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城神机门的秘密据点。
陆九渊瘫坐在地上,面如死灰。他呆滞地盯着墙角,尽管那里根本空无一物。
“发生什么事了?为什么会这样?”顾远山见大家都狼狈不堪,无人愿意回答他的问题,心中也能猜出个大概,但他仍不甘心,继续固执地问道:“戴掌门呢?戴诸葛人呢?”
顾远山扯住陆九渊的衣领:“九渊,你回答我!戴诸葛人呢?为什么没有和你们一起回来?”
陆九渊怔怔地看着顾远山,眼神涣散。他的嘴唇动了动,可整个人却仿佛丧失了说话的能力。
阿朱走过来,想将顾远山的手从陆九渊身上拽开:“顾先生,您快放开陆大哥吧,其实戴掌门他……”
“戴诸葛已经死了。”
尖锐的声音宛如一声惊雷,在狭小的空间炸开。所有人都把目光投向了那个清瘦的男人,的确,在场的所有人中,唯他荣轻诺威望最高,也最具有话语权。
“你说什么……”顾远山松开了陆九渊,缓步向荣轻诺靠近。
“我说,戴诸葛已经死了。”荣轻诺瞪着顾远山,口中还在喘着粗气,“本来一切都按照计划顺利进行,但未成想,刑场附近早就埋伏了大量的锦衣卫。我们没能救出袁崇焕将军,木鸳翼小队几乎全军覆没,戴诸葛也命丧五步蛇之手。”
自己的猜测被印证了,顾远山当场瘫倒在地。经此一役,神机门元气大损,左氏兄弟出走后,戴诸葛被拥立为代理掌门,但是,这才数月的光景,神机门竟再度陷入群龙无首的境地!
“那接下来该如何是好?”顾远山喃喃道。
“现在已经到了神机门生死攸关的时刻,一切抉择都不宜操之过急。”荣轻诺站起身,环视着在场的所有人,“现在,朝廷定然已经开始通缉我们,我们切记不可擅自离开这里,然后从长计议。”
众人纷纷点头称是。
“依我看,咱们现在的当务之急,乃是重新确认新的掌门人。群龙不可无首,否则,我们现在无异于一盘散沙,随时都有被一网打尽的可能。”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说话这青年约莫二十出头的年纪,容貌英俊,双目炯炯有神,而眉宇间却又透露着一丝戾气。此人乃是荣轻诺的心腹杜薄云,数年前,荣轻诺将濒死的杜薄云带回神机门,并授其本领。杜薄云深感荣轻诺大恩,故对其言听计从。但由于杜薄云素来喜欢见风使舵,且行事不近人情,故神机门的成员对他也都颇有微词。
“薄云言之有理。”虽然大家素来对杜薄云无甚好感,但现在情况危急,他这番话倒确实说在了点子上。
“那咱们选谁做掌门好啊?”
杜薄云虽然刚经历一场激战,头发略微凌乱,但举手投足之间却仍旧信心十足:“有资格成为掌门者,定然是要为神机门奉献多年,有无可媲美的威望,且自身实力在所有人中堪称翘楚。因此,在座的人中,最符合条件的便是荣轻诺荣先生了。”
人群中瞬时议论纷纷,不知是谁叫嚷道:“姓杜的,你是荣先生的手下,荣先生若成为掌门,你也必然会捞到不少好处。你的私心,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
杜薄云轻蔑一笑:“那我倒要问你,除了荣先生以外,又有何人能够担此大任?”
这回,对方无话可说了。的确,左氏兄弟出走后,神机门内资历最高的也就是戴诸葛、荣轻诺、顾远山三人。如今,戴诸葛已死于非命,掌门之职只可能从荣轻诺和顾远山二人中选出。顾远山为人优柔寡断,即便本领高强,却也难堪大用。至于荣轻诺,他早先就与戴诸葛明争暗斗,称得上是足智多谋之人。其行事虽算不上光明磊落,但神机门发展至今,他还是出过不少力的。至于神机门新一代的年轻弟子,首屈一指的当属陆九渊,他深得左氏兄弟真传,并且天资过人,为人正直善良,因此在神机门内还是享有极好的口碑的。可陆九渊终究太过年轻,江湖经验匮乏,目前来看,断无当好掌门的能力。
这样一来,神机门新一任掌门之位落入谁手,似乎已经有答案了。
顾远山瞄了荣轻诺一眼,只见他神情自若,瘦削的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顾远山虽有继任掌门之意,但自己并非荣轻诺对手之事,他心里还是如明镜一般。更何况,即便他真的如愿收获掌门之位,就凭荣轻诺的手段,想搞垮他顾远山,却也如探囊取物般轻巧。
“那么,不如我们抓紧表态吧。”杜薄云提了提嗓门,“我提议,荣轻诺先生继任为神机门新一任掌门,如若没有异议,就请举手表示赞同。”
说罢,杜薄云率先举起了手。
其余人暗地里议论了一番,也陆续开始举手,转眼间,赞同荣轻诺继任掌门的人已经接近半数。
“陆大哥……”阿朱看向陆九渊,这种抉择,她并不敢擅自表态,还是想遵循自己师兄的意见。
陆九渊平日里与戴诸葛关系甚密,戴诸葛与荣轻诺的那些纠葛,陆九渊也略知一二。对于荣轻诺的品格,陆九渊并不看好,可眼下,已经找不出更适合的人选了。为了神机门,那些无关痛痒的琐事理应抛之脑后。
陆九渊朝阿朱微微点头,随即举起自己的右手,阿朱则始终和陆九渊秉持着相同的意见。
见阿朱也举起了手,杜薄云心中甚喜,他冲阿朱微笑示好。而阿朱则冰冷地扭过头,不愿与之有更多的眼神交流。
片刻之后,举手之人已接近大半。顾远山见结果已定,也将手举了起来:“荣兄继任掌门,亦是顾某心中所愿。”
荣轻诺见了,走到人群中间,拱手说道:“承蒙诸位同门抬爱,使荣某今日继任掌门一职。荣某定当不负众望,一切皆为神机门的未来考虑。”
荣轻诺既已成为神机门新一任掌门,便下令所有人暂时养精蓄锐,不得擅自行动,同时派遣手下外出打探消息,从而制定接下来的行动计划。
荣轻诺与五步蛇相勾结,本想着利用这次机会换取荣华富贵,但却险些连自己都身首异处。他对朝廷的怨恨已经到了顶点,至于接下来怎么做,其实他心里早就有了答案。
次日,探子回报:“朝廷已将戴诸葛和其余死难的神机门成员尸身示众,并下令全城通缉未落网的神机门人。”
荣轻诺闻言大怒:“朝中现在佞臣当道,皇帝昏庸,杀害袁崇焕将军无异于自毁长城。如今,我们已被朝廷视为眼中钉,绝对不能就这样坐以待毙。”
顾远山问道:“不知荣兄心中有何打算?”
荣轻诺目视着在场的所有神机门成员,问道:“荣某现在身居掌门之职,诸位是否愿意听从荣某的命令?”
众人齐声喊道:“我等唯荣掌门命令是从。”
“好。”荣轻诺从座椅上站了起来,他捋了捋自己的胡须,严肃的神情让他本就有几分奸邪的脸更显得骇人,“我打算,投靠皇太极。”
投靠皇太极……
这几个字一出口,立刻引起轩然大波。大家议论纷纷,毕竟,荣轻诺的这个决定是所有人做梦都无法想到的。
陆九渊听了,暗地里攥紧了拳头,即便他曾怀疑过荣轻诺的用心,但向敌人投降这种事,着实超出了陆九渊的理解能力。阿朱将手轻轻搭在他的拳头上,想让其不要轻举妄动。
有人问道:“荣掌门,皇太极乃是女真人的领袖,是我们大明的死敌,我们岂能做出这种叛国投敌之事?”
“叛谁的国?投谁的敌?”荣轻诺厉声喝道,“自太祖皇帝建立大明以来,已有两百六十载,今日之大明岂可与昨日之大明相提并论?那崇祯皇帝不仅无治国安邦之才,而且不思进取,重用奸臣,残害忠良。昨日袁崇焕将军流的血就是最好的证明,这样的大明还值得你们为之愚忠吗?更何况,我们神机门人现在已经成了朝廷缉拿的对象,在他们眼里,我们不过是一群公然劫法场的暴徒,与反叛无异。难道,你们真的甘心坐以待毙,让神机门的前程就此葬送?”
“可是,难道投降皇太极,咱们就会有个好结果吗?”
“神机门的机关术,乃是举世无双的利器。我们若是归顺皇太极,八旗军的战力势必大增,皇太极不可能将咱们拒之门外。更何况,他们想拥有机关术,只能由我们传授,这也表示皇太极为了自身利益,不会对咱们不利。”
荣轻诺这样一说,人群中开始出现小的骚动,已经有人动摇了。
“这样吧,愿随我投奔皇太极的,便站在我的左手边。不愿意的话,我亦不勉强,你可以按照自己的意愿,脱离神机门。”
大家面面相觑,逐渐有人开始走向荣轻诺的左侧。很快,支持荣轻诺的人愈来愈多,即便心中并不是特别情愿,但与荣轻诺作对和继续忠于朝廷,同样没有好果子吃,还不如放手赌一回。
陆九渊见这么多人打算投奔皇太极,心中愤懑不已。他本欲上前与荣轻诺辩驳一番,可还没有行动,就有人从人群中撞了出来。
“荣轻诺,我们拥立你为掌门,是希望你能重振神机门。可你却要带领大家伙投奔死敌,你对得起左国材、左国棅二位掌门,对得起昨日命丧法场的戴诸葛和其他弟兄吗!”
说话这人乃是神机门弟子廖鸿升,二十五六的年纪,为人刚直不阿,在同辈人中颇有威望。眼下,廖鸿升指着荣轻诺的鼻子大骂,有些本已决定投降的人心里又开始摇摆不定。
“我先前已经说了,鸿升如果不愿遵从我的决定,可以脱离神机门。”荣轻诺冷笑道,“我这是为神机门的未来,为全体神机门弟子考虑,你刚才的责问,恐怕有些不妥啊。”
“呸。”廖鸿升大怒,“你这小人,竟还敢继续大言不惭,我廖鸿升今日就要为前任掌门清理门户!”
话音刚落,廖鸿升拔出腰刀,直朝荣轻诺砍来。可荣轻诺镇定自若,完全没有要躲避的意思。在众人愕然的目光中,伴随着一声巨响,廖鸿升登时倒地,鲜血从头顶的弹孔处不断涌出。
片刻的沉默之后,堂内的人瞬间乱作一团。
荣轻诺身后闪出一条大汉,手里端着还在冒烟的连珠铳。此人乃是荣轻诺四位贴身保镖之首沈浮,容貌魁梧,颇有些本领。沈浮与蒋环、何遂、鲁珂一同追随荣轻诺多年,平日里负责保护荣轻诺的安全,配合默契。
沈浮喝道:“廖鸿升欲对掌门不利,现已将其就地处决。”
众人见廖鸿升惨死当场,一个个吓得魂飞魄散,纷纷站到荣轻诺左手边来。顾远山本不愿投靠皇太极,但现在的情景,已经由不得他,急忙灰溜溜地挤进了人群之中。
荣轻诺看到自己的右手边空无一人,嘴角扬起一丝让人不寒而栗的邪笑:“荣某定当为众位同门谋取一个好前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