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浮士德在书房中】

浮士德：浮士德，要研究哪门学问，做个决定吧。

精通一门学科，然后着手传播它的深奥要义：

我以神学起家，赢得世人瞩目，

此后又醉心人文，

终日沉浸在亚里士多德的著作中。

可爱的逻辑学，你让我痴迷若狂！

道为雄辩，[1]

逻辑的目的难道就是为了论辩时铿锵有力？

这学问之下，就没有更奇幻的秘密？

那不必再深究，这个目的你已经达到。

更伟大的学科才配得上浮士德的智慧。

别了，哲学。盖伦[2]，欢迎！

毕竟，哲学之终便是医学之始。

成为医生吧，浮士德；财富会堆积成山，

一次妙手回春就能让我名垂千古。

医之道在体魄康健，

医学的最终目标是身体康健，

可是，浮士德，这目标你不是也已实现？

你平日随便一言一语，不都被人们奉为格言？

你的诊断，哪里不是当做铭石一般供奉？

难道不是你，让一座座城市免受瘟疫之灾，

让数以千计的疑难杂症得到治愈？

可你依然只是浮士德，一个凡人。

医生若能让活人永生，

或让死者复活，

才算得上值得尊敬的行当。

别了，医学！查士丁尼[3]在哪里？【朗读】

若一件遗物馈赠于二人，一人应得此物，

另一人则得与此价值相等的钱财。

无非是微不足道的遗产！【朗读】

为父不得剥夺其子之继承权，除非……

这便是法院讨论的话题，

也是法律的普世体系。

这门学问适合不择手段赚钱的苦工，

这些人除了一文不值的身外物，什么也不顾。

对我来说，这门学问低三下四，毫无自由。

说了这么多，还是神学最好：

浮士德，拿杰罗姆[4]的圣经来，潜心拜读吧。【朗读】

有罪之人必赐之以死

哈！

赏赐！

用死亡来赏赐罪过，真狠毒。【朗读】

无罪，自欺也，信亦尽失。

说自己无罪，只是自欺欺人，

也因此成了没有诚信的人。如此说来，我们必有罪过不可，

然后为此死去。

死去，永世不得超生。

这又是什么道理：万事皆有因，

一切发生的事都有其必然发生的道理？神学，别了！

这些晦涩的魔法，

这些亡灵之书，这才是天堂！

线、圆、场景、字母和符号；

这才是浮士德最向往的。

啊，好一个令人身心愉悦、受益匪浅的世界！

权力、荣誉、无所不能，

那是魔法许诺给辛勤艺术家的奖赏！

宇宙两极屹立不动，

期间运动的一切都任我派遣。帝王君主

只能在有限的领土发号施令，

更无法呼风唤雨。

而掌握魔法的人，

甚至拥有控制人意志的力量。

杰出的魔法师就像万能的上帝。

决定了，浮士德，运用你的全部智慧，努力成为上帝吧。

【瓦格纳上场】

瓦格纳，带话给我的两位德意志挚友，

瓦尔代斯和科尔内留斯。

请他们一定要来见我。

瓦格纳：我就去，先生。

【下场】

浮士德：和他们探讨，一定好过独自埋头学习

我肯定可以突飞猛进。

【善天使和恶天使上场】

善天使：哦，浮士德，放下那本可恶的书，

一眼也不要看，不要让它引诱你的灵魂，

不要惹得上帝动怒，降罪与你！

读这个，读这些经文吧。那书是亵渎。

恶天使：读下去，浮士德。这门艺术声名远播，

自然的全部宝藏都蕴含其中。

你会成为人间约韦[5]，

成为所有自然元素的主宰者。

【两位天使下场】

浮士德：只是想想都让我激动不已。

我真的要召唤亡灵，让他们听我派遣，

消除我的一切疑虑，

执行我所有指示了吗？

我要让他们飞去印度，取来黄金；

寻遍大海，找到东方珠宝；

翻遍新大陆的每一个角落，

带回新奇水果和无价珍馐。

我要让他们给我讲各种稀奇的哲学道理，

讲异国帝王的私密之事。

我要让他们在德意志周围筑起铜墙铁壁，

让莱茵河环绕维滕堡湍流不息。

我要让他们给公立大学送去无数丝绸，

让那里的学生衣着光鲜。

我要用他们带来的财富招兵买马，

把帕尔马王子赶出我们的国土，

然后成为统领所有州县的唯一君主。

还有，我要让这些仆从

为这场血战造出奇兵异甲，

比轰炸安特卫普大桥的火器威力更大。

【瓦尔代斯和科尔内留斯上场】

来，瓦尔代斯，来，科尔内留斯，

能聆听您二位的谆谆教诲，我荣幸之至。

瓦尔代斯，亲爱的瓦尔代斯，还有科尔内留斯，

要知道，正是听了您二位的话，我才最终

决定研习魔法，研究神秘之术。

也不全是听您二位的话。我自己的头脑

也完全沉浸其中，无暇顾及其他。

我满心沉醉于召唤亡灵之法，

哲学显得模棱两可、令人作呕，

法律和医术留给那些小聪明的人吧。

这其中，数神学最为下贱，

苛刻、卑鄙、污秽，令人不齿。

魔法，是魔法彻底征服了我。

亲爱的朋友，教我掌握它吧。

我曾用简洁有力的三段论

把德意志教会的牧师驳得哑口无言。

维滕堡的年轻学者

簇拥到我身旁，倾听我的论辩，就像地狱的亡魂

簇拥造访地狱的穆赛欧斯那样。

阿格里帕[6]以召唤亡灵名遍欧罗巴，

我也要成为那样的枭雄。

瓦尔代斯：浮士德，有了这些书本，加上你的聪慧，辅以我们的经验，

所有国家都会对我们俯首称臣。

就像印第安人听命于他们的西班牙领主，

自然界的一切亡灵

会随时随地听命于我三人。

只要需要，他们会变作雄狮，

或手持长矛的日耳曼骑兵，

或拉普兰[7]的巨人，

跟在我们身旁，保卫我们。

有时他们也会变身妇女，或未出阁的姑娘，

容貌倾国倾城，

即使拥有乳白双峰的爱情女王也自惭形秽。

它们会带来威尼斯庞大的商船，

带来美利坚的金色挂毯，

这么多年，这些宝物只是丰盈了老腓力[8]的金库。

只要浮士德下定决心，一切都会实现。

浮士德：瓦尔代斯，我决心已定，就像我知道你活着一样肯定，

绝不含糊。不必再有异议。

科尔内留斯：见证了魔法的奇迹，

你一定会发誓，除此之外，此生再不会研究它学问。

你深谙占星之术，

精通语言，熟知化学，

已经具备了成为魔法师的一切条件。

不要犹豫了，浮士德，以此闻名吧。

你会因为这门秘术名声大噪，

比在德尔斐降神谕的阿波罗更受人瞩目。

诸灵告诉我，它们可以抽干大海，

取来四面八方的珍宝，

那些我们祖先

埋藏在大地之下的珍宝。

你说，浮士德，我们三人还缺什么呢？

浮士德：什么也不缺，科尔内留斯。哦，我的灵魂为之雀跃！

快，教我几个魔法，

我好私下在隐秘的树林里施展，

让这些美好的愿望成为现实。

瓦尔代斯：你带上培根和艾尔伯图斯[9]的著作，

还有希伯来诗篇和新约，

快到一片僻静的树林去吧。

如果还有其他所需，

我们离开之前会告诉你。

科尔内留斯：瓦尔代斯，先把咒语教给他。

然后再教其他各种仪式。

之后浮士德就可以随意尝试了。

瓦尔代斯：我把基础教给你，

你一定能青出于蓝。

浮士德：跟我来，请先用膳吧，酒肉之后，

我们再详谈。

入睡之前，我会竭尽全力。

今晚我定要施展魔法，为此死去也在所不惜。

【众人下场】

注释

[1]原文为拉丁文，后文斜体亦同。浮士德先说出拉丁文的台词，再念一遍对应的英文。

[2]盖伦（Galen），古罗马哲学家、医学家。

[3]查士丁尼（Justinianus I），古罗马皇帝，他将罗马历代法律条文编撰成册，形成《民法大全》，又称《查士丁尼法典》。

[4]杰罗姆（Jerome），罗马学者，公元四世纪末五世纪初依据希腊文及希伯来文版本，将圣经旧约翻译成拉丁文。

[5]约韦（Jove），罗马神话中的众神之神。

[6]阿格里帕·冯内特斯海姆（Agrippa von Nettesheim），15世纪德国学者，以研究神秘学著称。

[7]拉普兰（Lapland），芬兰北部地区，传说那里曾有巨人居住。

[8]腓力二世（Felipe II de España），16世纪哈布斯堡王朝的西班牙国王，在他的统治下，西班牙国力达到鼎盛。

[9]罗杰尔·培根（Roger Bacon），艾尔伯图斯·麦格努斯（Albertus Magnus），十三世纪欧洲学者，都在物理、化学等科学领域有所建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