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无标题章节
一直以来,记忆力始终吃力,最后吃完记忆,只剩下力。然后费尽力气,反刍已被胃消化殆尽的记忆残渣,只剩下吐。
生活就像是呕吐,你不想吐时,满肚子的各种杂质像突然无人照顾的溢锅被热气俘虏般顺嘴翻腾而出。你想吐时,无论怎么用手抠捣历尽折腾却吐不出来。
我从来不抽烟,但丝毫不影响我的手指发黄,跟老烟鬼长期烟熏留下的印记并无两样。
我从某刻开始饮酒,但丝毫没从其中得到半点乐趣,跟老酒鬼经常提起的饮酒作乐格格不入。
不懂喝茶的我,从不买茶喝,顶多是跟着朋友顺便喝几回。晚饭后喝茶我会失眠,所以为了避免失眠,要么喝茶不吃晚饭,然后饿的睡不着,就去吃点东西,躺下来才想起吃了也没用。要么晚饭后喝了茶就整夜研究茶道,最后茶道没研究出什么道理,对倒茶却颇有心得。
没有记忆的粪土,只能将无处安插的鲜花插进嘴里,嘴巴是花盆,胃是粪池,满肚子的呕吐物便是鲜花的营养源,滋润着鲜花肆意呕粉吐香。
这样的话,也算省去伪装的麻烦。虽然满腹肮脏却能口吐芬芳,虽然败絮其内却能广施恩惠,虽然下流无耻,却能上流有芷。
我们一帮朋友在一起最爱干的就是吹牛,经年累月以来,我一直处于下风,痛定思痛,向其中最厉害的牛犇同学讨教成败经验,他说这是与生俱来的本能反应,天才型选手,后天努力根本没用。后来我硬是逼着他勉强说出个道理来,他说这哪有道理可讲,如果非要讲的话他说让我回家多吃牛肉也许有点作用,我百思不得其解心想这跟吃牛肉有什么关系,他补充说让我写写他的名字,我在心里试着默写了一遍“牛犇”,忽然茅塞顿开。为了保持这种清醒状态,我飞快跑回家提起一壶凉水就朝头上灌,这时牛同学的建议已经醍醐灌顶般化成我的自觉意识。
于是,我养成了对牛敏感的习惯,我们家附近有家经常排长队的牛肉店,牌匾写着“张家牛肉”,为了理想,我就频繁光顾此店。一来二去,不知怎的就和老板娘混熟了,当然不是因为她漂亮,单纯的我觉得美丽大方更实惠。老板娘第一次见我就对我留下深刻印象,认为我一定是个文艺青年,我倒不觉得。我在队伍的最后边排着,她就冲我喊一声“菊花”小子,来来来,取你的肉,我还差异她在叫谁,大家不约而同的把我怂恿致老板娘面前,透过老板娘那硕大的眼球,我恍然大悟,果然,我嘴里是有一朵花,确实是我路边顺手摘来的黄色菊花,她乃至大家的反应都是正常应有的反应。队伍中一直有人口若悬河的在闲聊着最近的闲人琐事,老板娘制止道,闭嘴,能学学“口若悬菊”的素质吗,保持肃静。我素质高不高没人评价过,嘴里含着花确实说不出话来倒是真的。
就这样,慢慢的我在买肉的队伍里也有了群众基础,大家都对我另眼相看,虽然我一直保持口若悬菊的习惯。
突然有一天,我在买肉时老板娘神秘的把我拉到一旁让我帮他一个忙,我心想我何德何能,但她就是觉得我一定能帮她。她说她想把招牌换个有文化点的名字,她顺便大概讲了她对名字的情怀。
她老公叫张后得,家里排行老三,上面有两个哥,老大叫张前得,老二叫张中得。她老公在家负责宰牛,她负责在外卖肉。
根据她的描述,我灵光一闪“厚德载物”,立即让他取来纸笔,她顺手就抄起一张包肉纸递给了我,我边写她边在一旁把纸拽平展。我行云流水一气呵成“厚德载物”,正处于孤芳自赏时,老板娘也满嘴啧啧的称赞不已,突然不知怎的,老板娘用力过猛拽下了一溜纸边,于是我提的字就变成了“厚德载牛”,我们两个面面相觑,她是没什么要说,我是口若悬菊说不出话来。
其实“厚德载牛”也无伤大雅,略有趣味。心想总算对得起文艺青年的称号,虽然大家只叫过我口若悬菊简称“口菊”,但我坚信老板娘和大家对我口菊的称呼肯定是缘起文艺两字。
过了几天,我又去买肉,满怀自豪的抬起头看了看肉店的金字招牌,准备沉浸在自己文艺的泡泡里冉冉升起,结果泡泡不出意外的碎了,只见牌匾上赫然写着“后得宰牛”,后得是老板的名字垂青,宰牛是老板的职业写照,惊魂未定但又仔细一想,如此直面人生也好。
后来,我跟老板娘越发熟络起来,她也越发莫名热情起来,索性邀我去他们家参观见学,我心想跑去屠宰场只能参观见血。
不能负了一个女人对于文艺的期望,我就勉强跟她来到了她家的屠宰场。
转悠了一圈也没什么收获,唯一的收获就是满车身的血水和腥臭。
老板娘也有点不好意思,冲我尴尬一笑,用手指了指她家隔壁的门店,我心领神会,她家隔壁是家洗车店,我感到些许安慰,也向她释怀般微微绽放了我的口菊。
待我把车停到洗车间后,点着脚尖慢慢往外走,走着走着映入我眼帘的是洗车店在马路边竖的木碑,上面的内容让我强忍着没有笑出来,其实是口菊碍事笑不出来。只见上面写着“口水洗车20元”,我顿时觉得不自在,老板娘杵在旁边也没明白我的差异。当然我不能负了一个妇女对文艺的期望,于是我贸然捡起脚下的一块石头,缓缓走向这块木碑,稳稳地站在前面,这时我察觉到洗车店老板也在一旁注意我的举动,我自信满满的在“口水洗车”的“口”字旁写了个“力”字,然后我扔掉了手中的石头,享受着妙石生花的得意,潇洒的拍拍手走向洗车店老板,准备迎接他对我的点头认可,可是等了很久,没有任何反应。
老板不屑的回头去洗车了,口中喃喃道妙嘴生花,乱整!
我很无奈,但也得装的若无其事。洗完车后,老板娘和老板非要拉着我在旁边饭店吃饭,结果饭店竟然也是洗车店老板开的,于是我就顺理成章的尴尬入座了。等我们点了菜,不一会洗车店老板洗完手也跟着我们一起坐了下来,可能大家也是饿了,老板娘也就寒暄着大家赶紧吃。
吃饭的过程我也没话可说,往后一瞥,看到吧台酒柜上摆满了酒,仔细一看,竟然全都是口子窖的酒,不知怎的略微感觉有点奇怪。可能洗车店老板注意到我的奇怪之处了,于是停下吸溜吧叽的嘴,稀松平常的说了句因为他爱喝这一口,所以就只摆了这一种。我疑惑饭店是面向大众的,来的人不一定喜欢喝口子窖,他这一柜子的酒因卖不出去可就砸自己手里了。洗车店老板噗嗤一笑,我只注意到他那半嚼半说的嘴里,牙上被饭菜糊住了一层,费劲的说,卖不出去刚好留给自己喝。
本来洗车店老板只是饭店老板,后来因为饭店生意不景气,不知跟那一柜子的口子窖有没有关系,便临时在饭店旁搭建了洗车的生意。
这时大家也吃的差不多了,车也洗好了,洗车店老板又提起不屑的眼神瞅了瞅我,很委屈的质疑我多此一举的“力”字,我也两手一拱表示未经允许的歉意同时也表达了他不领我才情的无奈。
洗车店老板不甘这种相互误会继续深入,拉着我走到他家后院的一口井前,当时我浑身酥软,以为他要推我入井,我顿时愣住,他倒是很轻松的说到,用自来水洗车成本太高,于是他就挖了这一口井,他喜欢喝口子窖,也就顺理成章把这井取名叫“口子井”,好让他有种永远喝不完“口子窖”的感觉。他这么爱喝口子窖酒,于是为了让洗车的客户也感觉到他的诚意,他思前想后,觉得叫“窖水”或者“井水”都不是很响亮,没有让人耳目一新的感觉,最终他拍板定下了口子井里的水洗车,爱称“口水洗车”。
他以莫大的热情陈述了他的口水洗车之由,完全没在乎我的惊讶表情。
我看着他好像还沉浸在自己的意淫里,也就自己默默离开了。
走到前门,开起车准备要走,突然洗车店老板跑出来挡在车前面,给我摆了一下手,我领悟他的意思,我还没有给他洗车钱,于是我摇下了车窗,掏出30元给他,他又摆摆手,我指了指那块“口水洗车”的金字招牌,意思是洗车20元,我加写了一个“力”字赔他10元。结果他还是没有接钱,我夹钱的两根手指就像两根筷子一样杵在那里,他莫名的问了一句,手指怎么这么黄,我示意我从不抽烟,他说没问我抽不抽烟,我只能再示意我酒量不行,他说也没问我酒量好不好,我有些不耐烦了,但他站在那挡着道我也没办法离开,所以被迫表达了实情,因为酒量不行,一喝就醉,醉了就不知为啥老要烟抽,估计是希望烟能把酒量撑大,天天喝酒天天撑酒量,天天烟熏的手指就自然黄了。
他好像听懂了似的,这时老板娘也正巧从她家忙完出来,我跟他们一一道别,然后迅速扬尘而去。
开着车一路游荡,漫无目的,迷茫不知所向,也许是自以为是的指手画脚受挫所带来的负面影响所致,不过,很快我就从这难堪的情绪中逃离了出来。
一辆欲行不行的拉粪车,一直尾随在我的车后面,也许是我在思考问题导致车速极慢,但拉粪车是一辆三轮蹦蹦,这种车没有快的野心,更没有快的能力,当然车上睡着的粪便也没有理由急速飞驰,我猜它们难得出门沐浴清风,应该会安于享受此刻的闭目养神时机才对。
就在这种全车上下都协调一致的节骨眼上,突然拉粪车一个踉跄侧身倾入我并排的对面车道,后视镜看的清清楚楚,随着几股浓烟滚滚,拉粪车像吃了春药般轰隆而来。很难想像,拉粪车这个小团队当中哪个环节出了问题,本来按照双方实力对比,我是完全可以扼杀掉拉粪车的一意孤行的,但令我感兴趣的是拉粪车当中的哪个老鼠害了这碗好汤。
我镇定自弱般控制着我的前脚掌,以免错过人生的精彩时刻。说时迟,那时快,只见拉粪车风驰未电掣般冲到了我的并排,就在这激动人心的时刻,我屏住呼吸,有意识的踩了一下我的前脚掌,故意示弱,采取以退为进的战略战术,果然战术取得了明显的效果,拉粪车慢腾腾疾驰而过,在我还在寻找破绽之时,忽然,映入我眼帘的是一个窗外的细肢末节,一个极像是“凸”字的手势,我恍然大悟,原来害了这车好汤的老鼠是一个人,暂时摸不清对方底细的情况,只能昵称为司机。
此时我心里无比窃喜,这个司机相当不稳重,一个不经意的手势泄露了整个事件的绝密部分,暴露了自己的破绽。这样想来,这个手势无疑可与“V”字型胜利手势划等号,可喜可贺。
既然我轻易的掌握了整个事件的来龙去脉,我也就没必要再沉浸在司机是祝贺手势赞美里,也没有必要徜徉在粪便们骄傲的气味熏陶中。
于是,我快马加鞭,肆意放开前脚掌,任由我强劲的车儿冲向前去,胜利属于我,骄傲沁心脾。
但当我超过沉默寡言的拉粪车时,心里五味杂陈,愁思涌上心头,感到这种肆意凌辱有点不耻。在这种茫然心情下,我不自觉的放慢了我的速度,等待着拉粪车靠近我,一遍再给它一次公平的竞争。
显然,拉粪车鉴于我的速度有些不满,就是这种不满成全了我们再一次的相视交臂,惺惺相惜。突然,我感觉很是过瘾,也很有意义,所以在我的倡导下,我们两个忽略路上所有风景,全身心的投入到这场君子之争中,它超我一次,我超它一次,来来回回十几个回合,我们呼吸着粪便骄傲的气味,我们欣赏着互相成全的表情和手势中,一路向前。
终于,拉粪车败下阵来,司机不慌不忙的走下车来,站在光明的赛道上,举手示意我停下脚步,我猜他是要向我认输并向我表示祝贺,我也就成人之美顺势而为,非常不好意思的下了车,昂着我的头颅,尽情呼吸这美妙的来自失败者的所有骄傲气味,表情淡定的走到司机面前。
司机面对着我,一言不发,似乎有些不服气,似乎有些不甘心,我看得出来但不能说破。
司机礼貌似的再次竖起来“凸”字型手势,嘴里问我道:“您对我纠缠不休,难道是家里良田需要肥料?”显然,他没有注意到我口若悬菊,只能无言相向。我脑子里沉思片刻,家里良田需不需要肥料得征询家里的意见,正在我不知怎么应对之时,突然想起,我嘴里的菊花客观上也需要施肥厚养啊!但我优先考虑牛的粪便,一举两得,一来菊花授肥滋养,二来吸收来自牛的可持续养料也能滋补我的大脑和身体。
我指了指正甜憩在阳光下的粪便们,司机有些懵,不过他又马上反应了过来,他说这是一车鸡粪,听到鸡粪两个字,着实让我失望,本来满怀期待,我轻轻地摇了摇头。司机想了想说:“鸡粪肥力更攒劲!不信您试试?”
听了这话,我心里犹豫不定,司机看出来我的迟疑,他拉了拉我的袖子,想引导着我爬到这粪车上验验货。我心想,验验就验验,他还不知道我打的鬼主意,我打着给家里良田物色的旗号,趁着验货想给自己和菊花顺道占点便宜。
我一边假意不前,一边又慢慢挪步,亦步亦趋攀上了粪便们的床头。我没有第一时间先是验货,机敏的望了望站在拉粪车下站着的司机,他好像感觉到了我的顾虑,说道:“哎呀!随便验,我不监督你,这玩意还怕你偷摸不成,放心大胆的验。”说完他就溜达到路边点起了一支烟,耐心地等待我验货。
这可不能怪我了,再说满车的粪便们,少那么一丁点司机也不能发觉,于是我放松下来,顺势攀着拉粪车的车门嗖的窜了上去。
令我没想到的是,我占的便宜比预想的撮一口可多得多,我又一次胜利了,我伪装成误跌入了粪车的车厢中央,这回可是捞的钵满盆满,被粪便们裹着漂浮的感觉是无比的难以言表,本来我可以呼救的,但此时显得如此多余。面朝大便,春暖花开。
刚才只是呼吸着大便们骄傲的气息,现在我可以七窍尽享,收获颇丰啊!
司机一支烟的功夫还没见我验完货,有点着急,铛铛铛,象征性的敲着车门的拦板,好像是示意我差不多得了,我自感也有些不好意思了,于是也铛铛铛的回敲了车门拦板。司机似懂非懂般探身上来望了一下,发现我正身体舒展的正面朝下偷吮着他的粪便们,忽然箭步飞身、登门踏板、一跃而上,拼命拉扯我以降低他的损失。
就这样,我被生拉硬拽着翻落到路面上,心里极度不情愿般的鄙视着面前的这个小气司机来。司机看我口若悬菊,无言以对,但还能眨巴沉重的眼皮,证明我还活着。司机深深喘了口气,俯身捡起路边散落的干稻草,使劲的刮擦着沾粪便的手指和衣襟,嘴里不住的嘟囔着:“还好人没事,还好人没事。”我心想还好个屁呀,人能有个什么事,大不了多占点他的便宜而已,难不成还能葬身粪海不成,真是异想天开。
带着些许歉意的司机向我摆了摆手,示意他得离开了,我眼睛死死的盯着地面,强烈的表达着鄙视。见我不做反应,司机唉声叹气的打开了驾驶室的侧门,弯腰从座位底下困难地抽出了一个曲里拐弯的叫做摇把的东西,恹恹地插入了马达侧面的窟窿眼里,奋力地摇起来了,摇了两圈,青筋暴露,满面通红,悻悻地看了坐在地上的我一眼,想得美,我才不会搭把手的,他读懂了我的眼神,然后安心地自顾自地继续摇了起来,就这么折腾了四五个回合后,马达突突的自转起来,烟囱理直气壮地喷出了不可一世的黑烟,宣泄着它沉默半天的苦闷。没长眼睛吗?!没看见老子正面对着烟囱口坐着吗!你这是要给我烘干沾裹在身上的战利品吗!干货好保存吗!
司机的耳朵肯定是被驴毛塞上了,我的咆哮他压根没有任何反应,只听嘎吱一声,变速箱发出焦灼的挂挡声,拉粪车缓缓离去。
我在原地思来想去,脑中一片空白,过了一会,携带着一身战利品,我踉跄地站起身来,拉着衣服的襟角,生怕流失哪怕一滴这得来不易的营养精华,我坚信这精华一定会在短时间之内让我头脑发达、菊花盛开。
想到这里,我嘴角露出一丝狡黠,然后跨上我的车扬长而去。沉沉地走,正如我轻轻地来,裹一裹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
接下来我调转车头径直奔口水洗车店而去,一路上慢慢吸收着难得的养粪,听着广播里熟悉的歌声:“你是风儿我是沙,缠缠绵绵到天涯”。
当我又一次光顾老板娘的洗车店时,刚刚才过去一个小时,当然老板娘还是隔着车窗流露出些许不解。
二话没说,我直接把车停在了隔壁饭店门口,老板娘跑过来向我打招呼,问我是落下什么东西还是?我慢慢地停稳了车子,小心翼翼的走下来车,还没等我张嘴出声,老板娘就礼貌性捂住了鼻子嘴巴,仿佛在故作女人的矜持。
我盘算着刚施了肥的我是不是需要锦上添花式的浇灌一下口子井里的井水才算圆满,老板娘显得有些迟疑,但根据她生活多年的经验,马上就把我拉进了饭店的厨房,被她拉着一路小跑,搞不懂她怎么如此心急如焚,掀起厨房的塑料防蝇帘径直奔向了刚刚烧开一锅热水的大锅,然后她放开我的胳膊,顺势在地上找了一个不锈钢的盆递到我手里,指了指锅里的热水,我还没明白什么意思。突然听到张后得操着浑厚的嗓音叫唤着老板娘,老板娘应声而去,厨房就剩下了我一个人。
也许她是想让我从锅里舀些开水洗洗干净,但只是我的臆想,我不能自私的按照自己的臆想行事,毕竟不能像在自己家一样为所欲为。
我权衡了一下,一来我整个人浑身的毛细孔如果全部浸泡在口子井水里的效果最佳,二来宁可弄脏一锅水也不能跳到口子井里祸害一井水。
这样一来,我才心安理得的爬进了厨房的这一汪清水中恣意安享着浇灌的润物细无声,当然我是脱光了身上承载营养精华的衣钵,整齐的叠放在干净的案板上,当然我本能的向热锅中掺进了既能平衡温度又能额外补充营养的放在冰箱里的骨汤,可以说是完美。
我安静的躺在刚好能蜷缩下我整个身体的大锅中,一会仰天静憩,一会背面朝上,我很享受这个时刻,遗憾的是听不到广播里的音乐,却隐约听到了老板娘的呼唤,声音好像是从宽阔的后院隐隐传来,不是很清晰,但还是模糊能听见。
老板娘叫了半天不见我回应,就逐个房间找我,找了半天还是找不着我。我心想老板娘也太笨了,就这么大个院子,搞得像是皇宫似的,排除法早该想到我在厨房了。哎!没办法,我是服了她的愚蠢固执了,好像我不可能在厨房洗漱似的。
最终,老板娘在来回跑了三遍后,终于死活不信的掀开了厨房的防蝇帘,这时我正泡的舒服,懒洋洋地抬起昏昏欲睡的眼皮半睁了一只眼,只见老板娘礼貌似的目瞪口呆,手里拿着洗发水和香皂,肩上搭着一条毛巾。
这时我也滋润的差不多了,我就两手扶着锅沿,顺势坐了起来,冲着老板娘微微一笑表达关照之情,可她感觉好像不领情似的,大声咆哮了一声,声音震耳欲聋,但浸湿的耳朵起不到应有的收听功能,我什么也没听见,只看见他向我挥了挥手,好像是示意什么,难道是想让我站起来,这也太难为情了吧,我没有照做,我也没有违抗她的意图,毕竟这是她家里。
我迅疾转身站了起来,心想这样总可以吧,光身子背对着她,两全其美的举动。在我耳朵差不多晾干时,听到了老板娘发出的成熟女人声:“给我滚出去!”难道是我听错了,也许是“请我滚出去!”
我百无聊赖的结束了晾干身体的举动,俯下身子扶着锅沿原路返回地面,小心翼翼的逐件穿好我的衣服,正准备离开厨房的时候,想起冰箱里冷冻的猪油,顺手我就用手抠了一块放在手心里,两只手来回抹匀,把猪油擦在了自己的脸上、脖子上、手背上,为了均匀起见,我使劲用手揉搓了几遍,擦油是为了防止风直接吹在皮肤上,一来容易吹干皮肤显得不光滑,二来为了锁住刚才汲取的营养精华不外流。
一切完成停当之后,我走出厨房,本来是要找老板娘打个招呼,表达一下谢意才走,但又怕衣服上的营养流失,不得不匆匆开车离开了。
一路上我都在想刚才的事情,百思不得其解,真是妙不可言,只是不知老板娘对我的文艺青年的印象会不会更认可一些,管她呢,总之我是很欣赏她欣赏我的行为和境界。
我现在的欣赏水平已经比几年前的水平要高的多,就拿2年前来说,我算是一个安静守己的人,我甚至有些困惑,我周围的大部分人都不正常,但要除过我。
我每天的生活很规律,总是吃完起床后的第一顿饭就鱼贯而出,亦步亦趋来到我的领地,座上属于我至高无上的宝座,泰然细细观察着这百无聊赖毫无生机的人世间。
我的领地就在小区大门口右侧最高一级台阶正中央,我的宝座是我们家被我蓄意折损的沙发,本来沙发是新买的,但谁会愿意丢掉一个新家具呢?!为了我能舒服安然的俯视罪恶的人间,我首先得安放属于我的至高无上的宝座才行,总不能站着、蹲着或者趴着俯视人间吧?!
就这样,我每天趁着家里没人注意我的时候,悄无声息的执行我的宝座计划,终于,过了漫长的一年,好像是沙发本人领会了我的意图,主动自残,我已经分不清是我残害它还是它自残了,但结果都一样,沙发漆皮全掉,弹簧全断,这种残废沙发谁家会用?!显然没有任何人家会接受。那么我不得不心安理得将此沙发移至神界低空、人间高地。
当然,我人缘还是相当好,起码我们家这一片区域那是公认的,几乎人人对我指手但从不画脚,指桑但从不骂槐。在我费力腾挪我的宝座时,就有一群年龄参差不齐的孩子围在我周围,他们紧紧的围着我,就像一群苍蝇一样死盯它们眼中的圣物-屎。当然,我并不承认我就是这圣物,但我也从来不辩白,处理这种问题,我常常是口若悬菊,无言以对。
这群苍蝇围着我仿佛我就是它们的大餐,要不我就得拉出一坨大餐,不然它们怎么会善罢甘休。
我奋力地推开了这些苍蝇,顺势归拢到我的身后,把它们当成我人间的信徒。即将开始的是为我正式入赘宝座俯视人间的开光仪式,熟悉的宗教式音乐在我耳边无声的缓缓奏鸣,这应景的背景乐似乎不知让我沉醉其中,我后面的信徒也肃然起敬,接下来是最最崇高的神向我一个人颁下了委任状,我慢慢放下双膝,认真的叩拜,抬起头向前伸平双手,接过了光荣的任命。我又缓缓起身,慢慢委身蹲进了我的宝座,接受人间这些信徒的朝拜,不过,好像未经彩排的苍蝇们着实摸不着头脑,不知所措,上下打量着我,其实为了庄严起见,我是应该坐进去的,但此宝座筋骨尽断,一来坐下去我会陷入沙发框下的地面,这使得我没办法表现伟岸,二来我有痔疮,万一刚好严丝合缝岂不正中下怀,我只能略显怪怪的蹲在这宝座上。
就这样,自从有个这个宝座以及其延伸至我的神圣使命,我每天准时就位,履行着庄严的使命-俯视人间的肮脏。但这肮脏绝对不是来自旁边紧挨着的小区垃圾堆,它是来自人心,至少我是这么认为的。
但是能与垃圾堆为邻,我心里还是暗自窃喜的,毕竟有些垃圾腐化衍生出的腐朽汁液有助于菊花的暗自芬芳,有助于大脑的时刻清醒,有助于我更加耐心持久的保持在岗。
我喜欢人间发生的一切,几乎所有人都神经质一般虚伪活动着,从他们仰视我的眼神,我甚至能清楚的感觉到他们的无知无畏,如此惊人的吞噬了反省本能。我只能龇牙必报,报之于菊花绽放的骄傲和斥责。
高地并无遮雨遮阳处,宝座正大光明立于天地间,不管刮风还是下雨,我都始终如一,坚守宝座,因为我在这也没什么可做,既然挡不住风雨交加,我也就省去了洗脸换衣的恶习。夏天暴晒,冬日冰霜,我是面不改色心得跳,除了小区那帮人类苍蝇外,其实我有幸也能在整个夏季成功吸引到真正的苍蝇大军过来采蜜,我想这菊花蜜一定是甜不只吃,甜还能加速换牙的节奏,已经忘了上次换牙是什么时候,很期待饱尝真正苍蝇工匠们辛勤汗水和蜂蜜,奥!其实应该叫做蝇蜜,或者影迷也行,称呼不重要,口感才重要。
不知为什么,总是有人妄言我的精神状况,简直胡说八道,还有那些无辜的信谣传谣者,真是既可悲又可怜,明明可以找我一探究竟解开心中谜团的,却一个个傻乎乎的固执己见。
你们有没有出去见过世面,你们见过如此噤若寒蝉的神经病吗?!你们听过如此身鸣大癔的神经病吗?!你们闻过如此蝇蜜扑鼻的神经病吗?!你们尝过如此满嘴菊花的秀色可餐吗?!真是无求无耻无知无畏的四无人员,睁大你们的小眼睛好好瞧着,我可是四有青年:有理想、有道德、有文化、有纪律。
关于这一点,我一再重申:口若悬菊,无言以对。
这样久久的俯视着人间,除了眼珠子、脖子、脊椎、腰、大小腿、脚不舒服以外,其他一切都好。长此以往,我欲为人,有股想下凡以身试教的冲动,有太多的看不惯,有太多的听不厌,还有太多的想不通,人间真是炼狱,滚滚煎烫的人海,不知还能徜徉多久。算了,我是受不了热烫的人,万一一去不返可就麻烦了,眼睁睁瞅着人海煎炸炒煮般堕落也别有一番风味,想到这里,我的肚子竟然咕噜噜叫饿了,太不可思议,我竟亵渎到如此丑态鄙露。
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相同。
骄傲的菊花,肆意生长,顽劣的养份,供不应求。
生命的温度,风雨皆知,人间的丑恶,尽收眼底。
我有时一直思考,到底这妖魔的菊花来自何方,如此安心的插在爱吃牛粪的口腔,然而无果而终。
我一个人漫无目的晃啊晃,一直来到了很远处的街边,稀疏的大树,干涸的植被,不见一只飞鸟,不见一只飞虫,路面上坑坑洼洼,恍如隔世般凋敝冷清。晃人的阳光照得人几乎睁不开眼睛,扭头却瞥见了一家花店。
我提了提神,径直走进来花店里面,偌大个空间堆得到处都是,几乎迈不开腿。貌似老板的中年男人冲我会意的一笑:“您这束菊花有些年头了吧!”我努力的回忆,始终想不起来插菊的具体时间了,只能敷衍的点了下头。我不住的转头细细的品味着店里各式各样品种繁多的花,老板放下手中正在绽放的花朵,走到我跟前,像是在凑近观察,又像是怕我听不见他的种种问题:“您是要买吗?您慢慢看,看上了哪种您指一下就可以。”
第一次有人体贴我口若悬菊的不便,突然很感动。
我慢慢的仔细挑选着,思量着与菊花的某种联系,黄色、骄傲、寡言、孤独,终于功夫不负有眼人,一个也没有选上,进店空转一圈,我感到不好意思,老板没怎么为难我就继续手中的扎花工作了。
出了花店,我漫步向前,一直再想为什么找不到心仪的一朵呢?它们也是花,也有黄色的,也有骄傲展展的,也有从不张口说话的,也有孤独一支的,就是没有感觉产生共鸣的,突然,我想起来,去花店只是偶然躲避阳光的刺眼,压根就没有任何添买的需要。
但是我还是心里挺不舍的,难得的经历,老板如此体贴,可他店里的花不需要施肥,不需要浇灌,不需要授粉,不需要养份滋养,为什么?难道它们不是花,但跟花长得一模一样,看起来老板是非常认真的在扎每一朵看似有生命实际无生命的花。
不知什么莫名的力量,扯着我回头悻悻的忘了一下,幸好没走远,我眼睛也很好,门口的招牌上倔强的站着花店的名字“纸花店”
原来纸也可以长出花来,我有我的口子菊花,我无言以对。
从老板娘的饭店不辞而别以后,我心中常常有所牵挂,不知她店的生意会不会越来越红火,不知她对我的美好印象会不会更加深刻,想这些也没什么用,毕竟我还是依然口若悬菊,无言以对。
生活依然一滩死水般泛不出丝毫水性杨花,不知所措的我沐浴在丝丝春风中,不知哪里传出了猫的慵懒叫声,听得我春心荡漾春意盎然。如此美妙的叫声我已经好久没有听到了,着魔般顺着这华丽高贵的叫声一路找去,一路找一路逡巡,一路逡巡一路摇摆。
不知不觉,来到了村南边李伯伯家门口,猫没找到,偶遇霸凌事件,我岂能袖手旁观。
早上10点钟,朝阳初升,蓝天白云,气候宜牛,微风习习,场地就在李伯伯家门口的牛圈里,事态已经如此千钧一发之际,竟然无人问津。牛圈外除了我还有两个人,一个是李伯伯,手里抄一根又细又长的扫帚条,脸上挂着一副厚如瓶底的花镜。另外一个是村西头的张伯伯,穿着一件青色粗布衫,头戴黑色鸭舌帽,嘴里叼着一锅烟袋,正懒洋洋的蹲在牛圈外的矮墙根下。
光天化日之下,岂有此理,二话没说,顺手抄起一块糊砌,正准备朝欺负牛的牛扔去,李伯伯一个箭步冲到了我的身旁,用他手里早已卧定的扫帚条照我屁股上捋了一下。本来我还没有如此亢奋,正春心泛滥之际被人在屁股上扫了一下,突然浑身上下像是中了电似的,两腿一抖,发梢冒汗,瞳孔绽放,大脑一片空白,天空飘来一个字“爽!”我的反应,没把闹事的牛制止住,倒是把蹲在地上的张伯伯惊得人仰马翻,嘴里叼的烟斗一柱擎天直挺挺插在张伯伯的嘴里,一缕青烟直冲云霄。
李伯伯这是镇定自若,左右为难,不知该先问候谁的安危。
迷离之际,我微启的目光望去,两只牛固若金汤,未受任何影响。
也许是我误会了,这不是霸凌,而是交流,灵魂深层次的交流,只是我尚未有理解的境界。一个温柔似水,一个玉树临风,一个四脚笃定,一个双手伏背,一个眼神清澈,一个后腿力拔山兮,一个摇尾乞怜,一个大公无私。这幅熟悉的画面似曾相见,这曲曼妙的身姿婀娜多姿,此时二牛身心合一,此时我牛灵魂共鸣。
李伯伯更是六神无主,心里没底,突然放下了手中的教鞭,两只刻满老茧的双手不住的拍了起来,他绝对不是在鼓掌,虽然此处可以有掌声,但要鼓的话请放开了雷鸣般的掌声,不然大家不能领略此间的春情画意。
四脚朝天的张伯伯撑着老迈的身体硬生生慢慢爬了起来,顺势又坐在了地方,仿佛是坐定静静欣赏这一幕幕沁人心脾的动人场面,拍了拍手上的灰土,张伯伯摘下了嘴上的烟斗冲着墙根上的残垣断壁敲了敲,仿佛是要叫醒刚才摔在地下惊魂未定的烟斗回神与他一起共赏。
屁股引发的痉挛过后,我也慢慢回过了神采,狡黠的冲着李伯伯嘴角上扬了一下,表达了对他送我魂上云霄的谢意。李伯伯心领神会的点了点头,想问我什么来着,最后还是羞于表达。
本来是一路寻猫,猫没见着,路遇二伯双牛。
本来是一心逢春,春未惹着,通感灵魂迷离。
可能是两只后腿已经筋疲力尽,牛一慢慢将疲惫的上半身从牛二舒展的后背上腾挪滑移了下来,两只脱离了地表的前腿显得有些疲软,触地的瞬间稍微打了一下弯,为了掩饰自己的不佳状态,牛一仰天长哞一声,似乎是想要把卡在喉咙的满足感残存满足释放殆尽。
我特别能理解牛一,也能理解牛二,仿佛灵魂里同时住着牛一和牛二,我也略显疲惫,我也突然想仰天释放,鉴于我口若悬菊,不能长啸。
此刻我冒出一个想法,除了灵魂共鸣,人和牛之间就没有别的方式来惺惺相惜了吗?!
与两位伯伯默契分别过后,我独自一个人行走在温暖的地球上,走过的痕迹是一截完全可以忽略不计的椭圆轨道,你要硬说它是直线也不是没有道理。路边的野花芬芳扑鼻,我悻悻上前采摘了一簇,捧在手里,与我口里的菊花交相辉映,相映成趣。我喜欢一个人的漫步,也喜欢口若悬菊般无言以对。
走着走着,来到了我家后面的斜坡上,春意正浓,青草遍地,我不禁有了一股冲动,顺着这股冲动,我坐在了斜坡的顶上,白色的短裤白色的短袖,白衣少年翩翩起飞,我顺势向下俯冲而去,嗖嗖的微风呼呼充斥着我的耳朵,仿佛微风要从耳朵吹进我的五脏六腑一样痛快淋漓。
就这样,我来来回回俯冲了十来遍才算尽兴,最后一次我稳稳的站在了斜坡顶上望尽春色,淡淡的青草味烘托着这神圣的一刻,终于,我回头一看,白衣变绿衣,前面依然白衣飘飘,后面春绿萋萋。
不出意外,我怀着满心春意穿着半身春绿回到了我的家,我的父亲没有说话,只是轻轻地用肢体与我交流,大概的意思是衣服整成这样是想找揍?!我口若悬菊,无言以对。轻轻地点了点我的头,大概意思是您手下留情,别把我半身春绿揍掉色了。
北方的春天很短,犹如南方的冬天很长。我心心念念的春意,贯穿我的身心,永远留在菊花的蕊中心。
口若悬菊,无言以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