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初心
看着左清这副死缠烂打的模样，赵陈有心想要去将她拉回来，但习东升却阻止了他。
“放心，我与李德荣私交不错，他不是一个心胸狭隘的人。”习东升道：“还有，最近几天他在我面前比较高调，让他尝尝这小丫头的苦头也不错。”
末了习东升又道：“有时间吗？”
赵陈忙道：“有的，有的。”
“那好，你跟我来喝杯茶吧。”
跟着习东升一路来到一个僻静的小茶室内，习东升伸手示意赵陈坐下。
两人面对面做好之后，习东升并未开口，而是缓缓泡了一壶茶，手法娴熟。
很快，茶香便开始四溢而起，习东升为赵陈道了一杯，将其轻轻摆放在赵陈面前，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赵陈连忙接了过来，轻轻喝了一口。
“听左清那小丫头说，这个设计是你一个人独自完成的？”习东升似不经意道：“还说只花了不到一个月的时间？”
赵陈点头道：“她说的没错。”
习东升轻微点了点头，“嗯，不错。你能振作起来，我是打心眼里为你高兴的。”
“让教授担心了。”
习东升端起茶杯，不过杯沿只刚刚碰触到嘴唇，他却将茶杯放了下来，“大学时候我是非常看重你的，我已经数十年没有见过如你这样天资优秀的学生了。我一直以为在将来你会有出息，大出息。但是我怎么也想不到，你怎么会剽窃你导师的作品？”
剽窃？我导师的作品？
赵陈猛地抬起头来，眼神复杂。
难怪前一段时间习东升对自己的态度很是恶劣，也难怪自己会被开除研究生，难道自己真的做了这样的事情吗？就在那扑朔迷离的一年之内？
可是，我怎么会做这样的事情？
他知道自己在那消失的一年里颓废异常，整日酗酒消愁。但是就算是在这种状态之下，他也看到了自己留在床头柜里的那一本笔记——一行一行工整地写着欠别人的欠款。
心死之际还能挂记着别人欠款的自己，怎么会做出这样的事情来？
赵陈心中思绪如大海翻涌，久久不得平息。
看着赵陈的表情，习东升忍不住问道：“你可不可以告诉我，你为什么要做这样的事情？”
赵陈苦笑一声，摇了摇头，端起茶杯来喝了一口。
习东升叹了一口气，也跟着喝了一口茶，道：“我相信你的为人，你这样做必定是有苦衷的。但是这不是借口。很多杀人犯都是有苦衷的，实际上也都是一个可怜之人，但并不能以这些来洗脱他的罪名。有一段时间我对你很是苛责，对你态度很是不好，一来是我确实厌恶剽窃他人作品之人，二来，我也是恨铁不成钢。”
赵陈低声道：“教授费心了。”
习东升摇了摇头，又道：“实际上，原本你将你的设计作品投过来的时候，我是打算将你直接筛选掉的。后来看了一眼你的作品，确实很惊艳，这才选择让你尝试一下。如果不是你的作品确实很惊艳，而不是仅仅与王江寒的作品不想伯仲的话，我也是不会让你来参加这次招投标的。还是得感谢你自己。”
赵陈没吭声。
习东升为赵陈添了茶，继续道：“你能浪子回头，我很开心。但是这并不代表你的这个污点就已经被洗清了，这是不可能的事情。有时候我们不得不说社会很残酷，一个被逼无奈而偷了东西的人从牢里出来之后是很少会有人接纳他，就算他早就已经洗清革面也是如此。而对于设计师而言，剽窃，就相当于是杀人。你杀了别人的心血，然后你后半辈子都要为此买单。你做了错事，就得要承担。今后你的路，很难。”
“我知道，如你这样的年轻人或许心高气傲。前有招标会拔得头筹，后有李德荣真挚邀请，你觉得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习东升喝了一口茶润了润喉咙，接着道：“但这是错的。李德荣初次接触你，平时这些大学生、研究生的事情还摆不到他的台面上，他也不会去关注，所以他并不知道你曾经做过什么样的事情。而等他知道了之后，你认为他还会将你当成自己关门弟子来看待吗？他估计还是会担心你今后会抄袭他的作品。”
赵陈脸色不大好看，微微捏紧了拳头。
习东升他轻飘飘看了赵陈一眼，“所以，我认为你拒绝李德荣是一次非常正确的决定，不管你是否考虑到了这一点，这都是最佳的决定。所以我说你今后的路很难。”
赵陈缓缓呼出一口浊气，道：“请教授指点。”
习东升沉默了片刻，便道：“指点谈不上，主要看你是想走怎样的路。假使你想平平凡凡混个小富贵过一生的话，你已经有平台了。温饱思淫欲，人人都想自己住得比别人好，因此园林设计发展是大势，尤其是私家园林。很多富人并不了解设计界的事情，也不想了解，所以他们会选择相信你。这样说吧，只要的作品好，性价比高，他们就会选择你，而完全不在意你的作品是否抄袭。就算他知道你给他的作品是抄袭的也无所谓，他知道，反正到头来事情找不到他的头上去。所以，你若是想混个小福贵的话，已经是绰绰有余了。”
赵陈道：“另外一条路呢？”
习东升叹了一口气，“另外一条路就难喽。若是你想成为大设计师，只得靠运气！要想成为举世闻名的设计师，就必须要能拿出一件能拿得出手的，非常优秀的作品出来。这件作品得必须要实实在在做出来，摆在世人的眼前，而不是几张图纸，一个模型。而这与私人别墅私人园林不同，让你去设计的这块地必定规模浩大，万众瞩目，否则达不到让你举世闻名的地步。在此前提之下，业主们就需得考虑问世之后对公众造成的影响。如果有选择的话，你觉得他们会选择一个履历清白的设计师的作品，还是选择一个曾经有抄袭前科的设计师的作品呢？就算他们明知道你的作品是你自己独立原创，他们还是不会选择你，因为他们不能让此园林背上一个‘或许是抄袭作品’的名声。所以我说要有运气，要有一位贵人不顾众意选择你，否则，你就算是有三头六臂也无处施展，有万般能力也无济于事。”
赵陈面色复杂。
习东升叹道：“有些时候，一步错了，这辈子就都完了。”
赵陈道：“多谢教授指教。”
茶壶中剩下的茶水有些凉了，习东升将其缓缓倒在茶宠之上，然后又冲了一壶茶，给赵陈添上。
“罢了，说点开心点的吧。”习东升道：“说说吧，你是想让我将这块地承包给你，还是想直接将这份设计出售给我？”
这两种选择有很大的不同，作为设计师，他是有权利承包的。就算他一个人忙不过来，手里没有施工的资源，也可以找门路将工程转包给其他人。
园林工程是很挣钱的，价钱都是按每平方米多少钱来算。有些时候，一大片绿地铺设或许就只需要十几个个工人干上一周的时间，就能入手几十万。
所以，只要他放出话去，想要承包的人大有人在，很多包工头或者园林小公司肯定争先给他送钱讨好以求自己能得到这个工程。
而转包给别人之时，他也可以在其中压价。
就好比习东升拿出三百万给他来修缮别墅园子，而他则可以以两百五十万的价钱全权承包给别人。
什么都不用做，五十万入手，平时承包方送礼、请吃饭也是少不了的。
但也有弊端，他承包之后就得担责任。预算三百万，三个月能做完的事情，因为你管理不利，超出了三百万或是三个月还没有完成，亦或者树死了等质量问题，是要扣钱的。要是工地上有工人意外受伤甚至死亡，也是需要担很大的责任。
当然了，做室外园林工程很少有工人受伤，但是也不是完全没有这个可能。
而将自己的设计出售则不用考虑这些问题，直接按每平方米多少钱的价格将设计卖出去，拿钱走人，而后一切与我无关。
但是肯定入手的钱至少缩水了三分之二。
赵陈想了想，如果承包的话自己至少大半年可以躺着挣钱，但是也必须经常去工地巡视，毕竟出了问题要被问责的。这就代表着他需要长时间留在上京，而且也没有多少时间去设计，更没有时间去照顾馒头。
还有，他没有施工的经验，也难保不会被那些经验老道的包工头给坑了。
于是赵陈道：“我还是出售我的设计图纸吧。”
“连价钱都不问一下？”
赵陈笑道：“不问了。”
习东升满意地点点头，“你这孩子我很是喜欢，尤其是喜欢你这初心。若是你承包，估计也没时间去做其他事情。天天处理着工地上那些烦人的小事，听着那些老油条的阿谀奉承，人指不定就会沉沦下去。”
末了习东升叹了一口气道：“若是你能一直保持这这份初心，你又何至于此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