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不來梅城的樂師

從前有個人養條驢子，這驢子長年累月勤奮地把一袋袋谷物運送到磨坊。驢子的力氣將要使盡，因此它越來越不勝任幹這樣的活兒了。

於是驢子的主人不想再飼養它，準備把它宰了。可驢子注意到了情況不妙，它設法逃跑了，逃在通往不來梅城去的路上；它認為在那裡可以當個城市樂師。

它走了一陣，發現有條獵狗躺在地上，像一個跑累了的人在大口大口喘氣。

“喂，你這樣喘氣幹嗎，伙伴？”驢子問。

“啊，”獵狗說，“因為我老了，一天比一天弱，我再也沒法狩獵了，我的主人想把我打死，因此我逃跑出來，可我如今用什麼來掙口飯吃呢？”

“你要知道，”驢子說，“我要上不來梅城去當樂師，你一起走吧，讓樂隊也雇用你。我彈琴，你敲鼓。”

獵狗對此表示同意，它們就一塊兒走了。走了不遠，看見路邊坐著一隻貓，滿臉愁容。

“你有什麼不稱心的事兒啊，捋鬍子的老頭？”驢子說。

“死到臨頭了，怎麼高興得起來，”那貓回答說，“因為我已經上了年紀，我的牙齒鈍了。我寧願坐在爐子後面打呼嚕，而不願到處追逐老鼠，我的女主人要把我淹死；我雖然逃跑出來，但還得想個好點子，我該上哪去？”

“跟我們上不來梅去，你一定懂得晚間音樂，你能夠當一名城市樂師。”那貓認為這個計劃很不錯，便跟著它們走了。

這三個逃亡者隨後經過一個農莊，大門上面坐著一隻公雞，它在拼命地啼叫。

“你叫得使人心驚肉跳，”驢子說，“你有什麼打算啊？”

“我已經預報了好天氣，”公雞說，“今天是聖母馬利亞的日子，在這個日子聖母給基督聖嬰洗小襯衣，並且想把它烘乾；但因為明兒星期天有客人來，主婦沒一點兒慈悲心，她竟然對女廚子說，明兒她要喝我的湯，女廚子今晚上就要把我宰了。這樣，我在未死之前只要有機會，我就大喊救命。”

“唉，什麼啊，你這紅腦殼，”驢子說，“你還是跟我們一起走吧，我們上不來梅去，你不管上那裡，總是比死好；你有個好嗓子，如果我們一塊兒唱歌奏樂，肯定別有風味。”

公雞接受了這個好建議，它們四個一起上路了。

但是它們一天裡面無法趕到不來梅，晚上走到一座森林，它們就在那裡過夜。驢子和狗躺在一棵大樹下，貓和公雞爬上樹枝棲身。但公雞一直飛到樹巔，對它來說，那裡是最安全的所在。它在入睡以前，還向四面八方張望一番。它覺得，它看到遠處有顆小火星在閃亮，便把伙伴叫在一起，說這肯定表明不太遠處有人家，因為這火光的樣兒像盞燈。

於是驢子說：“這樣咱們就得立即動身，再往前走，因為這兒的這個歇腳之地太糟糕了。”

於是狗說，幾根骨頭和一點兒肉，它就覺得很不錯了。於是它們動身到有火光的地方去。不久它們見那裡亮光閃爍，越來越大，直到它們來到一個燈燭輝煌的強盜窩前。作為身材最高大的驢子，它走到窗邊，看看裡面情況。

“你看到了什麼啦，灰驢？”公雞問道。

“我看到什麼呢？”驢子回答，“一張鋪有臺布的桌上擺有美味的食物和飲料，強盜們坐在桌邊，大吃大喝。”

“這給我們享用倒也不錯，”公雞說。

“是的，是的，啊，要是咱們能吃到就好了！”驢子說。

它們商量起來，為了把強盜趕跑，它們該如何下手呢。最後它們終於想出了一個辦法。

驢子用前足搭在窗臺上，那條狗跳到驢子背上，貓再爬到狗身上，最後公雞飛到貓頭上。這麼一來，結果出現個什麼情況呢？

它們動作一致，開始奏樂：驢子咕隆叫，狗兒汪汪吠，貓兒喵嗚喵嗚，公雞喔喔啼；然後它們撞穿玻璃窗，直闖房間，玻璃發出稀裡嘩啦的響聲。強盜聽見這些可怕的叫聲，一齊站起身來，以為這不是別的，一定是個幽靈來到房內。他們害怕得要命，全都逃到森林裡去了。這時四個伙伴坐到桌邊，就像餓了四個星期似地大吃大嚼起來，它們對那些殘羹冷肴感到滿意。

這四個伙伴吃好以後，熄了燈火，各自尋找最適合於自己個性的舒適的睡覺場所。驢子睡在糞堆上，狗兒睡在門後邊，貓兒睡在爐灶的熱灰裡，公雞歇在橫梁上：因為它們走了許多路，已經弄得精疲力竭，不一會兒，全都呼呼入睡了。

午夜一過，強盜們從遠處望見屋裡已經沒有亮光，毫無動靜，強盜頭目說：“我們本來不該讓它們把我們嚇倒的。”他派一個強盜前去偵察，看看屋裡情況。被派去的人發現四周都是靜悄悄的，便走進廚房，準備去點燈，黑暗中他把貓兒火紅的眼睛當作燒紅的炭粒。他想用一根火柴去點一下，但是貓容不得開玩笑，它向那人的臉上猛撲過去，又叫又抓。那人吃驚不小，便奔回來，想從後門逃出去，但是那條睡在後門口的狗，跳起身來咬他的大腿。他經過院子打糞堆跟前逃跑，驢子用後腿狠狠地蹬了他一下。但是那只公雞，給嘈雜聲從美夢中驚醒過來，變得非常活潑，它從橫梁上向下喔喔啼叫。

這當兒，那個強盜拼命逃跑，回去向他的頭目報告：

“啊，那屋裡有個可怕的巫婆，她向我呵氣，用長指頭抓碎我的面孔；門口站著一個人，操著一把刀，向我的腿上猛刺；院子裡，躺著一個黑色怪物，拿起一根木棒，向我狠狠揍來，而上邊屋頂上坐著一位法官，他大聲喝道：‘把那個壞蛋給我抓來！’於是我就趕緊溜之大吉。”

從這以後，強盜們不敢再進屋去，而四個不來梅的樂師可非常樂意住在裡邊，不想再搬到別處去。

那個講這故事的人，直到今天還活著呢。

（施種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