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從何處來》是一次偶拾

我喜歡填詞，因為填詞實在好玩。好玩在那新鮮感。填詞人從來無法預計會收到一份甚麼樣子的旋律。每一份新的旋律對填詞人來說，都是一個新挑戰，有時候抓破頭皮也不知道該填甚麼題材，用甚麼筆調，又或者持甚麼風格。不過，有時候，收到的旋律會一一教你怎樣去處理。《客從何處來》這首歌，是個很好的例子。

從寶麗金唱片公司的監製關維鵬處接到兩個旋律，說是給區瑞強的唱碟用的。那時候，還沒有為他寫《陌上歸人》，只知道區瑞強是個年青的民歌歌手，也是港台的DJ。正因為知道得少，所以沒有負擔，要寫甚麼便寫甚麼，一切聽天由命。

兩首旋律中，其中一首叫Home Coming，該曲只有音樂，沒有歌詞的。除了歌名，內容一概付之闕如。這也好，就由旋律帶動感情好了。這曲的旋律也很有趣，看歌名已經知道是外國作曲家的作品，奇怪的是旋律竟然每句都是七個音的。由於廣東話是一字一音的，所以每句七個音等於每句七個字。換言之，曲的格式告訴我可以寫成七言詩的體裁。主意既定，就當七言詩去處理，這形式對我來說也頗具新鮮感，愈想愈興奮，恨不得化身曹子建，七步成詩。

想得好美，實行起來卻舉步維艱，寫詩？我從沒試過。人家說熟讀唐詩三百首，不懂吟詩也會偷。可惜我沒熟讀唐詩，除「床前明月光」外，記得的沒幾首，搜索枯腸，只得賀知章的一首《回鄉偶書》，於是試把這意念寫在歌詞中，順着旋律的走勢寫成：

故鄉風光記心上

白髮千里念爹娘

難道家鄉怎改變

曾經滄桑

每句的最後一個字都巧妙地排列成仄平仄平，唱起來特別鏗鏘。

第一、二段寫思鄉，思念雙親，及還鄉時見到鄉里，聽到鄉音的感覺。

中段過門時，又巧妙地插入賀知章的原詩的句子：

少小離家老大回

鄉音無改鬢毛衰

兒童相見不相識

笑問客從何處來

於是歌曲就以「客從何處來」命名，正所謂天衣無縫。

第三段寫童年時的一段puppy love以豐富歌詞的內容。到第四段回歸主題。

抱擁雙親滿腔淚

白髮早晚亦倚閭

寸草心感春暉吐

難抑傷悲

區瑞強初錄這歌時，真的是少年十五二十時，對故鄉的感覺只是憑空想像的。雖然，歌曲推出時很受歡迎，但區瑞強自己說，他一直到年前因為返回家鄉開演唱會，才真正踏足故鄉的土地，真正體會曲中的詞意，再唱這首歌時，已是另一番境界、另一個層次。

原來所有藝術都一樣，需要時間需要經歷磨練，可見成功絕非偶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