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倒不倒

树枝光秃秃的，有时也会有一只小鸟在上面蹲一会儿，然后又飞走。

地上的雪堆本来是个漂亮的‘姑娘’，可是现在连一滩水渍也都没有留下，再细细的观察，有一棵草长出了嫩芽，又好像是两棵！

小草长高了，开出了一朵紫色的小花。另外一个棵也长高了，枝杆超过了旁边的藤椅，有人说那是高粱。

怎么会有高粱？那朵紫色的小花也很神奇……。

他坐在藤椅上看着小花，突然就想起了那个‘姑娘’，这些都是那个‘姑娘’留下来的。

这是那个‘姑娘’留给他的礼物:一朵小花，一棵高粱，花的种子和高粱的种子应该是那只小鸟送给‘姑娘’的。

小鸟和姑娘的关系似乎很要好，在下雪的那些时日里，小鸟天天都来看望姑娘，小鸟就蹲在树杈上看，过一会再飞走，这些都是他一个人打开窗户悄悄地看到的，他不能总去陪着‘姑娘’。但他怕‘姑娘’也会孤独！有小鸟来陪，也许‘姑娘’就会少一些苦闷。

那个‘姑娘’是他一个人模仿着‘她’的样子用雪花堆积起来的雪人，可是她早已经走了！雪姑娘也融化了！所以他每天就看着那朵紫色的小花和那颗独立的高粱来打发时光。

藤椅再次被搬回了书房，他在认真的抄写着皇家礼制和祖籍家训……。

外面的脚步声近了，一个，两个，三个，四个，五个，共有五个人，他们是谁？他们又要来干什么？，通过脚步声，他可以很清楚的分辩出外面一共是来了几个人，他用雪花也能堆积出记忆中她那完整的样貌，上次外面来的人还赞许过他。

有两个人走进了书房，一个人在桌案上又放下厚厚的一堆书籍，另一人拿来了一摞香墨放在了桌子边，然后两人躬身退出，其他的三个人则隔着窗户在看他。

他没有抬头，继续的奋笔楷书，他只有这样做，才不会被训斥和被陪伴……。

脚步声远去了，他搬出藤椅……。

小花的上面是一个脚印，紫色的花瓣只留下来两片，其他的大概都在别人的鞋底上沾着，或者是又都掉了下去。

高粱也倒了，萃绿的根只留下半棵。他想着她的样子，他看着那半棵高粱……。

他走到树的下面，抱住树杆恨恨的拔，他双手托住树杆又用力的推……。

大树歪了，歪的几乎就要倒了，他又把树杆搬正，树根下的浮土也被他恨恨的踩来踩去。

“看你倒不倒！看你倒不倒”他重复着这句话，这些年来，这是他说的最多的一句话。

太后喝了一碗莲子粥，又拿起那颗珠子细细的把玩。这时，国舅李毅走了进来……。

“北齐又送来了乌铁和牛羊，他们需要的盐巴和布匹也准备妥当”

说完，李毅又拿出了一盒奶酪，说道:“这是乌兰公主托人带来，是准备要送给泰安帝的……，”。

太后看了看说道:“送去吧！”。

国舅退了出去……。

太后拿起了那颗珠子继续的把玩，时不时地举起来好好的看上一会……。

泰安帝坐在藤椅上，剥开奶酪的盒子，拿出一块放到了嘴里……，他眯起了眼，似乎是想要睡觉，又似乎是闭目沉思。

藤椅边上的那棵树还是光秃秃的样子，连一片叶子也没有，墙外的树梢已经蔓过了墙头……。

泰安帝咽下了一块奶酪，缓缓的睁开眼睛望向藤椅边上的那棵树……。

“看你倒不倒，看你倒不倒……”，他连续的说着，他站起身来又连续的踱着步……。他望向那棵树，还有那些光秃秃的树枝，他昂起了头，望天长叹！。

五洲之内，有谁能知道，他堂堂正正的泰安帝居然连一个自己喜欢的女人都保护不了，他堂堂泰安帝竟然要让外戚来把持……。

天空飘来了乌云，细雨又变成了骤雨，狂风大作，骤雨雷霆，泰安帝站在雨中，他高高的昂起了头颅，然后又大大的张开了嘴巴……。

“雷暴，来吧，雷暴来吧！，再来一次更彻底的暴雷吧！”。

雨过天晴了，泰安帝继续坐在案前抄写“祖治，家训，国制，民录……”，那半节高粱杆就放在他的案上。

曹格将军改投琶南国之后，其义女‘乌兰’就一直居住在宫里，每日与太后品茶，聊天，下棋，逗鸟，生活倒也过的很是快活。那时候，泰安帝也刚好年幼，乌兰就与泰安帝天天的朝夕相处，偶尔她也陪着年幼的泰安帝读书写字，或吟诗作赋。慢慢的，乌兰竟然也是琴棋书画全通，天文地理皆晓，她与太后和泰安帝更是形影不离。

那一年，北齐汗王派使臣来泰安国请求和亲，太后和国舅就把乌兰册封为公主，嫁给了北齐汗王，乌兰远嫁到北齐之后，泰安帝是日日夜夜的闷闷不乐！原来，泰安帝当年也是情窦初开，在他的心里已经把乌兰当做是他既定的皇后了。

乌兰远嫁北齐之后，泰安帝就性情大变，且是喜怒无常！他常常把宫里面闹的是乌烟瘴气，甚至是砸的乱七八糟。

于是太后和国舅就把泰安帝软禁在了宫中的一处独院，每日里让他抄写礼制国书，和皇家族谱。

泰安帝开始也是不从，可后来又被太后和国舅恨恨的‘惩罚’了几次，他就慢慢的老实了！

再后来，泰安帝就在院子里面一个人发呆，直到有一天他看上了院子里面的那棵树，对！就是看上了院子里面唯一的那棵树。

那棵树树杆高大粗壮，枝头上的树叶茂密的阻挡住了属于他泰安帝的阳光，于是，他就去推，去拔，甚至是去无休止的踢打。

时光如水岁月如流，树木永远还是那棵树木，但泰安帝就不一定永远都是过去的泰安帝了。

有一天，那棵大树突然就应声倒下！泰安帝惊奇的看了看自己的拳头……。他又把树扶起，他再把树根的浮土又重新的踩实，他弄的几乎就是完好如初……。

也是从那一天开始，这棵树的树叶就陆陆续续的全部都掉了下来，并且第二年也没有重新长出过一片嫩叶。

通过抄写国制，礼书，祖训，民录……，泰安帝把泰安国所有的疆域和所有的将领，包括将领们的祖籍都深深的记了下来，他甚至也把太和极国大一统时期的历史都统统的记了下来！

一百多年前的那些未解之谜，一百多年来那些所有奇奇怪怪的事情，泰安帝都深深的记了下来……。

他又拿起一块奶酪，放在鼻子前闻了闻，他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把那块奶酪又放到了盒子里，他站起身来，走到那棵光秃秃的大树下面，盯着那棵大树……，他足足的看了那棵树一整天！

月亮挂上了枝头，泰安帝对着那棵大树说道:“我看你倒不倒——”。

泰安帝搬起藤椅回到了书房。

‘所有的结果都是有计划的积累——’

泰安帝躺在了书房的床上，他望了望窗户外面树梢上挂着的月亮，他又看了看书案上的那半棵高粱杆……。

泰安帝已沉沉的睡去，这一觉可能是他告别自己龌龊的一觉，也可能是他迎接自己新生的一觉，他要好好的睡上一觉，这是他久违了的一觉，泰安帝相信，明天的太阳将会为他而明媚！

太后每时每刻的都在把玩着她的那颗珠子，国舅来了，国舅今天的脸上好像是非常的暗淡，眼神里也满是憔悴，这不应该是他应有的样子，国舅拿出一个折子，递向了太后，太后先是缓缓的放下了手里的那颗珠子，然后才是缓缓的接过了那本折子……。

太后打开看了看那个折子，然后又放下，什么话也没有说，过来一会，太后又拿起了那个折子，这次她足足的看了半个时辰……。

国舅的脸上渗出了汗珠，鼻尖上也渗出了厚厚的一层油，肥大的脖子上渗出来的细汗已经把衣领都给湿透了……。

太后抬头看了看国舅，然后又低头看了看那个折子——。

“国舅怕了？”

李毅顿了顿说:“臣不怕”。

“哈哈哈……”

太后站起身来，把那个折子随手一扔，说道:“天下是五洲人的天下，不是他谁一个人的天下，况且！我们还有北齐……”。

国舅李毅忙擦了一下自己脸上的油汗，又深深的吐了一口气，方才说道:“太后英明，”，随即把地上的那个折子又拾了起来拿在手上，他看了看太后，然后底声说道:“这件事要不要告诉北齐……”。

太后回过头来看了看李毅的脸，然后沉声的说:“你认为北齐现在还不知道这些事情么？”。

国舅李毅又擦了一下脸上的油汗，笑了笑说:“太后英明，北齐应该早就知道了！”。

“愚蠢，愚蠢，”

国舅李毅吓的两腿一软，倒身拜道:“请太后明示”。

“嘿——”。

太后轻轻的叹了一声，又回过头来看了看李毅，方才对着李毅缓缓的说:“北齐与我泰安联姻，虽为修好，但绝不可托大……”

太后说完，她直视着国舅李毅！随后就自言自语的说道:“是该请出我们的泰安帝来为我泰安国出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