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人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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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得罪人

将王姬送到新处后,田地并未离开。

今日的他,眼神不若往日那般凌厉,在看向王姬时,已露出难得的恭敬之意,“上仙如何得知今日会有人行刺?”

未及王姬说话,他又径自笑了起来,自嘲道,“是田地愚钝,上仙拥有乾坤扭转之力,未卜先知之事自不在话下。”

继而又道,“敢问上仙,可知是何人行刺?”

王姬安坐于席,并示意田地坐在对面,从田地的神色,王姬可以看出,他已基本相信了自己的身份。

也是直至今日,在田地对她暂时卸下了杀伐外衣后,她方才敢仔细打量面前之人。他的样貌清秀俊逸,若不是这一身时时蒸腾的杀意,面对这样一个年轻男子,她不至于如此处处提防抗拒。

“朝堂形势,太子心如明镜,当已有计较,无需小仙多言。”王姬说道,将皮球已恭维奉承的形式又推给了田地这边。

田地一无所觉,他只是狠拍坐席,眼中杀意泛起,“上仙声名在外,孟尝君定是担心上仙助我一臂之力,这才欲对上仙除之而后快,可笑他一介凡人,竟想逆天改命,简直是活得不耐烦了!”

田地说自己已声名在外,也就是说太子府养方士之事已是众所周知,月前她又提醒田地权臣当道之事,虽是自保,也是开罪了孟尝君田文,如果当真是田文派人来刺杀她,倒也合情合理。

如果此次对自己痛下杀手的人是田文,他也就成了自己最紧迫的危险,而田地则由一个加害者摇身一变成了她的庇护者。想至此处,王姬不禁有些感慨,果真世事无常。

至于她的假身份外漏之事,王姬倒不是特别担心,方士起源齐国,便是齐宣王也素信方士之说,她的存在应该不会引起轩然大波才是。

麻衣来看她时,正是晌午,彼时阳光正好,王姬仰躺在院子里闭目养神。

“禀上仙,小人麻衣奉太子之命为上仙煮酒解闷,请上仙一品。”

闻听熟悉的声音,王姬心中一喜,“蹭”地坐起身来,左右环顾,侍女武士皆在不远处,便端正神色,一板一眼道,“素闻齐酒清冽甘醇,小仙早有耳闻,外面风大易吹散酒香,敢请屋内烹煮。”这样说时,已当先一步走了进去。

麻衣低头跟在后面,将煮酒所需的青铜器具摆在案上。

“麻衣大哥,如何进来这里?”关上房门,王姬既惊又喜,她已近半年未见过麻衣,只因此处不比紫兰苑,既无暗道,又因行刺一事被太子安排了更多保护她的人手。

麻衣手中动作未停,嘴角已牵起笑意,“自小妹遭遇行刺、换了居所,我与甘松便一直寻机来见小妹,日前服侍小妹的女子对太子言及小妹闷闷不乐一事,太子恐慌,甘松便趁机进言为小妹煮酒取乐。适才甘松以身体不适、恐失敬于上仙为由留下,我便替了他。”

麻衣说得简单,王姬却能猜到这其中需要多少周折,又需要冒多大风险。她与他们素不相识,他们却对她关怀备至,便是同胞兄长,亦不过如此吧。王姬眼眶温热,她别开头去,以衣袖拭去眼角的泪痕。

“小妹不必过于担忧,太子对孟尝君素来抵制抗拒,凡是孟尝君反对的,太子便越是青睐,小妹遭遇孟尝君行刺未果,因祸得福,太子对小妹当再无怀疑。”

“果真是孟尝君?”王姬诧异,孟尝君素来贤名在外,莫非骨子里也是一个狭隘之徒?

麻衣摇摇头,将煮好的酒倒进爵里,递给王姬,“只听说小妹遭行刺次日,便有人暗中告知行刺一事是孟尝君门客所为,是否得孟尝君授意,却是不得而知。两个月来,太子一直暗中调查此事,只是行刺之人尽皆伏法,早已查无实证。”

摇晃着爵中清酒,王姬轻嗅其香气,而后慨然一笑,“大哥放心,小妹并不担忧,不管是否与孟尝君有关,太子想必也认定是他,他越是想要杀小妹,太子便越会对小妹严加保护,短时间内,小妹当安全无虞。”

王姬的神色越是轻快,麻衣便越是暗淡,“麻衣无能,不能救小妹于水火之中,枉小妹叫麻衣一声大哥!”

诚挚、良善,这便是麻衣!终王姬一生,不知能不能报答这份雪中送炭之情。

“大哥宽心,许多人一生想来也无小妹这般际遇,虽险象环生,也是精彩纷呈,纵有差池,小妹无悔。大哥不要听信侍女之言,小妹并非闷闷不乐,只是无所事事,原本尚有逃走之念,只是眼下太子府外比府内更加危险,小妹这才暂时安顿,静待时机而已。”

王姬一席话,让麻衣愧疚之色稍缓,他将煮酒器具一一收好,对王姬道,“此时此地,人多眼杂,大哥寻机再来看小妹。提醒小妹一句,此地毗邻太子居所,小妹务必时时警惕。”

送走麻衣,王姬整个人都怔在原地。

毗邻太子府的意思是,田地就睡在她旁边那个院!

因了这个缘故,接下来的时日,王姬夜晚都是和衣入睡,屋外稍有异响,便瞬间清醒,纵然对麻衣说得潇洒,这日子到底过得如履薄冰,旬月之间,竟瘦了许多。

这日,王姬正在院内练太极拳以调整身体,便闻院口武士高呼,“太子驾临!”彼时,王姬推出的圆弧尚未收敛,与迎面而来、怒气汹汹的田地四目相对。

“惊扰上仙修行,田地罪过!”他当先说道。

观其姿态,显见这满身怒气并不是针对自己的,王姬心中有了底,便不紧不慢地收回动作,对田地轻轻摇头,“无妨,太子突然到访,所为何事?”

“田文邀上仙到孟尝君府一叙。”

王姬轻蹙秀眉,不甚了解田文意欲何为?刺杀不成,莫不是想要明目张胆将她就地正法?田地与田文不睦,今日为何如此顺从,竟不予以阻拦么?

想是看穿王姬所想,田地身后的随侍解释道,“启禀上仙,孟尝君已求见上仙多次,均被太子回绝,无奈月前临淄盛传太子府内“红颜魅主”之说,惊动齐王,齐王特赐孟尝君查实上仙身份,不敬之处,还请上仙见谅。”

王姬的目光转向田地,但见他眼中肃然,隐有杀意,神色间仍就是愤愤难平。也难怪,孟尝君此举,分明是倚仗齐王宠爱要挟田地,向来孤傲的田地又怎能不心存芥蒂?

“无妨,太子尽可安排便是。”王姬坦然道。

福兮祸之所倚,祸兮福之所伏,既然避无可避,便放手去做!谁也不知道,下一步是悬崖峭壁还是一片通途。

太子轺车辚辚驶来,沿途国人习惯性伏地叩首,偶然抬头,才发现车上之人并非太子,而是一个身着白衣,面覆轻纱的年轻女子,禁不住窃窃私语起来。

“这便是太子府内‘红颜魅主’,引得我王命孟尝君查实身份的女子么?没想到素来嗜好杀戮的太子亦有所短。”

“兄台慎言,太子不好女色众所周知,在下倒是听闻是此女身怀异能,太子不过是心怀敬畏,因而才将其供在府中。”

“孟尝君洞若观火,当能辨别真伪。”

“能虎口谋生,想来此女确有其能。若太子果真对此女言听计从,他日太子执政,齐国岂不是要毁在此女手中?”

“昔日周幽王烽火戏诸侯,致国破身死,令人唏嘘。愿天佑大齐,齐太子不会是第二个周幽王。”

“……”

王姬端坐在轺车里,对周遭的窃窃之声一无所觉。她的双手下意识地互相揉捏,眼睛虽看向前方,思绪却早已飞向天外。

孟尝君门客三千,府内奇能异士无数,自己这点伎俩,骗田地尚且吃力,何况是以“养士”闻名天下的田文?今日他邀自己过府一叙,当早有准备,她要如何应对才能保自己万全?

太子府离孟尝君府着实不远,尚未等王姬想明白,轺车已停在孟尝君府门前,王姬从轺车上缓缓而下,送其前来的太子府家老向门前守卫言明王姬身份,便见守卫“踏踏”跑向府内禀报。

不多时,一年过七旬的长者向王姬的方向缓缓走来,走到王姬近前,说道,“我乃孟尝君府家老,特奉孟尝君之命请姑娘入府。”态度不卑不亢,绝无太子府内侍从对待自己的姿态。

王姬心中一沉,倒不是家老态度之故。所谓“打狗还要看主人”,身为太子府上宾,连太子对她也是恭敬有礼,田文身在府内,却不亲自相迎,只是让小小家老引其入府,可见他对自己的怠慢,由此也能看出他对这场考查结果的自信。

王姬越发心虚,手心又不受控制地开始冒汗,却只是挺直胸膛,大步向前。

“老爷,人已到,是否让她进来?”家老站在书房门外问道。

“进吧!”门内之人说道,语气威严。

孟尝君府家老以“孟尝君下令”为由将随之而来的太子府家老留在外面,人在屋檐下,太子府家老不敢违背,只低声叮嘱道,“若有万一,上仙高喊便是,太子已派人盯紧孟尝君府,必不让上仙再受惊扰。”

王姬轻轻点头,想到孟尝君应不至于公然与太子为敌,心下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