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错的每一道题,都是为了遇上对的人,而对的每一道题,让你遇见更好的自己
——《高考必刷卷》
01
周颜靠在教室窗边,瞪着两只眼,将脖子抻得老远。
盛意一回来就见他这么个贼眉鼠眼样,抬眼看了看外边,又看了看哈喇子都快要淌出来的周颜,一个巴掌拍他脑袋上。
“看什么呢?”
周颜愣是吓得差点从窗户翻过去,回头看清了人,把盛意肩膀一揽,手指了个方向。
“看。”
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盛意看到走廊尽头站着一个高个子漂亮女孩,扎着清爽的马尾,正与身旁的人交谈着什么,露出一丝甜美的笑容。
盛意眉头一皱:“谁啊?”
周颜恨铁不成钢地瞥他一眼:“白瞎了你这长相,陶子苒你不记得了?就文科实验班的学习委员,钢琴十级,学习贼棒,长得贼漂亮的那个。”
盛意再次打量一番后,认真地回答:“不记得。”
“不是,盛意你腺上激素是长偏了吧?”周颜拍拍他,“你有没有觉得这陶子苒长得……真像我未来老婆。”
盛意嗤笑:“你高一还说隔壁班花长得像你未来孩子的妈。”
“这不是她后来看上你了吗?我忍痛割爱,你还不乐意了。”周颜一脸痛心地打量着对方。
遥想当年,隔壁班班花天天红着脸拿着手工小饼干往盛意桌上送,结果他那段时间追NBA直播追到魔怔,嫌班花挡了他的手机屏幕,愣是把人家给说哭了。
所以说上帝还是公平的,给了一张顶好看的脸,连带着会给你一个完全不开窍的脑袋。
“说真的,兄弟,你从小到大,不会真的没对哪个女孩子心动过吧?”周颜多了句嘴。
和女孩子玩多没劲,盛意呵呵,一个“没”字脱口而出,就看见苏以沫正巧从走廊那头走过来。
那个“没”字后没下文了。
周颜看他直勾勾地盯着走廊眼都不眨一下,古怪地说:“怎么了兄弟,又觉得陶子苒长得不错了?”
盛意将目光收回:“没,女生在我眼里都一样麻烦。”
像是要证明什么,他又加了句——
“骗你是小狗。”
02
老许将全年级总排名递给苏以沫,看着眼前文文弱弱的小女孩,也是打心眼喜欢。
“你的成绩从高一开始就一直很稳定,我听说分班考试你是因为低血糖昏倒了,所以没能参加最后两门。”
苏以沫点点头,手上那份成绩表仔细地列出了单科排名和总成绩排名,她的语数英成绩单独拎出来都和薄简晨不相上下,理综是她的强项,若是全都考完了,没准还真能将第一给拿下。
“不要有心理负担,你的基础好,虽说在2班是有点屈才,但以后也可以为我们班争光。高三前估计还有一场物理竞赛,得要好好准备。”
老许两手握着保温杯,嘟囔了一句:“那个盛意,要是有你一半省心,我做梦也会笑醒。”
苏以沫瞥见末端一栏惨不忍睹的成绩与排名,突然就想起了那双含雾的眼眸,凝在眼前赶也赶不走。
“你以后学习上能帮就帮他一下,他也就看起来凶点二点,其实是个好孩子……”老许絮叨了几句,又觉得说多了不妥,咳嗽了一声,“你懂我的意思吧?”
苏以沫笑了笑:“老师,我尽量。”
出办公室时,外面的天空又蓝又亮,从这能看到操场一角,几个同学正结伴奔跑在主道之上。
苏以沫往下看,中间长凳上坐着个小麦肤色的女生,抱着一把深绿色的吉他。
她校服外套微微敞开,露出的衬衣下摆被风扬起。
明明都是蓝白相间的校服,总有一些人能把它穿得特别有型。比如她,还比如男生眼里的女神陶子苒。
可能是因为他们个子高还玩乐器,又或者是他们天生自带的独特气质。
反正都是苏以沫没有的。
她叫什么来着……
苏以沫停顿了几秒钟,随后冲着楼下脆生生喊了一声“沈清乖”。
沈清乖抬眼,看到苏以沫伸出一个圆溜溜的脑袋,露出两颗小虎牙,笑得和那天一样灿烂,朝她招招手。
苏以沫和沈清乖聊了几句才知道,沈清乖玩吉他玩得特别好,甚至在校外还和别人组了个乐队。她读的文科,和陶子苒一样在文科实验班。
是不是有音乐细胞的人,都又美又优秀?
以前苏以沫爸妈也曾设法对她的各项兴趣进行无死角开发。那时家境不像现在这么好,但他们还是咬咬牙,给苏以沫在少年宫报了小提琴班。学期末少年宫组织学生参加比赛,排在苏以沫前面的那个男孩子穿着崭新的白衬衫,衣袖留着好闻的薰衣草味,他站在舞台上,乐曲悠扬,琴音环绕,享受着台下羡慕的目光。
下场时,他还红着脸对她比了个加油。
苏以沫也红着脸,吓的。
轮到她时,她站在几百人的演奏室紧张得两腿直打战,五花八门的乐谱跟揉碎了一般在脑子里翻滚,第一个音就直接冲到大西北再也拉不回来。
硬着头皮在笑声中拉完整首曲子,苏以沫回家大哭一场,再也没碰过和乐器有关的任何东西。
天赋这东西,不服不行。
“其实我不该来市一中的。”沈清乖递给苏以沫一块薄荷味的口香糖。
按她本意,是该直接去艺术高中专心创作写词实现毕生音乐梦想,而不是在市一中这个只要学不死就往死里学的地方虚度光阴。他爸气得脸都绿了,说狗屁的梦想,小孩子懂什么叫作未来。
沈清乖脾气完美遗传自家老头,当时也火了,嚷嚷着要反抗要革命,结果最后志愿还是填的市一中。
她委婉地表示,反抗失败了。
不过她爸也退了一步,只要她的成绩还保持优异,他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随便她怎么造作。
所以她抱着不撞南墙不回头的决心,咬牙挺进文科实验班。
“我特羡慕你,有个目标很好,做什么都有动力。”苏以沫嚼着口香糖说。
沈清乖笑:“动力这种东西,也不需要非得是什么高大上的东西。比如为了得到更多一点的零用钱,为了周末早一点追完连续剧,为了填高考志愿时能填一个自己喜欢的城市。”
“我倒是觉得一切冥冥之中自有定数,活着开心就好,错的每一道题,都是为了遇见对的人;对的每一道题,都是遇见最好的自己。”
沈清乖特帅地撩了下头发:“你看,我这不遇见你了。”
“你现在特像个哲学家。”
“我不想当哲学家,历史上有名的哲学家都秃顶。”
话音刚落,两人一起哈哈大笑。
驰骋直奔千里远,翱翔必指九天高。
沈清乖的动力是音乐。
那么她呢,她拼命努力的动力又是什么?
“欸,你饿不,咱去食堂吃点?”沈清乖提议。
苏以沫一口答应。
现在正是午休的时候,食堂人满为患,她们到的时候,那队伍已排得老长。好不容易打到饭菜,转了半天也没找到落脚的地方。
“沈清乖,苏学霸,这儿!”
周颜握着筷子的手举得老高,嘴里塞着一只鸡腿,含混不清地喊。
盛意也在,坐在位置上,握着部手机盯着。
“你俩怎么过来吃食堂了?”沈清乖好奇道。周颜还好,盛意这人嘴巴最刁,这也不吃那也不吃,一盘青菜都能给你挑出一页纸的毛病来。
“别说,我怀疑学校就是针对我们,最近出了个新规矩,不让外卖进学校。你说这不是硌硬我们吗?咱出不去,他进不来,只能隔着个铁门干瞪眼。”
周颜叹了一口气,低声笑着去摸盛意的后脑勺:“可怜我盛哥逼着自己去吃这夹生的饭。”
不是他给学校抹黑,就冲着刚刚那打菜阿姨手抖的那频率,他真想洋洋洒洒写封投诉信一把拍在校长办公桌上。
可惜了,那高清摄像头就对着那办公桌前面。
盛意不耐烦地把周颜的手打掉,正好就见苏以沫低头默默吃着餐盘里的食物。
他一愣,顺势瞅见那盘子里全是绿油油的菜叶子,和老许那特立独行的外套颜色一个样。
盛意觉得,苏以沫太瘦了。
跟营养不良似的。
盛意深受自家老妈的洗脑十八年,觉得天下的女孩都和她一样又能吃又能闹,宛如蚂蚱般天天在他跟前蹦来蹦去。
哪像苏以沫,跟个瓷娃娃一样一捏就碎。
他拿起筷子,将自己盘子里的排骨一块一块地往苏以沫盘里放。
苏以沫抬头,一脸不解地盯着他。
“我不想吃了,你帮我吃掉。”他蛮不讲理地说。
“盛意,太过分了,怎么可以把不要的给我们苏同学,这种困扰交给我就可以了。”周颜大呼小叫地丢了手里的鸡骨头,抄起筷子就往盛意盘子里伸。
盛意一个杀人般的眼神瞪回去。
沈清乖瞅了眼盛意,若有所思地笑。
苏以沫轻轻皱起眉头,刚想着怎么拒绝,盛意口袋里的手机就响了起来。
来电铃声极其喜庆,开口就是《好运来》高潮部分。
苏以沫没忍住,勾了个笑容。
苏大优等生难得笑一次,周颜来了兴致,和两个女生说:“知道为啥盛哥的手机铃声是《好运来》吗?前几天咱们和几个兄弟开了局LOL,不知是撞了什么霉运,三局连输。后来盛哥放音乐解闷,无意间转到了这首歌,你猜怎么的,那局直接躺赢,赢得那叫一个漂亮,所以之后他手机铃声就设这歌了。”
“那还好是《好运来》。”沈清乖插了句嘴。
“此话怎讲?”
“要放的是《大悲咒》,那可不就把你们一伙人给超度了?”
“……”
“沈清乖你想打架就明说吧。”
盛意接完电话,往滔滔不绝的周颜脑袋上一拍。
“别贫了,那几个兄弟喊我们去操场打球,听说是高一的找咱们高二的单挑。”
周颜一听不乐意了:“这一届高一皮得很没有身为学弟的自觉啊!那还等什么,咱去给他们一个下马威。”说着就跟在盛意后头怒气冲冲地走了。
沈清乖叹了一口气:“他俩这脾气,就没变过。”
“你们好像很熟的样子。”
苏以沫纠结了一会儿,还是本着不能浪费的原则慢条斯理地嚼着那几块排骨。
沈清乖点头:“我和周颜就是段孽缘,也不知道为什么,从小学到初中都是一个学校一个班的,从小吵到大的那种,还好高中分班才终于没凑一起。至于盛意嘛……是我们的初中同班同学,和周颜本来不对头,后来莫名其妙就好得能穿一条裤子了。你都不知道,他俩凑一起,简直就是王八看绿豆——对上眼了。”
苏以沫吃饭很少说话,听着沈清乖在身旁介绍着他们几个。
不打不相识,注定一路人。
那些往事无不彰显着“放养成长型”的盛意是如何做到靠着一张嘴气死身边一圈人。
骨子里是年轻气盛的血液,天天宛如背着把两米大刀走哪儿砍哪儿般的气势。
和她那贫瘠规矩的生活完全不同。
虽然她不爱吃肉,但是今天食堂厨师做的排骨,好像味道不赖。
自从盛意、周颜两人从食堂冲出去后,一个下午都没再出现过。
老许气得差点把手里的茶杯扔出去,但茶杯挺贵的,他想了想又忍住了。
刚开学的课程不多,但从薄简晨发来的短信看,他们班单论物理进度已经快要把一本书给讲完了。
几乎每一届实验班的学生都会心照不宣地提前自学完课本上的知识,老师的讲课对他们而言只能起到查漏补缺的作用,通常都是底下人手一套辅导书拿笔唰唰地写着。听到什么漏掉的知识点,他们再短暂地分出那么一丝精力听一听。
听懂了继续遨游在自己那套辅导书里。
所以那排满的各类科目全部可以等同于自习。
老师们乐在其中,也更愿意多留一点时间直攻高考试卷最后一道高难度的大题,书上的定义知识点一概跳过,直接蹦到例题。
苏以沫第一次有些慌了。
这点慌张来自她下课从洗手间回2班时,路过对面那两个文理重点班。
他们下课极少有人会打闹玩耍,不是趴在桌上做题,就是拽着老师询问题目,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在研究什么生化武器到最后一步,马上就可以造好瞄准发射。
她心情复杂地回到2班。
看着蹲在门口的一群男生研究最新出的那一款死贵死贵的篮球鞋,研究得那叫一个透彻仔细,双眼迸发着和重点班同学对学习一样的热情,她心情更加复杂了。
倒也不是个个都这么散漫。
坐在第一排最右边的,那个戴着黑框眼镜,剪着最普通的学生头的女生,叫作夏一一。开学几天苏以沫都没和她说过几句话,她比自己还要不苟言笑,沉默着上课下课,课间除了上厕所喝水,就一直坐在位置上写着一堆布置的作业和买的密卷。
苏以沫隐约能看到夏一一眼下淡淡的青色。
可这么努力的人,怎么会在2班待着。
乱七八糟想了一堆,苏以沫才想起课上留的一道还没解开的数学题。
题目抄了一半,班门口就骚乱起来。
她仰头瞧了眼,只看到几个扭扭捏捏的女孩子,还有他们班一群起哄的男生。
“又是被盛意祸害的小姑娘,估计是来送饼干的,可惜他下午没来。”
那几个女生往教室里看了好几眼,这才恋恋不舍地走掉。
苏以沫笔尖顿了顿,勾出一条细长的划痕。
盛意这么受欢迎吗?
03
老许这堂数学没讲新课,让他们写了一张试卷,下课前指了苏以沫让她帮忙收了放办公室去。
苏以沫点头,将试卷抱成一摞后才轻敲办公室的门。
她喊了声报告,老师不在,窗边却站着个少年,瘦高的个子,嘴角还肿着。
对方抬眼盯着苏以沫,阳光洒在他的脸庞,勾勒出俊朗的线条。
是一下午没见的盛意。
校服衬衫解开了前两颗扣子,松松垮垮地穿在身上,他右手拿着个银色的火机打开又合上。
苏以沫皱了一下眉头。
老许叮嘱她,能帮就帮一下他。
那也得看他乐不乐意。
凭他的性子,估计会笑她多管闲事。
她低头抱紧试卷,擦着他的身旁快步走过去,将试卷放下后掉头就准备出去。
“苏以沫。”慵懒的调子。
苏以沫身子一僵,攥着袖口停下步子。
她没回头,却听见一声轻微的笑意。
“那么怕我?”
她猛地松开袖口,落荒而逃,差点和进来的老许撞上。
老许抬了抬眼镜,狠狠剜了眼盛意:“你欺负人家小姑娘了?”
盛意一脸无辜:“讲道理,我什么也没干。”
老许搬了张凳子坐下:“那咱们讲讲道理,你下午打球打得挺欢的啊。长本事了,还扣着高一的学生不让他们走。人家班主任来找我的时候,我这张老脸都替你丢人。”
盛意站得歪歪扭扭,也不乐意了,把桌子一拍,理直气壮道:“他们几个小屁孩自个先说的,谁输了谁道歉,我这不教他们说话算数吗?”
“那你的嘴怎么回事?”
“噢,被球砸的。”
“……”
老许瞥一眼那撑在桌子上的双手,顺手就抄起直尺往他手背上一拍。
“站直了,你看看你现在什么样子。”
他这些年风风雨雨,什么样的学生没见过,千帆过境风平浪静,唯独翻在盛意这一条贼船上。
他简直是活在石缝中的一株野草,给点阳光就灿烂,给点微风就能刮出暴风雨的典型不安分代表。
头疼。
“你妈和我说,要是管不住你就往死里抽,打死了她负责。”老许幽幽地说。他和盛意的父母认识得早,关系没话说,自然更加“关照”盛意一点。
“别啊,许哥,现在是法治社会,不提倡暴力教育。”盛意笑嘻嘻的,完全没什么好好学习报效国家的自觉,“我是祖国的花骨朵,势必坚定不移地走社会主义道路不动摇。”
“得了吧,我看见你就知道大清为何亡了。”
老许盯着他,一直盯得他背后发毛,忽地冒出一句:“我给你找个同桌怎么样?”
“盛哥,厉害啊!我听回来的人说,你这次在老许那儿领了五千字检讨再创纪录,咱这球打得值!”周颜一看从办公室归来的盛意,狗腿地给他递上一瓶冰水。
“滚,你还好意思说,老师来的时候,你跑得比兔子还快。”
盛意接水灌下好大一口。
他擦擦嘴角,疼得“嘶”了一声,转身瞥见苏以沫坐在位置上写作业。
他看过她的字,一笔一画特别秀气,和自己那张牙舞爪的字比,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所谓字如其人,盛意觉得此话颇有道理。他和苏以沫,大概就相当于败坏风气的问题少年和又乖又柔的好学生。
就仿佛是两条平行线似的。
永不会交叉。
04
老许当时念叨着要给盛意专门调个座位,美其名曰:互帮互助,优生带动差生的学习积极性。
“差生”盛意极其嗤之以鼻,甚至还有点想笑。
他以为老许说着玩的,谁知老许效率极高,第二天刚来学校就通知他坐在靠墙第三排的位置。
不服从就把那一摞不及格试卷打包寄给他妈。
简直丧心病狂。
盛意一肚子气,手搭在后座,嘭的一声,将书包里一堆东西摊在隔壁桌上。
谁敢过来,他就桌子一拍告诉那人这一圈都是盛大爷的地盘,不想死麻利地滚。
“谁敢当你同桌啊,真不知道老许怎么想的,你这种人就适合往后排一放自生自灭。”周颜笑嘻嘻地打趣。
“说真的。”盛意向他勾勾手指,“一会儿我那倒霉同桌来了,不把他弄死,我盛意就是条狗。”他认为老许肯定是给他安排了一位男同桌。
正说着,他们一抬头就看见苏以沫杵在面前一动不动。
盛意差点从凳子上摔下去。
“倒霉同桌”抱着粉色的书包,沉默地盯着那一片狼藉的桌子。
她今天将长长的头发绾成了一个马尾,脸又小又圆,睁着双大眼睛。
一丝发梢黏在鬓角,眼睛蒙着水汽。
像只兔子。
盛意一愣,就这么看着对方温暾地将书摞成整齐的一沓,小手一推,轻轻移到他的课桌右上角。
她坐下,拿出本子不慌不忙演算上节物理课布置的题目。
自始至终,她没说一句话。
见鬼了。
怎么是她?
不可能是她啊。
周颜冲他挤眉弄眼:“兄弟,说话算数,别,弄死你的同桌!”
盛意眼皮子一抬,说了句:“你完了。”抄起一本字典就往他脑门上砸。
盛意心底是紧张的。
说不出为什么紧张,就是一想到这小姑娘搁自己身旁坐着,头几天上课连觉都睡不着。
不过几天之后,他就觉得纠结这事的自己是个智障。
苏以沫根本就是拿他当空气,和他说的话细数而来,基本上都是“借过”“谢谢”“试卷给你”“作业给你”等一些极其没营养的短句。
哦,上午头一次蹦出了六个字:“你的书拿反了。”
偶尔盛意瞥一眼认真听课的苏以沫,心想她到底是讨厌他呢,还是不讨厌他呢?
说讨厌吧,她从来都是温柔的好性子,就算是几个字都是温温柔柔,像是一团棉花打在他胸口,软得他那脾气都收敛了好几分。
说不讨厌吧,两人坐得近,中间却莫名跟隔条银河一样。
盛意烦躁地揉了揉头顶。
他没做什么对不起她的事啊,没凶她,没骂她,顶多有时候逗逗她。
难不成这小姑娘这么记仇?
纠结了半天,最后他还是觉得自己简直是个智障。
距离上课还有两分钟的时候,周颜吭哧吭哧跑到他们后面坐着,戳了戳盛意,又问苏以沫:“欸,刚刚看你去送物理作业了,老许在不在办公室?”
苏以沫在纸上演算着公式,摇了摇头。
周颜打了个响指,将盛意肩膀一拍:“稳了,老铁。”
盛意却嘘了一声闭上眼睛,他们坐的位置靠墙,楼下就是学校的停车场。
“是老许的车没跑,东风标致4008,之前被辆电瓶车撞过,发动机声比一般车要大。”
苏以沫有些诧异地停下笔看他。
周颜一脸佩服:“盛哥,行啊,你这耳朵好使,这都能听出来。”
盛意“低调”两字脱口而出:“车走远了,老许已离开学校,警报解除。”
他将校服一脱系在腰间,从位置下面摸出一个球来。周颜欢呼一声,站起身拔腿开溜。
盛意更绝,踏上窗户就准备跳。
“还有一节课才放学。”
苏以沫冷不丁地叫住他。
盛意被这句话吓得差点摔下去,他稳了稳,将球和身子转了个边,手拽着窗框突然就弯下腰,黑色的眉、黑色的瞳孔和睫毛忽地离她只有短短几厘米的距离。
苏以沫手一抖,将笔给摔下去。
“那么想管我?”
他语气里带着一点欠揍。
周颜走得老远,无奈地对还在那一头的盛意喊道:“别光欺负人家苏以沫,球场都要被高一的小屁孩给称霸了!”
盛意这才直起身子,走时却故意拍了下她的头。
“你别摸我的头。”
苏以沫眉头一皱。
盛意不客气地笑,她真的喜欢有事没事就皱着眉,跟个老太似的。
“你好好学习。”他说。
盛意他们前脚出去,后脚那特符合力学公式的物理老师就拿着张电流表走进来。他巡视教室一圈,看着那空着的两个位置有些不悦,但眼睛滴溜一转,看到苏以沫安分地拿出物理书,眼底又流露出几分赞许。
她的物理成绩比薄简晨还要厉害些。
于是,他又继续开始兴致勃勃地介绍并联的复杂应用。但他如果仔细盯着苏以沫,就能发现她其实是在走神。
盛意说到做到,说不来真不来。
他肆意妄为得从来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
撕了一整张演算纸,苏以沫烦躁地抬头看向窗外。早上还是湛蓝的天空现在只剩下明晃晃的白,那棵据说是镇校之宝的槐树上停着几只麻雀叽叽喳喳个不停。
最后一节课的下课铃响起的时候,班上死一般的压抑气氛才终于活了过来,一群人收了书包迫不及待地往外拥。
苏以沫突然想到一个词:丧尸出笼。
薄简晨又给她发了两条信息。
第一条是今天放学他得留下帮老师整理试卷,还是不能和她一起回家,但是托人给她送了热牛奶。
第二条是告诉她实验班叮嘱要买的资料,指定的书店,指定的图书。
她回了一个“好”,想了想决定还是现在去买了。今天留的作业不多,写完还能抽出时间做几页。
天色渐暗,街道上的车辆极少,两侧也只有零星几个下班的路人。
苏以沫拿出手机,今日推送的新闻:近年来北极冰山急速融化,北极熊即将无家可归。
配图是可怜兮兮踩在浮冰上的北极熊幼崽。
全球变暖又加速了,没准等自己入土为安,世界也要彻底垮掉了呢。她开玩笑地想。
记得小时候,她会掐点守在电视机前等着少儿频道的动画片,熟悉的主题曲响起的那刻,她把自己代入主角,幻想以后成为拯救世界的英雄。
不过,自从发现业务繁忙的英雄也得解数学题后,这个中二梦想就被她给抛掷脑后了。
世界其实不需要他们拯救,离它远一点,它就已经谢天谢地。
来到书店,苏以沫惊喜地发现新到了一批好书,她在书架前流连忘返,磨蹭了半天也舍不得出来。
收银的大妈穿着白色广告衫坐在靠椅上打着瞌睡,瞥了一眼她,一副“还不走”的不耐烦表情。
苏以沫吐吐舌头。
她抱着书袋从书店出来时,天黑了大半,她想着去前面坐公交车回家,于是放缓了步子,慢悠悠地沿着巷子走。
不远处蹲着几个青年,见她穿着市一中校服,吹了一声不怀好意的口哨。
苏以沫这才有所警觉,抓紧了怀里的书埋头往前走。这里是老城区,夜晚路边几乎没人。
听到耳边不间断的嬉笑,她抿着嘴又加快了步子。
背部霎时出了一身薄汗,她正想拔腿就跑,头顶猛地盖下一片阴影,大脑还没来得及反应,她便撞上了一个人。
苏以沫揉着脑袋退后,鼻尖弥漫上一点淡淡的薄荷味。
“小姑娘,脸都被吓成白无常了。”那人嚼着口香糖,语气带着一点笑意。
“盛意。”她下意识脱口而出。
盛意没忍住笑了:“不错,这是我第一次听你叫我名字。”
他出现在这里纯属巧合。
本来打完球他就准备去教室拎书包回家,他妈掐着时间给他打了个电话,先扯了一堆有的没的,最后才引出来意——听说老城区那边新开了家甜品店,离你学校不远,下了课顺便买点回来孝敬你亲爱的妈。
然后她十分利落地挂断电话,不给他一点拒绝的机会。
苏以沫脸颊唰地一红,小脑袋往后挪了挪。她打量四周,那群人已经不见了。
“谢谢。”
她声音小得像是蚊子哼似的。
盛意却得寸进尺,接着逗她:“光谢谢有什么用,有没有什么奖励啊?”完全是胡扯的一句玩笑。
苏以沫却愣了愣,嗯了一声,伸手在书包里翻翻,找到零星几颗糖果。
五颜六色的包装,一毛钱一颗,她总爱买一大把塞在书包里,闲得没事就往嘴里塞一颗。
果然还有几颗。
她全部给了盛意。
盛意“啊”了一句下意识地接下。他看一眼糖果,又看一眼还在翻书包的苏以沫。
十秒钟之后,他又得到了一个手掌大小的粉色独角兽玩偶。
苏以沫一本正经地又说了一句“谢谢”,说完抱着书包跑了。
盛意站在原地,一手一把糖,一手一个玩偶。
刚刚从上往下望去,那纤长的睫毛如羽翼般浓密,呼吸变得缓慢而悠长,耳朵如同被灼热的火点燃,那把火没由来地渐渐蔓延到他整张脸。
他嘴角不由得扬起一丝弧度,自言自语道:“明天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