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我不想快快长大
在简单的心里,岁月不仅仅是一把杀猪刀。
它还能让你改变许多。
岁月让他快速褪去了莽撞、自傲、清高以及不知天高地厚的勇气。
简单在同龄人是最沉稳、勤勉的那个人。
骆寒露跟随儿子简单初来乌城市,为了不给简单增加心理负担,让他仍像往常一样平静安心的上学。
她自己在乌城经济公司当保洁员的事情,一直未给儿子简单挑明。
至今为止,简单仍像他上次猜测和期待得那样。
能干坚强的妈妈,在乌城经济公司从事文秘工作。
一个周五的下午,参加完篮球赛的简单,兴冲冲地在乌城大学的校门口随着等车的人潮搭上270路车。
站在车尾的他右手抓着公交车上的拉手,左手随意地插向校裤口袋。
也许个儿太高的缘故,他微躬着腰,面朝着车窗外看着外面的风景。
只见他一头浓密的头发,白皙的脸庞,浓眉长眼,高挺的鼻子,还有那张“地包天”的嘴长得像极了爸爸简朴。
嘴上那毛茸茸的胡须、突起的喉结和他变音的嗓子,让外人感到一米八左右的他,仍还是个孩子。
简单看着窗外一闪而过的景物,嘴角微露出一丝狡黠的笑意,他准备给妈妈一个意外的惊喜。
中途中又转了69路公交车后,简单终于站在妈妈打工的那家经济公司的大楼前。
他抬头眯着眼望着白色钢化玻璃装饰的高大而气派的五层经济公司大厦。
通身雪白,像一个美丽的现代白塔耸立在乌城市中央。
简单的心里涌出一股暖流。
心想,多少人想削尖脑袋挤进这在省城远近闻名的以待遇、福利令人垂涎的单位来工作。
自己的妈妈虽患病,但能在这座大楼内上班,至少也是个令人羡慕的事情。
他踏进公司大院,第一个感觉就是整洁清新。
石板铺成的地面没有一点果皮纸屑。
人行道两旁站立着一棵棵古槐树,枝干粗壮,枝繁叶茂,仿佛一把把绿绒大伞,为过往行人遮挡盛夏的骄阳,给行人送去一股清凉舒爽。
古槐下是两排石凳,上面非常干净,没有一点灰尘,经济公司楼前是个大花池。
简单走进大厅,只见里面人潮窜动,声音嘈杂。
不同族别的男女老少正三人一堆、五人一群的商议着各自购买的基金和股票。
每个人脸上洋溢着喜悦的笑容,看来最近股市行情不错。
简单绕过人群来到交易窗口前,每个交易窗口都排满了人。
他看到柜台玻璃上标明的“业务咨询服务台”前坐着一位20多岁的身体赢弱的小伙,正专注地盯着电脑研究着什么,
这小伙的前面没有一个顾客,在整个服务大厅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简单快步走到跟前,打听道:“你好,请问文秘室在哪里?”
江忧正埋头研究他跟踪快2年的一家上市合资企业今天的交易情况。
他有点不耐烦地抬起头来,看到眼前的这位不到20岁的大男孩,棱角分明的脸庞、那双深邃的眼睛,愣住了,心里寻思这真是个靓仔。
简单看着眼前这个小伙木呆的样子,再次询问:“你好,请问秘书室在哪儿?”
江忧的眼睛珠骨碌一转,告诉简单:“三楼右拐,办公室门上都贴着呢。”
简单欠身道谢后,快速离去。
不一会儿,骆寒露拖着疲倦的步伐从地下室来到大厅。
她走到大厅的便民服务台,从里面的简易桌的抽屉里,拿出自己的茶杯到热水器上接了一杯凉开水。
骆寒露仰头“咕咚咕咚”一口气喝完。
稍休憩片刻,把茶杯放回原处,又开始了她的工作。
她来到大厅的空桌椅处,将股民们随手扔弃的纸张等废品收集起来,装入小纸箱。
一会儿,又拿抹布将桌上残留的污渍擦拭掉。
忙完大厅的清洁卫生,骆寒露又回到自己的办公室。
此刻,走在三楼的简单,想到一会儿就在这豪华的大楼内见到妈妈,并做个恶作剧吓吓妈妈时,简单挺挺胸向右边走去。
他沿着楼道内门上的指示牌找到文秘室,停下脚步用右手摸了下喉结,清了清嗓子轻轻的敲了两下门……
简单不知道自己怎样从文秘室走出来的。
当文秘室那位妖冶而美丽的女子听说简单来找妈妈骆寒露。
她热情地接待简单,并告诉他,按照常规,身为保洁员的骆寒露现在很可能在地下室的库房内,清理在证券交易大厅捡回的易拉罐、塑料瓶等回收物品。
简单听说妈妈是清洁工时,他的头嗡的一下,只感到自己的脑袋空白一片.
刚才跟那位漂亮的秘书道别的情景,他都不记得了。
无论如何,他都想不到持有大学本科学历、聪明能干的妈妈,竟然干起了清洁工兼拾荒者的职业。
他慢慢地拖动着铅重般的脚步,沿着楼梯向地下室走去。
刚走到地下室楼梯,简单就听到拐角内的一间房屋,发出塑料空瓶“嗵嗵”相碰的声音。
所谓地下室仓库也就是一间放杂物的房间。
大概七八平方米的地方,低矮的屋顶上挂着一盏度数不太大的白炽灯.
在微弱的灯光下,骆寒露穿着一套深蓝色的清洁工制服,背对着屋门,双手抓着一个编织袋的底部。
她的胳膊不停地上下抖着,将袋内的易拉罐、饮料瓶等空瓶子,往地上的垃圾堆上倒。
她的跟前,已经堆了一座小山似的垃圾回收品。
倒完后,她弯腰将散落在垃圾堆外的塑料制品等往上面扔。
然后右手握成拳头捶捶后腰,用左手背擦拭着脸上的汗珠。
这几天的天气格外热,证券交易大厅的人为了解渴喝了不少饮料。
从早晨九点开门,到现在,骆寒露已经收集了第十六次回收品了.
看来在大厅关门前还能捡上两袋空瓶子,这些空瓶直接交售到乌城市最大的“飞飙回收站”。
每个可以卖2分钱,平时每袋子可以装下100多个空瓶。
如果易拉罐空瓶多,将易拉罐踩扁再装入编织袋,数量会更多。
这样计算下来,骆寒露可以进帐50多元钱,今天收获不错。
在证券交易公司上班三个多月来,骆寒露仅这笔收入就5000多元。
简单望着妈妈的背影,鼻头一酸,眼泪吧嗒吧嗒落了下来。
他不相信,面前的妈妈就是那个宁城中学的名师骆寒露。
骆寒露欣喜地看着眼前这一堆“战利品”,虽然已经劳顿了一天,但骆寒露完全忘记了劳累。
她刚转过身就来了个“急刹车”,不知所措地呆立在原地。
儿子简单正站在门口,肩膀斜靠在门边,泪眼朦胧地看着自己。
望着脑袋左右摆动,已经泪流满脸的简单。
骆寒露刚才满心的喜悦,已被吹得烟消云散。
她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感到嗓子被什么东西堵住了。
从她嘴里发出一声嘶哑、低沉而又虚弱地,只有她自己听得到的带着哭腔的呻吟,“简单……”。
还没说完,她立刻像泄了气的皮球,蹲下身体将头埋在双膝间,肩膀抖动着“呜呜”的抽泣起来。
这段日子在儿子面前精心伪装出的坚强、快乐的母亲形象,今天如一张薄纸被捅破了,长时间压抑的委屈和伤感,今天总算痛快淋漓的爆发出来。
虽然她知道简单早晚会知道这件事,她自己也做好了充分的心理准备,决定在合适的时间亲口告诉儿子,但没想到简单会以这种方式知道自己隐瞒的秘密。
作为一名刚刚重拾生活信心的母亲,儿子的快乐已经成为骆寒露的快乐,儿子的悲伤也成为骆寒露的悲伤。
此时已经处于弱势群体中的她,唯一的希望和前途,就是让儿子快乐健康的成为一名优秀的人才。
简单走到妈妈身旁,这个20岁的男孩左膝屈着,右膝抵着地面半跪着,像个大男人一般用手轻拍着骆寒露的后脑勺。
骆寒露仍将头埋在双膝间像个撒娇的孩子般左右摇晃着双肩,不让简单管她,她今天要哭个够,哭个天昏地暗。
这是她长到42岁以来第一次这样肝肠寸断、悲伤欲绝地痛哭。
当姑娘的时候,乖巧听话的她,在爸爸妈妈那“老母鸡护小鸡”般得呵护下无忧无虑地长大。
刚嫁给简朴时,虽说因简朴婚前的巨额负债导致家庭经济拮据,几乎每天过着伸襟见肘的生活,有时连买一支牙膏的钱都没有,可这些都被俩人如胶似漆的感情冲淡了。
那时债权人几乎每天到家里追帐,没办法,简朴只好外出躲避,骆寒露只好迎难而上,。
债主们说些难听的,甚至侮辱性的话语,逼得她厚着脸皮四处想法借钱还帐时,她没有哭过。
结婚那年的那个天寒地冻的冬天,为了省下五元钱的路费,一个周日的早上,她在羊肠小道的积雪中,艰难地挪动着脚步徒步去找在木材厂的简朴,以至于脚上穿得棉布鞋结了一层厚厚的冰、冻得双脚麻木,简朴双手捧着她的脚泪流满面时,她没有掉一滴眼泪,反而安慰着痛哭的简朴。
母子俩畅快淋漓地大哭一场后,简单似乎瞬间长大了。
骆寒露母子俩在地下室抱头痛哭时,江郁办理完业务,准备请骆寒露吃个便饭,以报答上次她的不嫌弃之恩。
来到地下室,江郁难过地望着这对母子,进也不是,出也不是。
还是简单察觉到有人进来。
简单站起身伸手拽起瘫坐在冰凉地面上的妈妈。
骆寒露看到江郁一脸的担心,难为情说道:“江郁,不好意思。”
江郁摇摇头,真诚的语气说道:“骆大姐,谁还没个难过的时候呀。今晚,有空吗,我请你跟这位小弟弟吃个便饭。”
从此,简单的生活里多了个忘年交。
性子孤僻的江郁跟简单无话不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