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如此坏人?
贾家族学旁边的小院里,入眼是琳琅满目的书架,经史子集、消遣书籍俱全,但不管哪一种,平儿都不大识得,但她知道有个文化人住在这儿,那就是贾蓉之前“聘请”来的高立文。
还别说,自打高立文接管族学起,一帮子熊孩子可都老实了不少,没人再敢找茬,都老老实实念起了书,贾宝玉这种最不爱读书的都硬被逼着背熟了《千字文》。
何况贾蓉走之前也不忘安排几个打手给高立文当帮手,那都是西城区有名的几个杀胚,都是曾经西大街斗殴出名的,如今虽然没有了贾蓉亲自盯着监视,不过每月的雇佣费,贾蓉一直准时打来……
平儿一进来便语气平和地道:“高先生,我可以进来吗?”
“平姑娘来啦?去正屋坐罢。”高立文放下手中的书卷,起身相迎,高立文在她面前也不拿大,转身给她倒了杯茶。
“今日本是族学休沐的日子,不知平姑娘来此为何?”高立文问了一句。
“是有一个不情之请。”平儿露出一个笑容。
她的笑容极易给人好感,细腰,小圆脸,花容月貌打了淡粉、樱唇涂了胭脂,不介意地坐了椅子,细查他脸色:“我替我们奶奶来请高先生代笔写一封书信寄给身在异地的小蓉大爷,有些事情要向他请教……不知先生可有空吗?”
“若是为此,在下定然效犬马之劳,说起来在下的日子如今能过得这般滋润,一大半都是靠着小蓉大爷……”高立文闻言笑了笑,与平儿对立而坐,顿觉满面清香扑鼻而来。
平儿的风韵是独特的,成熟,人情练达,不妖娆,不妩媚,却是聪明与美丽并存。
能在喜新厌旧的贾琏与妒心可怕的王熙凤之间的夹板缝存活,能不聪明么?
平者,屏也。
最能体现平儿智慧的,是原剧情里写到的玫瑰露、茯苓霜、茉莉粉、蔷薇硝事件,她考虑到了方方面面,处理得很公平、很有智慧和勇气。
平儿的管家能力略微胜过王熙凤,但她只是代王熙凤行权。
可以和宝钗比肩,但宝钗的广博学识胜过平儿,从治理大观园来看,宝钗是最优异的。
不过她名义上虽然是通房丫头,但贾琏基本上没机会碰她,毕竟王熙凤强势控局,不过一年功夫就搞掉了好多个丫头……
此刻高立文看她凝脂如玉,苗条的身姿好似新生的葱管,不由得温和地笑道:“小生也是许久没有见到大爷了,平姑娘若是有甚么事需要代为转达的,以后都可来同在下交代清楚。”
“如此,多谢先生了,倒也没有别的,我们奶奶只希望能对永宁公主的事情指点迷津……另外奶奶还交代说,若是大爷回了信来,往前的事,我们奶奶要给大爷赔罪。”
说着,平儿便起身福礼,高立文忙起身还礼:“那些事情与平姑娘何干?用不着这般大礼,这封信……在下已然晓得如何写了。”
“奶奶是我主子,如何能说不干我的事?先生还请一定代为传达我意。”
“平姑娘倒是忠心,在下答应便是。”
“咯咯……”平儿提帕抿嘴笑:“先生博闻强识,可不许乱说话。”
“不敢,不敢。”高立文目送平儿出院,他岂有不知个中缘由的,贾蓉介绍过宁荣二府的情况,除此之外,还经常私信给他,让他帮着打听神京城外的一些“小道消息”,其中就有关于永宁公主的八卦新闻……
这事情最近又有了新的变化,高立文也晓得分寸,不敢深入调查,不过告诉给贾蓉倒是没关系,毕竟他人现在不在神京城,知道了也无妨。
在高立文心里,王熙凤是王熙凤,平儿是平儿,与平儿完全没敌对,但是平儿的忠心无可置疑,对王熙凤忠心,是平儿保命的前提与根本。
书里描写到,第一个告诉王熙凤,贾琏偷娶尤二姐的,就是平儿,她不能瞒,也不敢瞒。
平儿也不敢过分地与贾琏亲密,他们三个人之间的关系很是微妙,有一次贾琏与平儿隔窗说话,王熙凤都要冷嘲热讽,贾琏、鲍二家的偷情,她这个无辜之人更是要承受王熙凤的撒泼怒火。
倘若平儿失去了她赖以生存的忠心,王熙凤绝对不会让她活得太久。
贾琏未婚之前也有通房丫头,想想那些丫头被王熙凤怎么整没的,就知道了。
“真是个苦命的女子,若不是在这样的人家当丫头该多好,那我也能……”高立文看着平儿的背影逐渐远去,甩了甩头。
不再去多想无意义的事,回头看看一屋子汗牛充栋的书,一大堆之乎者也、诗云子曰,竟也有些颇觉厌恶的感觉。
难怪大爷说,自己没读死书已经很是难得了,但最好还是争取考个举人,这样就不用仰人鼻息而活,说不定还能娶个漂亮老婆……
这些,都是高立文努力的动力和源泉,今日和平儿的会面,注定了两人以后的交集会越来越多。
……
“你想让那个香菱住进来?替咱们家做事情?人家可刚刚才寻到生母欸,你就想着支使人家干活啦?”晴雯故作平和,语气却不由自主地带了点不满。
贾蓉放下信件,笑而不语,这个问题当然不能回答,装作闷葫芦,耸耸肩膀。
晴雯咬咬牙,她不希望香菱住进来,府里丫头小厮间早传开了,不少人见过香菱,都说她有奶奶般的相貌和品性,说白了不就是以呆萌获取人见人爱特质的那种么?
她也不知为什么,觉着自己不安全……最好是让这母子俩住到湖广地界开发的各类商铺当中去,这样香菱就不能直接住进来了。
可是大爷每日这么辛苦地做事,听说过段时间又要离开家里,而且一走就不知道再是什么时候回来了。
她也不想见到这种局面……为何会如此苦恼呢?
“你这丫头又胡思乱想什么呢?”贾蓉捏了捏晴雯的小脸,好笑道:“怕香菱住进来抢了你的位置啊?人家好歹曾经也是正经小姐,不过是从小被人拐走发卖……如今和母亲团聚了,岂能坏了人家的清誉?不过是暂住一段时间,以后若是有了好去处,她就会搬走的。”
“唉……这世上到底还有多少这样的人和事,那人牙子当真可恨至极,大爷为何还要收留他,何不报官拿了他?”晴雯愤愤不平。
要是她自己有这种遭遇,如今遇上了仇人,一定是要狠狠报复回去的,这是人之常情。
“你只看见人牙子发卖人口,坏事做尽,却没想到,人家为何要如此做,他是得了一种怪病啊。”贾蓉幽幽地说道。
“甚么病,这么厉害?”
“穷病,得了这种病,吃不饱穿不暖,没有地可以维持生计,病了也没钱抓药,甚至得打一辈子光棍,娶不上媳妇儿……你说这病厉害不厉害?”
“……确实是挺厉害。”
“所以有些人明知道发卖人口是触犯律例禁制的行为,为何还要冒着生命危险,也要做这样的坏事,就是为了让自己避免得这样的怪病,哪怕这么做的后果……是牺牲其他人一生的幸福和安康。”贾蓉说着把一份名单递给了晴雯。
“我之前查过了,这个人牙子只是团伙当中的其中一个,当年拐走并发卖香菱的另有其人,而且多半还在江南地界活动,这个名叫叶获的人牙子还年轻,底子也干净些……带着香菱从陆路转入湖广,已然是良心未泯了,换了其他同伙,早就顺着大运河一路北上,把她卖给神京城里的权贵了,那你想想,若是如此……她还能见到她的母亲吗?”
“这……这个。”晴雯一下子哑火了,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贾蓉。
“我教你识字,也是让你学着好好做人做事的,思考问题的时候不要这么片面,你看看这名单,把他们的名字念出来……你就会发现,总还是有几个人能回头的。”
“比如这个被我打发到神京城农庄里的叶获,家里兄弟姊妹一共五个,天熙五十年出生,家住江西景德镇,父母本是农民,可是天正六年,江西闹了饥荒和旱灾,粮食大片歉收……官府却还要追加不少苛捐杂税,终于是榨干了他家里最后一点粮,由此,父母和兄弟姊妹们只得沿街乞讨,却不幸碰上了江西闹大疫,一夜之间,他就成了孤儿,再后来流浪到金陵地界,被这个人牙子组织收纳进来,但他终究有点良心,没有选择跟这些人同流合污。”
“于是,他带着香菱一路北上来到了湖广地界,这才有了你我促成她母女团聚的善缘……香菱还管这样一个人叫爹,只因为他是那些人牙子里唯一一个没让她饿过肚子的,他之前还告诉我,他带着香菱离开的时候,在那地方至少还关着五六十个像她这样幼年便与父母失散了的少男少女求着他带着他们一起走……他囊中羞涩,最后只带走香菱一个人出去发卖,但他在和我交涉的时候却告诉了我如此重要的信息……你能武断地说他是坏人吗?”
晴雯一张俏脸早已经苍白无比,原来……事情的真相竟是这样的,难怪大爷总说自己看问题太简单了。
“这样一来,我掌握了他们藏匿这些人的窝点和信息,如果我将这些信息呈报给应天府,咱们是不是就能多救几十个人?这眼光啊,还是要放长远些,在你看不见的地方,这样的事情每时每刻都在发生……”贾蓉走到窗边,深深地说道。
“大爷……我错了,我不该这么武断的。”晴雯一下子就跪地上了,虽然贾蓉不一定会惩处她,但她认错的态度一定要摆好。
“起来罢,如今大爷我又要出门去奋斗了,你在家可要好好替大爷我在湖广地界行善积德,为大爷我祈福平安,帮助更多的穷苦人家,让他们有口饭吃,有新衣服穿,不会家破人亡妻离子散……知道吗?”
“知道了……”晴雯猛地点了点头,似乎找到了自己以后的人生目标,就像大爷说的这样,帮更多的穷苦人家做点力所能及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