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代日本文化与思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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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節 “國民教師”福澤諭吉

在明六社諸人中影響力最大的,應推“日本之伏爾泰”——福澤諭吉。雖然後來人們對他的評價不一,但他在明治初年居於“國民教師”的地位,而他的《勸學篇》和《文明論之概略》是當時文化方向的指標,均為不可否定的事實。

福澤諭吉出身於傳統的漢學,曾習蘭學及英語,並三次隨幕府遣外使節遠赴歐美,與西方近代文明有所接觸。他在英國功利主義的影響下,主張尊重個人和國家的獨立自尊,以及社會的實利實益。《西洋事情》三編十冊(1867—1870),便是根據親身見聞及有關資料撰成的介紹歐美事物的先驅著作。他又致力於打破封建式的教育,1868年設立慶應義塾(慶應大學前身),作為培養人才的機關。

福澤諭吉

《勸學篇》初編於1872年(明治五年)出版,至1876年(明治九年)為止,共寫成17編,各印20萬部,全數凡340萬部,至於大量的翻印本還未計算在內,可見流傳之廣。本書以“天不生人上之人,也不生人下之人”的名句為開端,充分發揮了人類與生俱來的平等自由之說,並根據社會契約論肯定人民是國家的主人,號召日本人民捨身衛國,使日本文明趕上先進國家。福澤諭吉對文明進步極具信心,他勉勵學者不要獨善其身,而須興辦事業,為世人造福;又力言先進的學問不是傳統“儒學者”、“和學者”的空談理論,而是實用的、實證的“實學”,投身實學可以得到個人的獨立自主,從而以此為基礎,推進日本的文明和達成國家的獨立。

1875年(明治八年)刊行的《文明論之概略》,分十章闡述文明的涵義,認為文明一詞至大至廣,無所不包,從工商企業、科學技術到政法制度、文學藝術和道德智慧等等,舉凡人類社會的一切物質和精神財富,都包括在這概念中;不過,作者特別強調人民的道德智慧,是衡量一國文明程度高低的標準。

福澤諭吉在《文明論之概略》中,又分析比較了日本文明和西洋文明,認為歷史是順着野蠻、半開化、文明的次序發展的,並斷定日本落後,西洋先進;為了國家的獨立,人們不得不進於文明,因此日本必須以西洋為目標,努力學習,急起直追。簡言之,此書在社會觀方面,提倡市民的社會改造理論;在歷史觀方面,則主張以文明史觀代替治亂勸懲的儒家史觀;整體來說,是圍繞着當時最大的課題——“文明開化”而展開系統論述的巨著,是使日本的啟蒙思想達於巔峰的代表。

《文明論之概略》

明治後期的新聞記者、思想家陸羯南,在他的《近時政論考》(1891)一書中說,排斥封建性的依賴心而獎勵社會革新及實利主義的,當推福澤諭吉;打破封建性的畏縮心而倡導國權主義和愛國心的,則是加藤弘之、津田真道等人。換言之,即使一起集結在明六社內的啟蒙思想家,他們的思想動向也決不是同等性質的,不可一概而論。《明六雜誌》共出43期,是集合社中各人思想的結晶,大體來說,充分反映出啟蒙思想的總路向,是不成疑問的。至於各人後期思想言論的轉變,此處不擬贅述,只想扼要指出,開化期的啟蒙思想可以大別為“自由民權論”和“國權論”兩個方面,前者急於倡導及實踐從西方輸入的政治理論,後者則具有跟較為守舊的儒教主義結合的因素。此後日本思想界的演變,大抵是沿着這兩條路線發展下去的。但無論如何,福澤諭吉在促進日本偏激思想一事上,應該負起相當的責任。

就算是福澤諭吉本人的思想,也日益趨向保守和極端。他在1882年(明治十五年)創辦的《時事新報》,雖以不偏不倚的立場為標榜,但公開提出“官民調和”的論調,要求人民把爭取民主的鬥爭,從屬於天皇制國家的對外獨立和擴張。這種思想,據他自己說,早在1875 、76年(明治七、八年)前後就產生了,因此他自己並沒有參加盛極一時的“自由民權運動”。1885年(明治十八年)在報上發表的《脫亞論》,且把維新的意義集約於“脫亞”二字,認為日本國土雖在亞洲的東邊,其國民精神已脫離亞洲之固陋,而移於西洋之文明,他甚至進而主張謝絕與“惡友”中國、朝鮮往來。在中日甲午戰爭期間(1894—1895),更說這是“文明”(日本)與“野蠻”(中國)之戰,並藉着這個理由積極主戰。戰後對於日本沿着他所期望的“大國”方向發展,也頗有自豪之感。

福澤諭吉的著作約有60種之多。從最初的《增訂華英通語》(1860)到《西洋事情》,主要在於介紹西方知識和事物;其後集中於闡揚他的啟蒙思想和文明理論,除《勸學篇》及《文明論之概略》外,《丁丑公論》(1877)、《民情一新》和《時事小言》(1881),大抵都屬這類;晚年寫成的《帝室論》(1882)、《尊王論》(1885)、《女大學評論∙新女大學》(1899)等,主張便很見保守了。1897 、98年(明治三十、三十一年)間,他用口述的方式回顧了一生經歷和思想變化的情形,由速記員筆錄下來,然後親自校訂,題為《福翁自傳》,發表在《時事新報》上,隨後並結集出版。對於研究福澤諭吉的生平及言論,這是不可缺少的基本材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