在了柱子上,大概是流血了。
她道:“没错,我就是在他那里不痛快了,所以来找月公子帮我顺顺气。”
还真让他给说对了,他道:“那周姑娘还真是到哪里都遭人脸色,在洞庭遭余疏行的脸色,在这里明明是带来了弈北宸求而不得的发码,却是还要遭到他的脸色,我想到最后不会给你脸色恐怕就只有你那个傻弟弟了,可到最后你还要杀他。”
周离垂着那只手,血一滴一滴的往下滴落,染红了一片袖子,周离道:“他?宗门里谁没有给过我脸色看?他的母亲更是如此,就算他没有给过我脸色看,我依旧不会放过他,他必须死!”
月如故嗤笑一声道:“周姑娘,在下不得不说你这种人不仅是个心机深重的人,还是一种注定短命的人。”
周离闻言竟是嫣然一笑,这句话明显是嘲讽她杀人灭口,最后一定不会有好结果,出乎意料的是她居然笑了,要是她原先笑起来肯定是很美,可现在这个笑却阴险狡诈,尤其是在这个黑漆漆的地牢里。
她道:“哦?是吗?月公子说的这些我有些听不懂,不知月公子可否讲解一二?也好让我看看月公子舌灿莲花的功夫如何。”
月如故也是皮笑肉不笑的朝她回了一笑,紧接着就开始舌灿莲花,他道:“你心机深重到屠了整个宗门,就连自己的亲生父亲都不放过,连从来都没有给你脸色的弟弟都不放过,虽说是你父亲没有在意虎毒不食子,将你作为牺牲品祭了出去,所以你就对他不仁不义,你把宗门里所有的人都杀了,因为你要他们付出代价,付出欺压侮辱你的代价,可惜啊,周临没有,但你睚眦必报也绝对不会放过他,总结起来就是你双手沾满了血,还是同门挚亲的血。”
他越是往后说,周离的气息就有些不稳定,月如故武器被收缴,可一身的武功都还要,耳朵也很灵敏,她这点小变化自然是逃不过。
“不光是如此,你用我来要挟余疏行,虽没有伤我分毫,但你可不要忘了鬼魅的做事手段,他既然当初能把毒圣伤个半死,你觉得你会比毒圣好到哪里去?还是你觉得你可以在他暗影的手里逃脱?”
周离往后退了一步,有些站不稳,她道:“你怎么知道鬼魅会知道这一切是我连手和弈北宸做的?现在知道的也只有你一个人而已,就算鬼魅防着我,可她也不能把手伸到我这里了,被重点怀疑的反而是弈北宸!”
月如故笑了一下,其中的轻蔑暴露无遗,道:“你又怎知余疏行不知道,难道你忘了他可是江湖第一暗影组织的主子,既然能分毫不差的探到弈北宸和诸多人深埋多年的老底,你觉得你有几斤几两呀?”
“你虽然在穹峰宗里深居简出,像个透明人似的闷在院子里,极少露面,所以大家都只会认为周清只有一个儿子,而你这个女儿就被忘在了脑后,也没有人会注意你,反正现在江湖上也没有多少人认识你,就连有些内门弟子都不认识你,所以你觉得他不会怀疑到你的身上来,对不对?”
刹那间,周离只觉得心里有些忐忑不安,他怎么把这事儿给忘了。
月如故道:“周姑娘,你还说我天真,你自己比我还天真,天真也就算了,可也是要有个适可而止的程度的,余疏行查人老底的功夫不是用一般般就可以形容的,毕竟临江的暗影纵横江湖百年之久,他本人也是腥风血雨里走出来的,你这点小伎俩在他面前真的不算什么,太小儿科了。”
为什么弈北宸不敢动他,答案真的很简单,一是他是余疏行在乎的人,伤了他在余疏行那里肯定拿不定五册剩余的书册;二是他身后的余疏行不是个好对付的主儿,对付谁从不按常理出牌,得罪了他不一定能安然无恙,不伤筋动骨都要皮疱脸肿,身上必留淤青不可。
最明智的法子就是不要动月如故,只要保证他安然无恙、完好无损,那么一切就都不是问题。
周离虽忐忑,可还是压不住心里那股嘲讽的意思,道:“我的伎俩对他来说不算什么,犹如以卵击石自不量力,可对月公子来说就是不偏不倚恰到好处。”
月如故趁热打铁道:“你打的好主意啊,费尽心思的把我抓到这里来,遭人脸色不说,说不定还要遭到余疏行的追杀,要是你影响到了弈北宸的计划,还要被他拿来开刀。周姑娘,你这做生意的法子还真是让在下佩服得五体投地,临头也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完全把自己的生路给堵死了。”
“啪!啪!啪!”等他说完,周离很捧场的拍了拍手,道:“月公子,看来你就算是太过心善防人之心有些薄弱,可你这张嘴舌灿莲花起来恐怕无人能及啊,说得连我都快要相信了,可惜你还是为自己如今啊处境考虑考虑吧,指不定余疏行不来救你呢?你忘了你离开时对他说的你看着戳心的话了?”
月如故顿时哑然,他还真是忘了。
“但好像余疏行根本就不会不来救你,所以他手里的书册终归是要落到弈北宸手里,而我的目的也会实现。”
说完潇洒转身抬脚要离开。
“周姑娘,我很好奇。”月如故嘴角勾起一抹温和的微笑,看似无害实则暗藏玄机。
这句话让周离准本迈出去的脚又收了回来,她转身看着黑暗里的月如故,冷笑一声,道:“你好奇什么。”
月如故慢慢的从桌子旁站起来,掸了掸袖子上不慎沾上的灰,道:“我很好奇,你和弈北宸究竟是什么时候认识的,而且你们到底是什么关系,当初你和他究竟发生了什么?”
周离脸色隐隐有些发白,道:“我凭什么要告诉你?我和他之间的事,那已经是过往云烟,我已经不在乎他了。”
月如故攒眉,脸上笑吟吟的道:“是吗?我怎么看不出来啊,你哦……对了,刚才那位蓝玄公子已经说得很清楚了,好像是你去纠缠弈北宸吧?结果就被弈北宸给拒绝了,还不知羞耻的请他帮忙,不然那天在大殿上弈北宸为何对你格外的厌恶,可怜啊,落花有意流水无情。”
他这句话里外柔内刚,看似在说弈北宸不解风情,实则处处都在讽刺周离,也在故意的刺激周离。
明枪易躲暗箭难防,既然明的不行,我就跟你来暗的,好说歹说你不说,我就给你来个激将法,就不信你不说。
显而易见,这个方法还真的很有效果。
不是他闲着没事干自找麻烦,而是他是真的很好奇这俩人究竟是个什么关系,为什么周离偏偏找弈北宸帮忙,而且被弈北宸语言攻击了都闷声不响。
显然,周离听到他说的这句话后,气息恍惚了一下,道:“你就凭这些无头无据的说词,能断定什么?我和他之间的事情干你何事?”
月如故嗤笑一声道:“周姑娘,一个女人最可悲的不是求而不得,也不是死心塌地爱着一个不爱自己的人,而是一直分不清自己爱着的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明知道没那个可能却还要纠缠不休,明知道此生殊途,却还要执着的想让他见到自己,这样的女人是最可悲又可笑的,明明人家不喜欢你,你却还在自欺欺人,活在一个自我催眠的梦里。”
周离开始气息越加不稳,手掌紧紧的握成拳,指甲被捏得血色全无越渐泛白。
“说到底就是周姑娘你分不清楚梦与现实,我虽然不知道你和他当初究竟是怎么回事,但只要不是瞎子都可以看出弈北宸非常非常的讨厌你,甚至对你避之不及,这次他会帮你只是因为你把我抓来了,他才会耐着性子的答应你的要求,可就连睁开眼正眼看你一眼都是觉得玷污了自己的眼睛。”
“所以,周姑娘,究竟是你对弈北宸痴缠不休,还是他无情无义呢?还是……”
“根本就不是我的错!!!”周离不等他说完就一声怒吼,打断了他继续说下去。
黑暗中,月如故无声的勾起嘴角,他等的就是这一刻。
早在那天大殿里,他就发现周离是很容易被刺激的,而这些刺激她的人都是她憎恨或是在意的人,就像周清对她的过往种种,就可以让周离癫狂,把一切缘由都抖出来。
当然,弈北宸自然也是其中之一。
弈北宸对周离的态度大概就可以说明一些事,再加上不久前蓝玄的说法,他几乎就可以一槌定音,这两个人之间肯定有什么故事。
前面的几番言语就是为了能起到好的作用,慢慢的渗透周离的意识,让她失控受刺激,这样不费吹灰之力就可以知道一切的原因了。
月如提狡黠的暗笑,面不改色的道:“哦?难道不是吗?”
如他所料,周离果真在受了刺激后口无遮拦,只见她绞紧衣摆,脸色发白的道:“根本就不是我的错!错的人自始至终都是他!都是弈北宸!”
月如故也不着急,等着她慢慢把一切都抖出来,反正已经水到渠成的刺激到周离了,接下来不愁没故事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