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金顶白眉,掌御五雷
昔年燕王朱棣发兵“靖难”,欲夺侄子建文帝朱允炆的皇位。
以臣伐君、叔夺侄位大违伦理纲常,朱棣为使此举名正言顺而令天下归心,便假皇权神授之名,自称此次兴兵实是得了真武大帝庇佑。
待到朱棣大功告成登基称帝,为酬答神恩而敕建真武大帝道场武当山。他前后征发工匠三十万,历时十二载有余,共在武当上修成宫观八千余间,其中诸般器物多为皇室钦降,辉煌富丽甲于天下。
在武当诸宫观之中,最称奇观的则莫过于位于天柱峰绝顶的鎏金铜殿。此殿纯以精铜炼铸,先在京城将全部榫卯结构的部件铸成,再经运河至金陵,沿长江溯流而上运至武当,在天柱峰顶拼装成形并通体鎏金。内外连接紧密浑然一体,毫无斧凿之痕,俨然鬼斧神工之作。
殿身坐西朝东安置,面阔三间,进深三间,正中供奉真武大帝坐像,着袍衬铠,披发跣足。侧侍金童、玉女,捧册端宝;水火二将,擎旗捧剑。神案下置“龟蛇二将”,蛇绕龟腹,翘首相望。殿内金匾上书“金光妙相”四字,是却是后来康熙皇帝留下的御笔。
今夜正值雷雨大作,这座金殿便现出了著名的“雷火炼金殿”奇景。但见暴风骤雨之中,一团团盆口大小的炽亮火球在金殿四周来回滚动,只要碰触到事物便立时炸裂,发出一声声震耳欲聋地爆响。间或又有一道森白雷电划破漆黑如墨的夜空,如神剑天降狠狠劈在金殿顶上,那殿顶立时炸开万道金光,射冲九霄,蔚为奇观。
在这瑰丽得令人心驰神醉又恐怖得令人惊心动魄的雷火电光之下,却有一人浑然不惧雷霆加身的莫大危险,身如山中老松,足似落地生根,稳稳地站在正接受雷霆洗礼的金殿之内,八风不动,屹立如山。
这是一个须发欺霜,长眉如雪的白衣道人。他面容干瘦如古木、神色冷峻似寒冰,双目微微闭阖似正神游天外,任凭殿外石破天惊的雷霆一声接一声炸响,却始终恍若未闻。
时间渐渐推移,雷息、雨住、云破、月出。
当一片皎洁月光从殿门照进金殿之内的一瞬,这道人倏地由静转动,移步摆臂使开一路功夫,轻柔如行云,舒缓似潺溪,却正是武当派名震天下的三十六式“太乙绵掌”。
道人的掌法显然已臻化境,初时在掌势的起落间,将一个“绵”字演化得淋漓尽致。然而等他掌法行到后来,竟在本该是至阴至柔的招式劲力演化出刚猛凌厉、恢弘浩大的气象,并且随着掌势运转、掌力吞吐,掌心处爆发出一声接一声雷霆般的隐隐轰鸣。
这雷鸣之声愈来愈响,到后来已充斥了整座金殿,甚至有了几分先前那“雷火炼金殿”的声势。
后来,他掌法又由刚转柔。掌心处的雷鸣之声亦随之消敛。
再后来,他掌法依然演化轻柔之势,掌心处却又开始有雷声轰鸣。
直到他掌法再次由柔转刚,掌心处的雷鸣又即平息……
如此周而复始,随着掌势的刚柔变化,那雷鸣之声响而复息、息而复响,前后总共变化了九次。
到了最后,他的一路掌法赫然已彻底跳出那一路“太乙绵掌”的窠臼,却又并非截然相反的一味追求刚猛,而使刚柔并济、阴阳和合,掌心处的雷鸣之声亦是随心所欲,欲响则响、欲息则息。
不知不觉间玉兔西坠、金乌东升。
当一轮火红朝阳跳出远方云海,将万道金光洒在这一座辉煌金殿上的一刻,道人口中蓦地发出一声长啸,高大的身躯在一闪之间,移形换位如同鬼魅般到了金殿一侧的墙壁旁,轻轻一掌印在精铜铸造的隔板上。
随着掌心处发出一声轻微爆响,他的手掌已如陷软泥般陷没入墙壁之内。
待到他缓缓抬起手掌,那铜壁赫然现出一个深达寸许、纹理毕现的清晰掌印。
一时间,这道人一张阴沉的脸上也不免现出几分欣喜之色,低声自语道:“我有练至第九层的金刚护体神功,刀剑内力难伤;如今又感悟雷霆变化自创‘五雷天殛掌’,无坚不摧。可谓是集合最坚固的盾与最锋利的矛于一身。从此论武天下,必当以我白眉为尊!”
原来这道人非是旁人,正是昔年叛出南少林后投身武当,如今已贵为武当派首席长老的白眉道人。
“弟子高进忠,求见白眉师伯!”
便在白眉道人手捻银髯自矜之时,一个浑厚低沉的声音蓦地从殿外传了进来。
白眉道人却是早已听到外面有人赶到,甚至从足音辨认出来人身份,因此毫不惊讶地应道:“高师侄进来说话。”
“弟子遵命!”
随着话声,一个面相英武、气度沉凝的中年男子大步行入金殿之内。
此人名为高进忠,原是广东富商之子,少年时被冯道德看中收归门下教导武功。十年前年满弱冠艺成下山后投身军伍,凭着家中财富与师门奥援,或是镇压“天地会”“红花会”等反清势力,或是征剿山匪海贼,每战必克屡立奇功,如今已坐上广东提督高位,管理一省军政事务,节制七镇绿营人马。
进了金殿之后,高进忠在白眉道人身前恭谨拜倒,口称:“弟子叩请师伯金安。”
“罢了。”白眉道人随意摆手,淡淡问道,“高师侄,你身为一方封疆大吏,如何能轻离职守前来武当?”
两人间的情形颇有些怪异,按说以高进忠如今的身份,莫说白眉道人这位师伯,便是他嫡亲师父冯道德在此,也不必以如此大礼参拜。偏偏高进忠拜得心甘情愿,白眉道人受得心安理得,彼此间却似并非简单的长幼之别,倒有几分君臣主仆的意思。
见白眉道人发问,高进忠起身后躬身答道:“启禀师伯,小侄日前接到圣旨,要小侄于麾下挑选高手精锐,往京城辅助福大帅举办‘天下掌门人’大会。故此小侄绕道来武当谒见师伯,询问师伯于此事上是否有所指示?”
白眉道人颔首道:“你这些年立功不少,早该入了弘历眼中,此次调你入京办差,当是就近考察准备大用的意思。”
听白眉道人随口直呼乾隆名讳,高进忠脸上亦不见丝毫异样神色,仍只躬身聆听教诲。
“近来‘红花会’和‘天地会’大有不甘寂寞之时,必然会在‘天下掌门人’大会上弄出些动静,你做事须多加小心。须知那福康安是弘历的心头肉,纵使出了纰漏,也必能轻松过关,到时被推出来顶缸的多半是你。”
高进忠拱手道:“弟子谨遵师伯教诲。”
白眉道人又道:“贫道这里有两件事情交代你办理。一是早先你师父循例去了鹿鼎山,至今也尚未返回,你使人去看一看究竟;二是贫道的一个弟子、在‘红花会’担任总护法的于振海此次应当也会入京,你暗中联络与他见一面,将贫道的几句话交代给他。”
随即便说了与于振海联系的方式及要交代的事情。
高进忠并未多问半句,只是恭然领命,随后快步出了金殿下山而去。
白眉道人也随意步出金殿,临天柱峰绝顶而俯瞰群峰,隐隐然有傲视群伦之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