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琉璃厂
本质来说，我是个简单干脆的人，东寻西跑，无头苍蝇一样，还不如给我个痛快。作为身处其中的当事者，其实是感到很无力很彷徨的，我们追查的线索，我自己都觉得希望很渺茫，但或多或少，在这件事情里我是有责任的，如果不尽一下力，良心上多少会有点过意不去。
琉璃厂在和平门附近，不管你是不是BJ的，绝大多数人应该都听过这地名。笼统来说，是一条古董街文化街。往细里说，琉璃厂偏向的是文人雅玩之物，以古旧书业为主要产业。清朝时，参加科举的举人大多集中在这一块，出售文房四宝跟书籍的店较多，所以形成了琉璃厂独特的文化氛围。
曾经读过一部非常好的小说，里头的有一个人物，无亲无故，又没什么生意资本，就是靠着相当厉害的鉴赏能力跟独特的眼光，在琉璃厂一本一本收旧书发家，几年的时间，就积攒了相当夸张的财富。虽然这是小说，真实性有待考究。但琉璃厂古旧书籍的价值确实不容忽视。
找到了大金牙给的地址，萃文斋，不消说，听名字就是老店，门口还贴着对联，我也懒得细品，径直往里走。一个小伙计看我进店，忙过来招呼，一口京腔。
我说是来找庄掌柜的，小伙计也挺机灵圆滑，知道我不是来买东西的购物，但也相当有礼貌地对我说稍等，邀我先到大厅坐着，不卑不亢，然后就进里屋去了。
BJ城的伙计，尤其是古董方面的，都极其圆滑极其通世故，个个都是人精。普通行类的伙计，从你穿着，打扮，抽烟，喝茶，行为举止等判断你这人的身份地位，然后给你不同差别地对待服务，这是低级别的伙计，见到钱就摇尾巴，狗眼看人低的那种。
古董门类里头，水太深，什么都是说不准的，有道行的从来不会显富。后来因为很多事，跟大金牙变得熟络的很，无话不谈，他就跟我说过这么个趣事。
一天，时间很晚了，打了烊了都，听到咚咚地有人敲门，晚上找上门来的，一般都是手里有硬货或者是烫手的货，大金牙自然不敢怠慢，穿衣来开门。门口一个年纪不算太大的半老老太太，穿着双黑布鞋，不住在咳嗽，问明情况，原来老太太独居在不远的劲松桥，没有亲人在身边，这个季节哮喘病突然犯了，手里没钱买药，想来店里当点东西，但一个人又拿不动，于是就直接来潘家园，想找个店赊着，拿钱先去买药，等身体好点再把东西当来店里。
大金牙内心还算个发善的人，虽然这老太太一派胡言，明显是来乞讨的，但看她一把年纪了，也有点于心不忍，没多问，给了几百块钱打发了事。
事后大金牙继续回里屋睡觉，没把这事放心上。过了几天，老太太竟然又上门来找他，先对他说了番感谢的话，然后她说她家里有古件，请大金牙看看，值个什么钱。大金牙将信将疑，就跟了过去。到她家后，大金牙当时就被吓得扇子都拿不稳了，老太太家里竟然收着一把青铜剑，地地道道的青铜器。
当时我觉得有点夸张，不太理解青铜器的意义，把大金牙气得够呛。他就跟我解释道，就普通藏品来说，少数特别的那种不算，按大众来分类，明清时候的这些字画玉器宫廷古玩等，大部分也就算是入门级别，初学者适合玩玩这些。往上一点，宋代的陶瓷，算是比较厉害，拿得出手的好货了。五代唐朝时候的玛瑙铭碑等，那就会受到国家重视及特殊约束了。先秦以上的，大部分都是青铜器，青铜器这玩意，能历经几千年而存世的，那都是神器级别的了，知道什么是神器吧？那种级别的青铜物件，都是带有灵性的了，是通天的宝物，普通人还真镇不住，也买不起卖不了，你要敢卖，被发现了国家不仅会没收，而且还算犯法，得被拉去菜市口咔擦的那种，如今咱们这紫禁城里头都没几件青铜器。
我听得一愣一愣，大金牙当时也被吓得一愣一愣，那青铜剑他自然不敢要，他也劝老太太，这东西不好轻易出手，也不能出手，要是被抓了，可是坐牢的后果。老太太自然不是傻人，懂得其中的利弊，只是困于生活，实在没办法。
大金牙后来想了个折中的办法，老太太家里有这般神器，那也不是普通人，起码曾经有点故事。于是他便让老太太领着他在她家转了转，果然找到些其他古玩，然后大金牙带走了这些古玩，给了老太太一个不错的价钱。
就是这样的一个简单故事，懂行的人应该不会觉得过于离奇。
不是这行里头的人，就纯当做笑话听听就行，别当真，打发下时间。
小伙计很快就出来了，让我跟他往里边请，掀开帘子，看到应该是庄老板的中年人刚从后门送走几个客户。上去一聊，确认了是庄老板，挺阳光的中年人打扮，跟这家店的风格有点不搭调。我后脚刚踏出大金牙那，大金牙就跟庄老板打电话联系了，说了情况，所以我也不打马虎眼，直接拿出那个册页封面。
庄老板仅仅看了一眼，说：“这确实不是古物，没什么价值。”
我点了点头，表示知道，问：“庄老板，大金牙跟你说了这情况吧？我也不瞒您，并且这事也没什么好瞒的。我一个朋友在家中走丢，我去他家查看过，一切如常，没发现其他线索，就发现了这个多余的封面，您能从中得出点什么么？”
庄老板没回我的话，只是扭头对那伙计喊到：“小卫，去查查BJ到杭州的火车还有几趟。”
那个叫小卫的伙计很听话，直接就出门去了。
那一刹那我觉得对方很傻逼，直接把我无视了，又或者觉得自己才傻逼，竟然被无视了。不过我还是沉住气，不解地问：“庄老板，你这是？”
庄老板靠在躺椅上，半眯着眼睛，轻轻扬了扬手中的封面回答说：“呶，是这个东西，告诉你，要去杭州。”
我心里犯了下迷糊，杭州？莫非当时我没仔细看？这册页书是杭州出版社出版的？
庄老板年纪不大，跟我差不多，一开始我还觉得蛮易相处的，有种莫名的好感。但看他这么一下故弄玄虚，我就有点不高兴了，刚刚的好感荡然无存，我右手举了个平摊的动作，示意要拿回封面，想自己看看。
庄老板微笑着递给我，我都懒得搭理他，拿起封面就仔细端详起来，生怕漏掉什么。妈的，看了半天还是没发现什么，但我又看这庄老板不爽，就硬是死活不开口问他，把封面翻过来，假装在研究。
见我这样，他呼哧一下笑了，我心里一阵鄙夷，起了半身鸡皮疙瘩，怎么这人笑得跟个娘们一样，不会是个隐藏的兔儿爷吧。念头未及，庄老板伸手递给我一杯茶，我勉强接过，他也端起一杯茶，边喝边说：“册页式的《金刚经》版本有很多，但有‘香光法宝’这四字标注的只有董其昌版本。真迹一直保存在杭州灵隐寺，后来乾隆皇帝下江南，经过灵隐寺的时候，所作‘香光法宝’题识。此后更是被灵隐寺奉为镇寺之宝，从不外借，市面上流传的都是仿本。照这么看，你朋友应该是想告诉你，他去了杭州。”
这小子还挺能耐，看了一眼，就能把来历娓娓道来，如果他前面不装逼，我还真有点佩服他，说不定还能做好朋友。可惜装了下逼，所以我对他并不感冒，但好歹我是来求人帮忙的，不能太放肆太没礼貌。
得到了答案，此行目的也算是达成了。我把茶杯放下，强咧了个笑容，跟他道了谢，然后便欲出门。小卫帮我去查票去了，还没回来，庄老板也不阻拦，轻轻笑了笑，起身送我离开。
坐回自己车里，点了根烟，长长舒了口气，感觉在庄老板店里，特别的压抑，处处占我一头的感觉，浑身不自在。一根烟抽完，浑身就舒服了，我分别给老贺，姚娜挂了电话，说了下这边的情况。
老贺听到杭州灵隐寺，立马在电话里大叫起来：“我操，灵隐寺？不就是白娘子水漫金山的那个?苏老爷子不会这么上心吧，一听到我们的故事就直接去帮我们找蛇了，真是中国好大爷。”
在听筒里我隐隐约约听到凌风在问什么是白娘子水漫金山，老贺没好气地回了句少儿不宜什么的来着。
我怕他跟凌风乱扯，忙接上话：“你这人什么文化，白娘子那是金山寺的法海，不是灵隐寺，金山寺在镇江，灵隐寺在杭州。”
“老子知道，雷哥，你真以为我这都搞不清？杭州跟肯德基的皮蛋瘦肉粥都是我的最爱。”
刚说完，我又听到电话那头凌风在问什么是肯德基，我一阵头大。
姚娜的话，她下了飞机就直接去公司了，下午没时间，她说晚上跟我一起吃饭碰面再谈。
我想了想，就跟她约在了第一次见面的咖啡厅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