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高乾来了
离晋阳越来越远的高欢心情很好，不管京里怎么闹腾，似乎都跟他无关：你们愿意怎么闹就怎么闹，闹得越不像话，失去的就越多；你们失去的“民心”，正是我将要得到的。队伍的发展问题很重要，做大了才有力量向尔朱家族叫板，所以高欢思考更多的是自己的前途命运，其他的，高高挂起。
大军继续前进，眼看出了滏口，再往前走，就脱离了尔朱兆的控制区。就要自由了，啊——鱼归大海、鸟翔天空的感觉真好。
一大早，树上喜鹊叫喳喳，真是一个好的兆头。信都来人了，这是高欢生命中的贵人，这次见面将成为高欢人生的又一个重要转折。来人叫高乾，魏镇东将军、东冀州刺史高翼的长子，目前冀州的真正掌舵人。
勃海高氏是河北大族，英杰辈出，在大魏历史上出了不少高官。
高翼的成功不在于他的官职和名望，而在于他生了四个好儿子，这四个孩子个个英雄了得，个个都在历史上记下了浓重的一笔。老大高乾，字乾邕，聪明多智，风度优雅，轻财重义。无论是朝内还是江湖都有这么一号人物，可以说黑白两道通吃。老二高慎，字仲密，喜欢舞文弄墨，深得父亲高翼的偏爱。老三高昂，字敖曹，龙眉豹颈，恰似霸王出世，桓侯再生，马槊无双，有万夫不当之勇。年少时喜欢使枪弄棒，就是不爱读书，不知道打跑了多少个高老爹请的家教，其志向，“男儿当横行天下，自取富贵，谁能端坐读书，作老博士也？”高敖曹日后成为高欢手下第一猛将。老四高季式，字子通，也是胆略过人，同高昂有一拼。另外高季式还是性情中人，后来在东魏时代他出任济州刺史。有一天自个儿喝酒，喝着喝着就想起了远在光州做刺史的好朋友李元忠。那时候没有电话也没有手机，这家伙立马让两个随从端一壶酒，八百里加急赶赴千里之外的光州去了。还有一次跟同僚司马消难喝酒，消难不肯喝，他就让手下弄了两个大车轮子压在两个人的脖子上，声言若是司马消难继续拒绝，那么两个人就一起让轮子压死，弄得司马消难只好乖乖就范，这才叫“舍命陪君子”。见过劝酒的，没见过这么劝的。
早些年，高乾和高昂年轻气盛，好勇斗狠，成为乡间一霸，没人敢惹。既然做大侠，免不了做些“以武犯禁”的事。高乾看上了博陵崔圣念的闺女，崔家人不同意这门亲事，哥俩一合计就闯到人家把姑娘给抢跑了，先上船后补票，以霸王强上弓的方式做了崔家的女婿。不过，高乾随着年龄的增大性格变得沉稳，出仕做了官，高昂却一点没变。
读书改变人的命运，读书改变人的性格，读书是有用的。
在魏明帝时代，高乾官至散骑常侍，并成为元子攸政治小圈子成员之一，尔朱荣进京前夕他回了老家，侥幸躲过一劫。尔朱荣发动河阴之变后，高翼父子一看尔朱荣够狠啊，跟这样的人混没有好结果。于是他们选择了造反，并接受了葛荣的领导。元子攸做皇帝后，想起这位故旧，就派人联络，高乾见是故主召唤，便接受招安到了洛阳。高乾兴冲冲见到了孝庄帝，一门心思准备好好跟元子攸干，然而，事情偏偏又起波澜。
皇帝是没啥说的，准备让他做黄门侍郎兼武卫将军，主管禁军。可这时候皇帝说了不算，禁军的人事安排还得经过尔朱荣审核，但尔朱荣一眼看出孝庄帝这是要发展自己的势力，死活不点头，于是高乾只好卷起铺盖回老家了。
在老家，哥几个也没闲着，他们在乡间结交豪杰，蓄养死士，为将来做着准备，不知怎的这事又传到了尔朱荣那里。尔朱荣动怒了，回到家还不老实，真不想活了？
听到风声，高乾藏了起来。高昂就没那么幸运了，被尔朱荣略施小计捉拿归案。高氏宗族强盛，尔朱荣不想把汉人大族都给得罪了，所以留了高昂一条性命，把他和河东大族的不安定分子薛修义一起锁在京都的驼牛署里监禁起来。
后来，那个著名的谋杀事件便发生了。
尔朱荣一死，高乾大喜过望，立即星夜赶奔京城。患难见真情，孝庄帝既感动又高兴，没有了尔朱荣的羁绊，孝庄帝马上把高乾提拔为侍中、抚军将军，从驼牛署放出高昂封为通直散骑常侍、平北将军，高氏兄弟参与了对付尔朱世隆的京都保卫战。尔朱世隆北逃后，为了防止尔朱家族发难，孝庄帝让他们立即返回河北根据地，招兵买马，随时准备入京勤王。东去路上，孝庄帝亲自举杯送行，与高乾兄弟洒泪相别。
尔朱兆杀害孝庄帝后，第一个举起反旗的是幽州刺史刘灵助，一个半仙级的预测大师。这个人前面露过面，因为精通阴阳占卜深受尔朱荣的信任，几次在关键时候助尔朱荣下了最后的决心。
但是，刘半仙同志造反不是因为君臣大义，而是被他的专业特长——算命误导的。原来，尔朱荣和孝庄帝死掉后，刘灵助起了一卦，卦象显示尔朱当灭，自己三个月内将进入京都。这似乎暗示自己将是灭掉尔朱兆的人，于是立即宣布独立，自称燕王，割据幽州，打起“为孝庄帝报仇”的旗号向尔朱家族宣战。
刘灵助选择的时机很好，他的专业能力又名声在外，一时幽州附近的几个州纷纷归附，在乡间甚至发生了如果有人不拥护就被大家群起而攻之的局面。尔朱家族的残暴让汉族高门大姓对这些胡人失去了信任，大家急切需要找一面旗帜，于是刘灵助得到了河北豪门的支持，他们已经饥不择食了。
高乾开始行动了，他找到了一个同盟，另一个河北大族的代表人物封皮。封皮，以“封隆之”闻名于世，字祖裔，是死于河阴之难的原魏司空封回的儿子，时任河内太守。高乾见到封隆之，国恨家仇让两人一拍即合，于是定下了夺取冀州的计划。冀州有十二万户，兵马粮草齐备，占据了冀州便有了跟尔朱家族抗衡的资本。
于是，在一个风高月明之夜，高乾弟兄带领自己手下的这些英雄豪杰们，攀城上墙，夜袭冀州首府信都城，抓住刺史元嶷，杀死尔朱兆的使者孙白鹞，正式接管了冀州。鉴于封皮先生的名望更高，高翼父子请他做冀州刺史。
高家父子谦虚，封隆之更谦虚，死活不愿意干。其实封隆之也不全是谦虚，论官位、阅历，高翼、高乾都比自己要强。何况，打冀州主要倚靠人家高家的乡间子弟兵，再深一步，这个头也不好当，做造反派头子，前途是难料的。双方推来让去，惹毛了高敖曹，他拔出佩刀就要把封隆之砍了。到了这个份儿上，还有什么可说的，于是封隆之就任大都督，代理冀州刺史。
然而以一州之力对抗朝廷，孤军奋战，危机四伏。大家一合计，干脆加入刘灵助的队伍吧，反正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反对尔朱家族的就是联邦。于是封隆之派人跟刘灵助联络，接受了刘灵助的领导。这样河北一带幽州、瀛州、沧州、冀州连成一片，成了反尔朱家族的大本营。
高欢请求出兵山东的理由就是讨伐冀州反叛，顺便找吃的。所以，高欢大军自壶关大王山刚一开拔，冀州这边就得到了消息。高欢是“高山上点灯——名头亮”，信都诸人一时惊慌不已。高乾说：“不要紧，高晋州雄才盖世，哪里是屈居人下的人？等我去会会他再作打算。”
原来高乾对高欢早就有研究。
于是高乾同封隆之的儿子封子绘，悄悄地来到滏阳见到了高欢。这是一次卓有成效的见面。会谈的成果很丰富：其一，在一起反抗尔朱集团的问题上达成了高度一致，高乾承认高欢的领导权，冀州城坚粮足，高欢因此获取了继续进步的资本；其二，在宗族问题上有了新的发现，一笔写不出两个高字，经过两人对照谱牒辈分，居然同籍、同宗、同族，一个老祖分散出来的，高乾跟高树同辈，这样高欢就多了一个叔父。
诸位，千万别小看认祖归宗这件事的意义，魏晋南北朝行的是门阀制度，讲究出身门第，高门大族和庶族的号召力不是一个级别的。勃海高氏是百年望族，有了这个招牌，在河北一带，高欢就算有了扎根做大的资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