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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位钢琴合作艺术践行者的自我修养

钢琴家李玮捷独家专访

李玮捷以钢琴演奏为出发点，

在钢琴合作艺术的路上不断探索和突破，

让我们看到了钢琴家的另一种可能性。

文字_周晓玲

LI WEIJIE:THE SELF-CULTIVATION OF A COLLABORATIVE PIANIST

对于钢琴家李玮捷而言，2020年的夏天，既是特殊的，又是平凡的。在新冠疫情的大背景下，演出市场面临多种挑战，但他的工作量丝毫不减，甚至比往年更为忙碌：

刚刚结束华语音乐剧大赏上《贝多芬》的音乐总监工作，多媒体亲子古典互动音乐会《你是钢琴家》《玮捷老师的奇思妙想》已排上了全国巡演的日程；同时，由他担任钢琴伴奏、著名女高音歌唱家李秀英老师演唱的“上海音乐学院音才辈出”项目唱片、《爱人送我向日葵——丁善德艺术歌曲集》也在疫情期间完成录制，并出版发行。

这就是李玮捷的工作日常。从独奏钢琴家到音乐剧总监，从学院派艺术指导到“钢琴合作艺术”硕士生导师，他的音乐生涯以古典钢琴演奏为原点画圈，在尝试新的领域和角色中不断拓宽、创造、跨界、融合。

因此，我们很难仅仅用一个词，或一重身份来形容或定义钢琴家李玮捷和他的作品，因为他总能融入多重元素，带给学生和观众不一样的惊喜。在与李玮捷的访谈中，我发现他的钢琴合作艺术多面手生涯并非偶然，也是性格、选择和身份的相互成就。

求学：从工科男到钢琴家，从钢琴独奏者到钢琴合作者

音乐和艺术跨界的种子早早地在李玮捷的童年埋下。不同于从附小一路走到音乐学院的音乐家，李玮捷在普通中小学中成长，大学本科一开始也是选择了汽车专业，本该是工科男一枚。后来，他在当时是上音学生的太太的鼓励和建议下，去德国参加国立音乐学院的入学考试，走上了职业音乐工作者的道路。

但这看似偶然的华丽转身背后也有必然。

“我在很小的时候就先后跟随上海音乐学院的陈孟娴、吴乐懿、赵晓生等几位先生学琴。在老师们的严格要求和父母的严加管教下，我用很专业的态度学习业余爱好。要是我从十八岁才开始接触钢琴，那几乎是不可能完成这种转变的。更重要的是，在经历了其他学科的学习之后，我理解了‘热爱’的含义，可以更加肯定地告诉自己‘我爱音乐’，愿意将音乐作为我的职业，成为生命中的一部分。”

作为一名有着工科跨学科背景的钢琴家，科学理性的思维方式给李玮捷的艺术创作和日常教学带来了很多不同的感受。他认为最大的收获就是“万物相通”的道理，不论科技还是艺术，底层的逻辑都是相通的。艺术绝对不只是单纯感性的释放，它也有着完全理性的设计。

“举个例子，我们经常说，‘这句旋律要弹得像梦幻般，如远方的月光。’但如何能够真正做到‘梦幻般’‘像远方的月光’一般呢？那就要落实在肌肉控制上，手指用哪一个部位，用怎么样的动作来进行弹奏都有着非常科学、明确以及量化的标准。除此之外，有些情况下对于作品宏观上的一种认知，就像以前看工程图纸，作品有可视化的结构存在。”

在德国吕贝克国立音乐学院和汉堡国立音乐与戏剧大学的求学经历是李玮捷职业音乐生涯的开始。跟许多钢琴家不同的是，除了钢琴独奏学习外，他将一部分重心同时放在了当时在国内尚未引起重视的“艺术指导”专业上。

在德国，艺术指导被称为“Korrepetitor”（合作者），是一门钢琴合作艺术。在李玮捷的第一堂艺术指导专业课上，老师给出的第一句忠告就是：“请记住，你不只是一个伴奏，你是一个钢琴家。你和歌者是同等重要的两个个体，但是你们要一起呼吸，一起聆听，创作出最美丽的声音带给观众。”这句话对他之后的学习工作理念影响颇深。

当时每学期都有“室内乐”学分需要完成，因而室内乐是学习的重心，这恰巧也是李玮捷的兴趣所在。“我特别喜欢和声乐的同学合作，所以在我的室内乐合作当中，有大部分精力是和各种不同声部的声乐学生一起学习、上课、参加比赛、合作音乐会等。几年下来，曲目量就很丰富。为了比赛和音乐会，我会上各种大师班。这些都为之后再次深入学习以及攻读艺术指导专业做了很好的积累。”

跨学科的学习背景塑造了李玮捷不同的底层思维能力和开放的心态，艺术指导的学习经历又让他寻找到作为钢琴家的更多切入口。而这些，为他之后致力于钢琴合作艺术实践以及各种跨界跨身份的艺术尝试打下了坚实的基础。

有些情况下对于作品宏观上的一种认知，就像以前看工程图纸，作品有可视化的结构存在。

——李玮捷

与歌者合作，与剧组合作：从艺术指导到音乐总监

李玮捷在上海音乐学院的工作重心是在“艺术指导”上。在疫情期间，他和著名女高音歌唱家李秀英老师合作完成了他的第二张艺术歌曲专辑《爱人送我向日葵——丁善德艺术歌曲集》的录制。

丁善德的艺术歌曲和声色彩变化极为丰富，变化音、变节奏、复合节奏、复合调性等也经常得到运用，因而对歌者和钢琴演奏者都提出了很大的挑战。

在整个录制过程中，李玮捷印象最深刻的就是《蓝色的雾》。这首作品用高度艺术化的手法去表现宏大的爱国主题：作品一开始用复杂的织体和多变的和声来表现日出前蓝色的晨雾，然后晨雾中传来远处工厂里叮叮当当的铁锤声（完全用钢琴演奏出来），到最后日出雾散后的振奋人心。钢琴部分非常难弹，但没想到他录制的时候一遍过。

录制的顺利得益于与李秀英老师的合作。很难得的是，两个人的合作并不是完全按照“固定节奏”走，更关键的在于彼此之间“松松紧紧”的把握，以及演奏中的暗示和反馈，即合作中的默契。李玮捷说：“李秀英老师很善于给钢琴必要的暗示，就像戏剧中的演戏，我给的戏对方能接住，然后又回抛给我。这完全让我感受到一种合作的愉悦感。”

除了演出和教学以外，李玮捷也担任硕士生导师，专业方向是上海音乐学院今年新设立的“钢琴合作艺术”。对于这个专业，李玮捷提醒意欲报考的学生：“艺术指导绝对不是一个独奏弹不好，所以退而求其次的选择；相反，在舞台上不仅要把自己的钢琴部分精准、精彩地演奏好，并且无论遇见怎么样的合作伙伴，都要很‘善意’地和他们共同呼吸，尽量完美演绎作品。”他说：“之前国内很多院校对于艺术指导的工作范围还比较模糊，但现在大家开始认识到艺术指导工作的重要性，开始充分肯定其存在的意义和作用。我们上海音乐学院以唐哲教授为团队首席教授开设了‘钢琴合作艺术’的研究生招生方向，在这个领域一定会做得越来越好。”

如果说艺术指导这一角色是跟歌者的合作，那么作为音乐剧音乐总监的李玮捷就是跟整个剧组的合作，是对其合作能力和音乐能力的极大拓展。

首先是与乐队的合作——音乐剧中的乐队大量使用电声乐器，因而对电声乐器的了解以及古典乐器与电声乐器的配合成为了基础中的基础。

“每一部音乐剧都有根据演出现场做大改动的可能性。像我之前做音乐总监的《火焰》，作曲家的原谱中就表明，音乐可以根据情况改变。所以我为了契合剧情，专门加了一个大提琴进去，并且由我完成编曲以及部分重唱的创作。音乐剧的音乐总监需要了解得更广，自己弹得好还不够，需要拥有编曲的概念和能力。”

他印象最深刻的是与作曲家千住明的合作。在音乐剧《白夜行》排练期间，千住明老师一直在上海。“我会根据中文唱词来帮助他更好地写旋律，也会跟他沟通戏剧的情绪、作曲的改编和配器等等。”

对于李玮捷来说，音乐剧音乐总监工作中最难的部分是乐队和整个剧组的时间协调。“如何保护乐手的时间？因为整部音乐剧涉及的部门太多，结构太庞大了，如果各个部门都拖一点点时间，乐队就要stand by很长时间。所以作为音乐总监，我一直把乐队时间放在第一位，在保证完成排练任务的前提下，保护乐手的积极性。这也是作为音乐家的初心之一。”

从艺术指导到音乐总监，从与歌者的合作到与剧组的合作，这看似高难度的跨界，在李玮捷看来也是水到渠成的事。

作为音乐总监，我一直把乐队时间放在第一位，在保证完成排练任务的前提下，保护乐手的积极性。这也是作为音乐家的初心之一。

——李玮捷

钢琴教育普及中的合作：亲子音乐会和室内乐比赛

作为独奏钢琴家，李玮捷的一系列亲子音乐会得到了热烈的市场反馈，多媒体亲子古典互动音乐会《你是钢琴家》《玮捷老师的奇思妙想》音乐会甚至一度取得了某购票门户网站品类复购率第一的好成绩。

作为古典钢琴家，他为何会将亲子音乐会作为一个“爆款”切入口？而且跟大家印象中“高冷”的钢琴家形象不同，他会在演奏时扮演成琴童等角色，特别有趣。

“首先是因为我也是两个孩子的父亲。自从有孩子之后，我的关注点开始更多地落在了亲子方面。同时在长期的教学当中，我发现很多家长对孩子的艺术教育都很重视，但由于很多家长没有儿童教育知识的背景，往往感到有心无力，所以我就琢磨起亲子互动音乐会了。我想做一个让孩子听得懂、喜欢听，又可以学到知识，最重要的是家长也能在音乐会中有一些启发的亲子音乐会。家长也是孩子钢琴学习中的合作者。在音乐会中，我也是从一个家长的角度出发的。我不再是一个很有距离的钢琴演奏者，我会在舞台上有很多表演，扮演各种不一样的琴童，扮演不一样的角色，这样孩子和家长就会有强烈的共鸣感。第一场《你是钢琴家》音乐会2018年5月在福州预演，之后在全国巡演中不断进行修改和升级，至今已经连续演出超过六十场。当然我还在不断升级调整，希望带给观众更完美的作品。”

此外，李玮捷还不遗余力在业余音乐教育中推广钢琴合作艺术和室内乐。在国内钢琴比赛蔚然成风的背景下，2019年由他牵头举办的“BMC/中德青少年音乐家比赛”中的室内乐组比赛，显得特别与众不同。

李玮捷谈道：“室内乐在德国是非常普及的，而且是自古以来的一种家庭娱乐，比如莫扎特家庭。德国的学校里也有交响乐团以及室内乐团来给孩子们更多合作的平台。从乐器学习角度而言，参加室内乐学习给予孩子的收获太多了，比如聆听、敏锐和格局，这些在独奏学习中较难得到训练。”

同时，室内乐学习对于孩子也是一种“艺术社交”。现在很多家长都会对孩子进行“情商培养”，室内乐就是最好的方法。“因为室内乐需要和其他小伙伴一起演奏，孩子们就要学会如何与别人沟通、交流，这些都是在教学生进行团队合作，并且还会让孩子们拥有责任心，不能因为自己没有练琴而耽误了大家的排练。”

有的人适合专注于某一个焦点，有的人适合跨界融合，不同的个性也让艺术的世界变得更丰富与多彩。李玮捷以钢琴演奏为出发点，在钢琴合作艺术的路上不断探索和突破，让我们看到了钢琴家的另一种可能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