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6/2247 02:47 pm

「所謂時間定律，是指已經出現了的『過去』，如無意外可以一直保留直到『現在』甚至更遙遠的『將來』。」

偌大的六角形講堂坐滿了近千名穿便服的大學生，講堂中央是個圓形高台，上面坐着一個三十歲左右、穿米色套裝的短髮女子。

鋼製座椅由機械支架支撐着，隨着那個短髮女子操控，上升並移動到一幅巨大顯示屏前面。「可以觸摸得到的物件，譬如椅子、衣服、建築物……只要得到妥善保養，可以保全數百年甚至數千年，被當作歷史文物看待；至於觸摸不到的東西，好像我們腦袋中的記憶和知識，要是沒失憶的話，也將永遠記得並傳授下去，這便是時間定律！」

其中一個學生舉手發問：「博士，時間定律還說明了屬於未來的東西不可能存在於過去……這是什麼道理？我們不是發明了超時空跳躍的技術嗎？」

「時間定律不是人類訂立的規章，而是恆久以來和宇宙並存的法則。」那個女人用鐳射筆指着顯示屏上的數據，說，「八十年前，科學家第一次進行超時空跳躍實驗，那時候尚未證實並解決時間定律，所以只能把人送到未來；即便如此，實驗也因為無法取得任何數據而宣告失敗。時至今日，我們都知道當時進行實驗的人員的確跳到十年後，只因無法帶同屬於未來的證據甚至記憶回程，才以為實驗失敗。

「宇宙的奧妙便在於此。大家試想想，古人要是得到未來的智慧，人類發展會出現何等天翻地覆的變化？並不是科技突飛猛進那麼簡單……進化包括各種價值觀，需要時間點滴累積，否則只會重蹈因發展過快而衰亡的古文明的歷史教訓。」

「那麼發明超時空跳躍，到底是對是錯？」另一個女生問道。

「我們終於利用反物質的特性繞過時間定律，如果真有神的存在，或許不會贊成……事實上也有些激進教派持這種論調，堅決反對超時空跳躍……即使到了廿三世紀，人類思想和中古時候也無甚分別，那時候有人反對地圓說和日心地動說⁽¹⁾，並且要燒死科學家呢！」那個女人解釋道，「但我們必須保證不可以改變歷史。時空管理局和時空特警的存在可謂舉足輕重，他們負責審批時空執照，並且對時空旅人進行監管，目的便是為了防止超時空跳躍產生不良作用。其實世界上沒有絕對的對或錯，只要用得其所，超時空跳躍也能夠造福社會……只要真正理解歷史，我們便可以走在正確的發展道路之上。」

坐前排的一個女孩子站起來問：「博士，我想成為時空旅人，不知道要有什麼條件？」

「首先你要有清晰的信念，同時要接受品格審查及心理評估，並不容易！」那個女人微笑着說，「除時空特警和歷史學者外，只有極少數的特許人士獲發時空執照……私自進行改造可是違反時空法的啊！」

「根據電腦紀錄，管理局在本市發出時空執照，差不多已是一年前的事了。」那個女孩子繼續追問，「那人好像也是博士的學生？博士會再推薦其他學生嗎？加入『木子研究所』有沒有幫助？」

「你真的下了不少功夫嘛！可惜這個並非課堂討論範圍……」說到這裏，講堂響起了鐘聲，那個女人控制座椅徐徐下降，笑着說，「現在下課，我們下星期開始另一個課題吧！」

正當學生們魚貫離開講堂的時候，坐在角落處的一個男人站了起來，稍稍整理外衣後，慢慢踱到高台旁邊，向那個忙着收拾電子筆記本和晶片的女人打招呼道：「嗨！鈴音！」

那個女人抬頭看去，神色顯得十分詫異：「咦？你怎麼來了！」

「我來聽鈴音的課嘛！聽說要報讀你的課堂還要排期呢！」

「力奇，你別老是喚我的名字……你應該叫我『木子所長』或『木子博士』！」

「我已經不是研究所的成員啦！」那個叫力奇的男生聳了聳肩，「你我用不着如此拘謹吧？」

「那是因為我比你年長兩歲。」那個女人雙手叉腰說道。

「哈哈，竟然有女人以年長為榮嗎？」力奇朗聲笑道，「我還以為三十歲以上的女人都愛裝年輕呢……」

「我才二十九而已！」

力奇又是一陣大笑，抬眼見她臉上猶有怒意，才擺手道：「對不起、對不起！木子鈴音博士！」

木子鈴音便是木子研究所所長，年紀雖只有二十九歲，卻是超時空研究的權威，同時擁有歷史學及考古學的博士學位。至於這個力奇，三年前還在木子研究所工作，後來因為私人理由離職，間中會跟木子鈴音聯絡。

力奇掠了掠中分的頭髮，又說：「其實當你接管研究所的時候，我已在那裏工作了數年，算來還是你的前輩吧！」

「我沒忘記你是我爺爺的助手，我進入研究所初期也得你提點不少。」鈴音微微一笑，問道，「你這次來找我，不是特意要我跟你道謝吧？」

力奇搖了搖頭，突然切入正題：「寶兒呢？」

儘管早有預感，鈴音還是措手不及。她呆了一呆，答道：「寶兒出任務了！」

力奇揚了揚眉，繼續追問：「什麼任務？」

鈴音望着力奇反問：「你現在以什麼身分問我？」

力奇攤開雙手，說道：「別那麼大火氣嘛！我好歹是寶兒的表哥……寶兒會進入研究所，還不是我介紹的？我聽說她有一段時間沒回家，所以有些擔心……」

「有什麼好擔心？」鈴音忍不住打斷力奇說道，「我自然會照顧寶兒，也通知了她父母……你這個表哥管得太多了吧？」

「寶兒取得正式時空執照只有三四個月，按道理不應該委派她執行時間太長的任務……一般任務只需三數天，甚至即日來回吧？要是出什麼意外，你必須立即通報管理局！」

「寶兒沒有事，你用不着杞人憂天……」

「寶兒一直都在那邊，你怎麼知道她沒事？」力奇盯着鈴音問，「她究竟在哪個時空？」

直至現在為止，除了木子研究所的成員，外間尚未知道鈴音已成功進行跨時空通訊，鈴音也不好意思在此時道破，只得推搪道：「寶、寶兒曾經回來過，因為有些緊要環節沒觀察清楚，我又派她多去一次……她回來後我補交表格吧！」

獲發時空執照的時空旅人，也不等於可任意進行時間跳躍。他們每次完成旅程，必須填寫表格交代曾經前往的時間和地點。鈴音又說：「至於寶兒的『出勤紀錄』，即便你是時空特警，沒有手令的話也不能過問。」

力奇離開木子研究所後投考時空特警，不但獲得取錄，更在兩年間晉升為小隊隊長及行動組副指揮官，被視為最有前途的新人。力奇吸了口氣，說道：「鈴音，我並非不相信你……但是寶兒一直不出現，我也不可能坐視不理！」

望着力奇的背影走出講堂，鈴音不禁吁了口氣。儘管共事時間不長，鈴音深知力奇的觀察力何等敏銳，能夠騙倒他一時已是十分難得。

鈴音收拾好隨身物品，離開講堂後乘搭校園專用、無人駕駛的小型電動車直接前往停車坪。鈴音來到其中一部寶藍色磁浮跑車前面，伸手在車門旁邊的感應器輕按，經指紋感應系統識別後，車門便徐徐打開。

鈴音爬進車廂裏頭，從口袋裏撿出一張晶片，插進駕駛座前面的卡槽，電腦立即啟動。

「確認駕駛者……機件檢查完成……氣候、環境數據下載完成。」電腦透過揚聲器發出模擬聲音，「請輸入目的地。」

廿三世紀的機器幾乎全部裝配了電腦，而且具備聲控功能，磁浮跑車也不例外。鈴音扣好安全帶，吩咐自動駕駛系統道：「先回研究所吧！」

磁浮跑車發動引擎，無聲無息地升起少許，然後駛出停車坪，四平八穩地貼着高架行車道向前滑行。

回想力奇的話，鈴音心裏感到一陣忐忑不安。

寶兒進入研究所時只有十七歲，但其才華比起其他研究員都要優秀，個性也很討人歡喜。因此當她提出要成為時空旅人，鈴音沒考慮多久，便答應替她向時空管理局遞交申請表格。

寶兒剛滿十八歲便接受木子技術的改造，成為香港最年輕的時空旅人，那時候力奇已頗有微言。如今寶兒竟違反時空法，私自替廿一世紀的人進行改造！看來鈴音作了錯誤決定，寶兒心智尚未成熟，根本無法以平常心看待歷史……此事若被管理局得知，寶兒大概要被送上時空法庭受審了！

正胡思亂想間，通訊器材發出輕微聲響。鈴音看了看來電顯示，無力地問道：「什麼事？」

揚聲器傳來鈴音一個助手的聲音：「所長，我們的超級電腦再次偵測到歷史出現變化的初期徵兆！」

鈴音輕咦一聲，不禁有些猶豫——既然已引起力奇注意，寶兒不能再留在廿一世紀了，回來跟大家見見面也是應該。但想起寶兒多番請託，鈴音還是問道：「時間、地點是？」

「讓我看看……時間是公元七五五年，地點則是河北、山東一帶。」

「是唐朝嗎？」鈴音咬了咬下唇，說，「立即追蹤寶兒位置，把這個消息傳送給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