资本5000年:资本秩序如何塑造人类文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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简陋的政府融资

古代中国皇帝绝对是个高风险职业,因为皇帝的日常工作,就是处理各种风险。或是自然灾害、外敌入侵,或是官僚腐败、内部斗争。国家越大,系统越复杂,风险越多,对风险的判断、管控能力,考验着统治者的想象力和创造力。

如果皇帝不热爱本职工作,多半结局不太好。即使皇帝兢兢业业,每天铆足了劲上班,但“人有失足,马有失蹄”,天天和风险打交道,难免会误判漏算。

779年,唐代宗驾崩,时年38岁的唐德宗李适即位。唐德宗少年时期恰逢安史之乱,随祖父、父亲历经战火洗礼。即位初期,唐德宗雄心勃勃,身体力行,施行“两税法”,严禁宦官干政,以扭转唐王朝的颓势为己任。

唐德宗很清楚,藩镇是生长在唐朝政权肌体上的巨痈毒瘤。

781年,成德节度使李宝臣去世,他在去世前留下遗表,请奏朝廷允许其子李惟岳继任。唐德宗拒绝了这一请求,并准备裁抑藩镇。但他没想到的是,李惟岳已经联合其他四个藩镇结成军事同盟。无奈之下,唐德宗只好调集其他节度使出兵征讨。结果,平乱者又同作乱者联合起来。一时之间,天下大乱,其中有四个节度使称王,节度使李希烈、朱泚干脆反唐称帝。

内忧外患之下,唐德宗的国库立马空空如也。慌乱之下,昏招频出。

唐德宗的第一个昏招:借商。所谓“括富商钱以供军”,规定财产高于一万贯的商人,只准留一万贯作为经营产业之用,其余的一律借给朝廷充作军费。在唐德宗的要求下,京兆少尹韦祯亲自督阵,长安尉薛萃亲自驾车,沿街一路搜刮抢掠。长安金融街上的柜坊成为重点收缴对象,所有富户的田宅一律封存估价,奴婢尽数抓走出售。

唐德宗的这次巧取豪夺只筹集二百万贯,但后果十分严重——商人罢市,市民罢工,大量富户选择逃亡,整个市场一片萧条,民力接近枯竭。

唐德宗的第二个昏招:间架税。这是历史上最古老的房产税方案。唐德宗是这么设计的:房屋两架为一间,分成三个等级,上等房子,每年每间两千文钱;中等房子,每年每间一千文;下等房子,每年每间五百文。不管是穷人家的小破屋,还是中产阶级的基本住房需求,都纳入了征税范围。为了打击少报、瞒报行为,还规定隐瞒一间杖打六十,罚款五十贯给举报者。

783年,乱兵攻陷长安,唐德宗仓皇出逃。逃亡途中,唐德宗发布罪己诏,称自己“不知稼穑之艰难,不察征戍之劳苦”。此次兵变使得朝廷威严扫地,从此唐德宗像换了一个人似的,不再信任朝臣,专宠宦官,特爱钱财。

借商、间架税后来虽然被废除,但唐后期的税收却仍然持续上涨。

唐德宗以后,正税之外,又有不少新设的税,如茶税、青苗钱、除陌钱等,这些税收非常苛重。以茶税为例,唐德宗时茶十税一,即税率为10%,至唐穆宗时增加到了50%。

在风险面前,中国王朝统治者的想象力实在匮乏。要么勤俭节约,拼命往国库里攒银子;要么慌乱之下加税、增费、通货膨胀。

此后的北宋、南宋如此,元朝如此,明清也是如此。这些手段简单、粗暴、立竿见影,却也往往后患无穷。

涸泽而渔的结果,是陷入一个死循环,工商业停滞,民力衰竭,资源分散,然后包括军费在内的各种开支更加不足,最终王朝被内部及外来的竞争者灭亡。

唐德宗以后,唐朝也经历过几次改革,但几乎都因藩镇的阻挠流产。公元875年,一场突如其来的蝗灾最终将大唐逼上绝路。

黄仁宇曾认为,古代中国王朝的税收制度过于简陋,国家以分散的短线补给方式来运作财政,无法形成“数目字”管理,致使体制僵化,流弊丛生。国家的兴衰,企业的成败,莫过于通过对时间的规划,进行“精细化管理”。可中国历代王朝简陋的财政制度,使得他们在面对风险时,手段极其有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