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有趣的客人
倩盈從出生開始就住在這棟大廈的三樓,樓下的茶餐廳是倩盈的爺爺一手創辦的,從前叫做冰室,後來才改名為茶餐廳。
倩盈小時候最愛在茶餐廳裏玩耍,她時而在落單紙上畫圖畫、時而用空汽水瓶和檸檬玩保齡球、時而把飲管接駁在一起,用長長的飲管喝汽水,也會跟其他小朋友在旋轉樓梯玩猜梯級。在這間茶餐廳裏,每一個角落都是她的樂園。
到倩盈長大一點,她愛跟着爸爸在茶餐廳工作,跟他一起到市場入貨、看他把一箱箱的汽水瓶搬來搬去,替他拔走插在空汽水瓶子內的飲管,茶客都說她乖巧。現在,倩盈已經升上中三,茶餐廳的一切工序都難不到她,漸漸地,她在不用上課的時候都會自動自覺地留在茶餐廳幫忙。
由於倩盈就讀的學校也在茶餐廳附近,所以她的活動範圍大多是這個小區,她熟識這小區內的所有街坊,而倩盈的兩位最好朋友亦鋒和家熹,也是住在這個小區裏。
倩盈擁有屬於自己的房間,每當夜幕低垂,她都愛坐在電腦前上網,凡是新穎的資訊她都愛瀏覽。最近,她發現了一個網頁,網站名字叫《細味生活中的不平凡》,網主很喜愛把生活上遇到的平凡物件用相機拍下來,輸入電腦後再加工,例如把一本平平無奇的書本畫上眼耳口鼻或手腳,巧妙的幾筆就能予以它生命,令本來看起來毫不起眼的東西生動起來。
倩盈被這些美麗的圖畫與別出心裁的創作深深的吸引,每次她看過這些有趣的畫作後,她的心情就會很好,有時她會在貼圖下的留言區寫上一些簡單的感受或者意見,每次留言,網主也會作出認真的回應,透過文字的穿梭,倩盈覺得自己與網主已成為了空氣中的好朋友。
在倩盈的牀頭前有一扇小小的窗,窗是朝着東方,在夜深,東風輕輕吹起薄薄的窗紗,柔柔地撫着她的臉,好讓她悄悄入睡,送她一個甜蜜的夢境。可是每朝當太陽出來,刺眼的陽光就像鐳射光般穿過她的眼簾,粗暴地把她叫醒。
今天,耀眼的陽光好像比平日來得早,倩盈矇起眼睛瞄着牆角上的掛鐘,還差二十分鐘才到八時,她心想:「真可惡,怎麼不可以讓我多睡幾分鐘?」
於是倩盈把枕頭一手掩蓋着頭,遮擋着陽光,打算繼續編織剛才未完的美夢,怎料還未到一分鐘,就聽到門外傳來媽媽的叫喚:「倩盈,今天媽媽要去剪頭髮,你快到樓下幫忙吧!」
於是,倩盈好不情願地滑下牀來,連忙爬去梳洗,準備到茶餐廳去。
其實每逢星期一至五,倩盈需要早起上學,星期六和星期天,她更要早起到茶餐廳幫忙。
初夏的天空亮得快,氣溫也升得更快,當倩盈走到樓下,地上的熱氣就從雙腳傳到全身,彷彿地下是個大蒸爐,慢慢地把她這個人肉包子蒸熟了。
「現在才是五月,天氣已經這麼熱,到了七月,我怎能夠走到街外?」倩盈一面走向茶餐廳,一面說。
正當倩盈準備推門步入茶餐廳時,一位身材瘦削的少年比她搶先一步,他快步走到櫃前的木卡位,自若地坐在靠牆的一旁,然後順手拿起刀叉,把枱面上早已預備好的火腿切成兩半,送進嘴巴去。
「喂!你為什麼吃我的早餐?」倩盈瞪大雙眼瞪着少年。
「嗯?」嘴巴塞滿食物的少年疑惑地哼出一聲。
「這是我的啊!」倩盈指着少年口中的火腿說。
少年有口難言,他用力吞下嘴裏的火腿,差點沒哽到。
倩盈毫不客氣地怒視着對方。
「這……這是我點的……」少年無辜地望着倩盈,說。
「怎麼可能,我見着你剛從門外走進來,還未點餐!」倩盈十分生氣。
「我……我點餐後看見外面那小童在賣旗,於是走出去幫他買了支旗吧!」少年指着自己胸口那支三角形的旗,吃吃地說。
「倩盈,你的早餐在這裏啊!」倩盈的爸爸從水吧方向走過來,在木卡位前放下一份火腿炒蛋加一塊奶油厚多士。
「這……可是……他……他坐了我的位置……」倩盈紅着臉地說。
「今天客人很多,就連樓上的位置都坐滿了,是我叫他坐在這裏的,你就坐在他的對面吧!」爸爸說完,就趕着把另一份早餐送到樓上去。
倩盈尷尬地坐在少年的對面,她覺得自己錯怪了少年,打算向對方道歉,但又開不了口。
怎料,少年忽然對她說:「你可不可以把早餐借來拍照?」
「拍照?」倩盈一怔,看到少年從粉藍色的大背包內拿出相機來。
「是的,你的早餐擺放得像個笑臉,很有趣啊!」少年微笑說。
倩盈望着面前的早餐,心想還不是平日的火腿炒蛋加厚多士,有什麼出奇。
「隨你喜歡吧!」倩盈說完,把早餐輕輕推向少年。
少年提起那部火紅色的照相機,專心地較準角度,「咔咔咔咔」的連續拍了數張相照片。
「拍好了,還給你,謝謝。」少年把早餐推回倩盈面前,他看到老闆給倩盈拿來一杯熱飲,於是他又問,「這個杯子很特別啊!應該用了十幾年吧!看,載着的熱朱古力就像一個朱古力溫泉!」
「你的想像力太過豐富了吧!」倩盈望向少年的飲品,他喝的是凍檸檬茶。
少年的皮膚曬得黑黑的,應該喜歡戶外活動吧,他眼睛長長彎彎的,闊闊的嘴巴掛着燦爛的笑容,他問:「可以把熱朱古力借來拍照嗎?」
「這是熱唂咕。」倩盈說罷,便把杯子推向少年。
「啊!原來是熱唂咕,我沒聽過呢,看起來味道很特別,等我下次試一下!」他再次提起照相機,轉動着鏡頭,自言自語說。
倩盈心想,一大清早就遇到怪人,真倒霉。
倩盈吃過早餐,便把自己的碟子收起,順便把少年的碟子一併收拾。
「咦,原來你是這裏的伙計嗎?」少年趕緊把最後一口凍檸檬茶喝下,問道。
「嗯,B餐跟凍飲二十五元。」倩盈毫不客氣地向少年說。
於是少年從褲袋裏掏出兩張紙幣,遞給倩盈:「我叫浩謙,上星期搬到對面大廈,你叫什麼名字?」
倩盈覺得這少年太奇怪了,也太熱情,不想跟他繼續聊,於是找了錢便裝作聽不到對方的發問。
「我可以叫你做火腿炒蛋嗎?」少年隨意地替倩盈取了個名字。
「我哪裏像火腿炒蛋?」倩盈氣得七情上面,生氣地說,「你怎麼可以隨便給人家改花名!」
「跟你說說笑吧,我們不是因為火腿炒蛋而認識的嗎?」少年溫柔地解釋着。
「倩盈,幫我拿塊布給三號吧!」這時,倩盈的爸爸在水吧大聲叫她的名字,弄得她更加生氣。
「啊,原來你叫倩盈!」少年笑着說,「這裏的東西很好吃,我會常來的!再見!」
平日來茶餐廳的客人,大多是小區內的街坊,倩盈都算得上認識,她很久也沒見過陌生的客人了。
倩盈望着少年的背影走遠,心裏有着一份說不出來的怪怪感覺,個子高高瘦瘦的少年看起來比她大一點,應該有十七、八歲吧。不知怎地,倩盈的嘴巴不自覺地笑了出來,她期待着這位有趣的客人再次光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