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的国家谁的家(全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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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把脉

徐恩曾尝试建立一个特工总部,以便更为独立自主地行事。他觉着这特工总部应该是个三无机构:无主管单位、无公开名称、无编制限制。这三无正是为着特种工作而考虑,可以化零为整、化整为零。他把这个计划报给陈立夫,后者非常赞赏。经蒋介石批示,特工总部就设在了南京道署街徐王府的瞻园。

特工总部下设书记室和情报科、训练科、总务科。在书记室内,设组织、指导、审理、行动四个课。此外还有设计委员会、总督察、电讯总台、行动队等部门。其中情报科内设指导、编审、译电三个股,日常工作是编辑《每日情报》,搜罗有关中共、各派及日、苏信息报送党国要人参阅。训练科主管特务人员政治思想、情报业务、行动技术等训练工作。内设一图书室,其中广泛收藏了查抄来的中共秘密文件及书报杂志。

由于共党案件不断破获,徐恩曾为自己手下颇多中共叛徒而自豪。所谓不战而屈人之兵善之善者也,而自己是以人之兵屈人也善莫大焉。钱英宁、李景峰、胡天潜逃给他带来的心理阴影渐渐散去,放眼看去正是朝霞漫天、光彩满地了。

徐恩曾决定召开特工总部第一次全体会议,把自己的倡议广而告之,让所有特工人员都能身体力行。这次会议就在中央党部的小礼堂举行,还邀请了陈立夫莅临。

会场里已经有两百多号人了,熙熙攘攘,一色的中山装。其中一些人是从特工训练班出来的,便成了特工总部的种子。种子不断发芽,与细胞分裂相似,就有了如今的规模。徐恩曾看着十分欣喜,如同园丁观赏着自己精心培育出来的新品种。他觉得,自己也快成气候了。

陈立夫来给徐恩曾捧场,引来会场一片掌声。陈立夫着黑色中山装,面色红润,似乎刚喝了酒。他一上台,就和与会者打着招呼:“大家好啊!我这次来,一是来向你们道贺的。二呢,是带来了蒋主席的贺词。蒋主席说,特工是革命的铁布衫,是三民主义的金钟罩。所有企图破坏革命和三民主义的组织与个人,都怀着一颗忐忑不安的小人之心,偷偷摸摸地干坏事。而我们,就是要以隐秘的手段对付偷偷摸摸,用光明的主义去照亮那些小人的小角落。”

众人又一次鼓掌,“革命”的意义此刻在他们心中激起无限波澜。

演讲毕,陈立夫把蒋介石的贺词展示给众人,而后交给徐恩曾。

徐恩曾亲自将贺词挂到主席台的背景布上,而后开始演讲:“我们就是特殊的黄埔,应该继承黄埔的精神。共产党那套理论虽然很反动,不符合中国国情,但他们对待工作那种所谓的革命热情与作风,却值得我们在自己的岗位上学习。我建议,我们每个部门自愿组成若干小组,每周都要过组织生活。它能够锻炼杀身成仁的精神,磨合精诚团结的气氛,是一项很重要的功课。那么,应当过什么内容的生活呢?集思广益嘛,无论什么内容,只要能达到锻炼与磨合的目的就好。”

散会之后,徐恩曾招来副主任张冲、秘书濮孟九、情报科科长刘桂、副科长张国栋、训练科科长周伯良、副科长王杰夫、总务科科长章祖模、行动科科长顾建中,还有史济美、林成荫、徐兆麟、韩达、黄凯等,在一个大餐厅里聚餐。

大家团坐在一个大桌旁,喜气洋洋的,就像是集体婚礼。菜是粤式,却加了道沪上蟹品。

徐恩曾首先举杯道:“今天是个大喜的日子,比结婚还喜庆啊!”

诸同志嘴上附和,都一饮而尽。

顾建中说:“徐主任为我们找到了一方大施拳脚的天地,我们肯定会跟着主任好好干。”说毕,便要敬徐恩曾。

徐恩曾心下喜欢顾建中,却道:“这杯酒我是想干啊,只是不知道还能不能听到更动听的祝酒辞了。”

史济美说:“特工总部于无形中成了一张网,会有更多的共产之鱼自投罗网的!”

徐恩曾道:“济美说的不错,我们就是党国的一张渔网。但还是……”他摇了摇头。

黄凯酝酿了一会儿,道:“就让地下党的那些顽固分子为我们的特工总部祭旗吧!”

徐恩曾虽然对老资格的黄凯有些不满,却说:“嗯,这句中听,我干了!”

随即,徐恩曾端起酒杯对身旁的张冲说:“伍豪启事搞得不错,中共那边要忙活一阵子了。”

张冲忙端起杯,说:“据我的观察,共产党是非常喜欢内斗的,这件事影响会很深远。”

徐恩曾心中不以为然,嘴上却道:“好的,好的!以后要不断策划这样的事,事半功倍啊。”

濮孟九也是徐恩曾的红人,自然不甘落后,便道:“主任和副主任是珠联璧合的搭档,咱们一定能超过戴笠。”

徐恩曾乘着酒劲儿听着,琢磨着。

徐兆麟便说:“怎么是一定超过呢,咱们一直就领先着呢!罚酒,罚酒!”

濮孟九只好干掉。

徐恩曾道:“就是嘛,他戴笠抓了几个共党首领啦?!”

黄凯就说:“牛兰夫妇也是我们抓到的啊。”

徐恩曾瞧了黄凯一眼,又琢磨起来。

林成荫道:“戴笠没准还要挖咱们的墙脚呢。”

徐恩曾喝了口浓茶,清醒了些。说:“蒋主席很看重戴笠,那是他学生嘛,虽说是个肄业的。我们跟戴笠,既要竞争,又要合作,都是为党国效忠啊。”

韩达说:“主任的细胞理论相当高明,估计戴笠一时半会儿还学不会呢。”

这时龙虾上来,一艘“乘风破浪会有时”的冰船正对着徐恩曾。徐恩曾也不谦让,夹了一筷子。

刘桂、张国栋一起说:“我们代表情报科,敬徐主任一杯!”

徐恩曾嘻嘻笑着说:“哎,好!叫可均就可以了。以后,私底下,酒桌上,就叫可均吧!”他喝了口酒,忽而又说,“我们的同志,不能只知道高喊蒋主席万岁、拥护政府、效忠党国,太空洞!也不能只会说人家共党共产共妻、欺宗灭祖,太老生常谈,太低级!对共党,对马列主义、社会主义,要做全面细致的研究。这方面,你们情报科,还有训练科,要带头啊!”

周伯良、王杰夫忙说:“图书品种还不够多,要在座诸位多多赞助啊。”

刘桂、张国栋说:“我们正在研究《共产党宣言》。”

徐恩曾道:“啊,才看啊。那玩意儿我都看三遍了。要抓紧学习!”他意犹未尽,用手指戳着自己的左胸,道,“攻心、攻心为上!”

众人皆诺。

张冲说:“可均啊,叶平文是人才,攻心要先攻他啊。”

徐恩曾说:“我也在想,该给他个什么待遇好呢。”

众人便议论说叶平文怎么怎么专业、怎么怎么难得,讲课那是真经典!

章祖模说:“我看是不是给他物色个老婆啊?”

众人笑道:“对啊,我们怎么没想到,还是总务科花花肠子多啊。”

宴毕,徐恩曾带着酒气,乘车绝尘而去,方向城西清凉山。原来,徐恩曾这几日跟一名叫费丽的女子打得火热。这费丽原本是潜伏在南京的中共地下党员,因叶平文叛变而被捕。费丽颇有几分美貌,被徐恩曾看中。此后软硬兼施、恩威并施、情理共施,终使费丽乖乖投入金屋。徐恩曾便在清凉山租下一幢法式别墅,与费丽耳鬓厮磨、莺歌燕舞着。

徐恩曾到了这块情感飞地,酒醒了不少,可头更晕了。费丽正在看《饥饿的光芒》,一副入迷的样子。而在徐恩曾的醉眼里,这位文青才迷人。

“宝贝儿,看什么书呢?”徐恩曾觉着脑袋不怎么涨了。

费丽闻见情人身上的酒气,就不理他,继续看。

“宝贝儿,什么小说啊?”徐恩曾的语气更柔了。

“苏联小说选。”费丽眼睛还盯在书上。

“是俄罗斯小说选吧。”

“也对。”

“谁翻译的?”

“崔萍。”

“这个人我听说过,上海左翼的。”

“我也是左翼啊。”费丽放下书,笑着。

徐恩曾摸着费丽光溜的肩膀,感觉皮丝悠扬。他憋了尿,便有了想象力。比划道:“你就是我的小天使,小天使呢,自然有翅膀,翅膀呢,既有左翼,也有右翼。”

“我还有个尾翼呢。”费丽扭着屁股,作婴儿状。

“我真想跟你结婚啊。”

费丽撅着嘴,不说话。

“我已经和她分床了。”

“就分个床啊,我还以为分居呢。”

“你大姐是个经营能人,有用的。”徐恩曾话锋一转,“哎,算来叶平文也是我们的媒人了。”

“他?现在在哪?”

“在北平呢。”

“没参加你们的成立大会啊。”

“没有啊。”

“哪天我去你的特工总部玩吧。”

徐恩曾用恶作剧的语气说:“以前你不是去过么?”

“好坏啊,你!”

费丽扑在徐恩曾怀里,徐恩曾顺势把《饥饿的光芒》扔到一边。

“别扔啊!”费丽拣起来,放好。道:“我可喜欢这书了,译得真好!”

沈秋雨对潘西汉印象极深,清晰地记得劝降时潘西汉的表情与举止的变化。虽然潘西汉没有答应为党国服务、而是闭门读起了《资本论》,但沈秋雨觉得还有戏。而更让他感兴趣的是,细胞应该如何嵌入地下党,又该怎样长成一个组织。他把自己的想法跟叶平文说了,希望这位特殊专家能提示一二。

叶平文便说:“这个不难,只要切除一些旧组织,新的细胞就有了复制、繁衍的机会。”

“那怎么切除呢?”沈秋雨直奔主题。

“这个吗……”叶平文想卖个关子,便说,“我带来张图,你可以看看。”说着,他从兜里掏出张纸。

沈秋雨饶有兴致地想,这家伙还蛮有心计的,啥都搞得那么专业。再看那纸上的画,原来是一幅针灸图。沈秋雨看了半天,也没见到啥细胞、组织,却不由得说出“点穴”两个字。又看了会儿,道:“可地下党的穴位在哪儿呢?”

叶平文指着图上的标记,道:“你瞧,这是我标注的。”

沈秋雨看到了三条线,每条线上都有字:文宣,学校,书店。

叶平文说:“穴位都在经络上,或者说,在经络的交叉点上。”

沈秋雨一头雾水,道:“别说得这么玄。”

叶平文把图收起来,说:“实践出真知,明天咱们就去探穴吧。”

等叶平文走了,沈秋雨慢慢回味那三个词:文宣,学校,书店。他渐渐明白了叶平文的意思,原来地下党也需要有透气的地方,而这三条经络就是他们得以喘息的路径。那么,细胞和组织呢?且看明天好戏吧。

他坐到桌前,翻开笔记本,继续研发起新密码来。他还给自己这套密码取了个代号,叫:水蜜桃。

次日,沈秋雨和叶平文来到红楼——北京大学。教室里,一位姓袁的老师正在讲宋史中两宋风云一段。袁老师是地道的北平人,说起话来风声鹤鹤、草木萧萧。他说这岳飞就是一死脑筋,一心就想迎回徽钦二圣。而宋高宗赵构呢,则听从秦桧的建议,执意与金国议和。

一个穿着严整制服的男生问道:“那么能不能说如今的蒋介石就是赵构呢?”

袁老师用粉笔在黑板上画了一个关系结构:岳飞(中兴四将)——赵构、秦桧——徽钦二圣(幽云十六州、中原故土)——金国。然后说:“不能这么简简单单地说,还是要把这个结构跟如今的形势对应上。首先,金国是谁啊?”

学生们齐声道:“小日本。”

袁老师又问:“徽钦二帝呢?”

学生们小声嘀咕着。

袁老师提醒道:“幽云十六州呢?”

一个扎了两把刷子的女生说:“东三省啊。”

“对了。”袁老师再问,“赵构、秦桧呢,刚才说了,蒋介石,还有他背后的国内买办资产阶级。这就有问题了,岳飞是谁?”

学生们又嘀嘀咕咕着,不敢大声作答。

叶平文和沈秋雨装作大龄学生,蜷在座位里旁听。叶平文对沈秋雨小声说:“共产党最喜欢在这里搞名堂,是有传统的。李大钊、陈独秀,不都是北大出来的?这里是自由思想的大本营。”

沈秋雨也小声道:“这些我知道,我想知道经络在哪?”

“马上就会浮现。”叶平文作了个OK的手势。

“你是说那个岳飞么?”沈秋雨追问。

教室里弥漫着一股古今相通的糊味儿,还夹杂了酸酸的借古讽今的浮尘。

一个外貌朴素的男生说:“肯定不是张学良。”

学生们纷纷应和。

袁老师说:“我们虽然不知道谁是,但还知道谁不是。虽然张学良不是,但还是有人是。”

叶平文又跟沈秋雨嘀咕道:“这位袁老师思想偏左,是中共争取的对象。学运就是这样一点点起来的。”

这时梳了刷子辫的女生忽然说:“共产党是主张抗日的!”

另一个穿白衣黑裙的女生说:“共产党就那么点人,而且离东三省远着呢,站着说话不腰疼。”

那个穿戴朴素的男生又说:“蒋介石不抵抗,失掉人心,就知道打红军。”

一个平头男生道:“中国积弱,不是日本人的对手。”

朴素男生说:“那就得像赵构似的,执行投降主义政策了?!”

平头男生无语。

白衣黑裙女生道:“鸡蛋碰石头,就像义和团那样也不行啊。”

叶平文悄声跟沈秋雨道:“那个短发女生也左倾,但这样的人在学校里多的是。倒是老师值得注意,左倾人士在课堂上的演讲都是精心准备的。”

沈秋雨道:“地下党吧?”

“地下党在他后面。你看着吧,过不了多久,北平学生就要游行了。”叶平文挤挤眼。

阜成门内,店铺林立,人潮如昨。叶平文道:“这里面肯定有地下党的机关。”

沈秋雨心说,废话。

叶平文好像听到了沈秋雨的心声,便说:“我说的可不是一句废话,而是技巧。要去那些书店转转,共产党喜欢利用书店作为自己的机关。还有那些新开的店铺,若老板是新面孔,也很可疑。”

沈秋雨说:“这样的书店会跟别的书店有什么不同吗?”

“经常会卖一些左倾刊物吧。你可以派人以检查风化为名到处看看,就能统计出来了。”

“这个不难,可是地下党会那么傻吗,自己给自己贴标签?”

“当然不会。”

“你是说顺藤摸瓜吧。”

“聪明。”

“可是其它店铺就很难辨认了,你不是还开过魔术商店吗。”

“我那个比较特殊。一般来说,地下党喜欢开那种比较高档的店铺,比如古董行、茶馆、酒吧、高级餐馆。这些地方经常出入的,都是上中流人物。而地下党里的大官在社会上也是有头有脸的,这样他们进出就合身份了。”

“可你还没有说到细胞跟组织呢?”

“嘿嘿,文宣的脉还没摸呢。走,咱们先去吃顿烤鸭吧,吃完了再摸不迟啊。”

便宜坊跟全聚德不同,专做焖炉烤鸭,柴火味儿重。可叶平文就好这一口,还没开吃就直咽唾沫。沈秋雨没那么馋,却也经不住满屋子香气,肚子咕咕叫。鸭子来了,正在片皮。叶平文便对伙计说:“把鸭架子给我留着啊。”

侍者诺然,开始上菜。

沈秋雨道:“带回去啃么?”

叶平文说:“自有用处。”他便用薄饼包起鸭皮,吃了。又道,“我呀,就喜欢在这样热闹的地方谈事。这一来助食欲,二来助谈兴。两全其美啊。”

沈秋雨吃得正香,含混言道:“我也是。”

叶平文又吃了几张,道:“把那份前共党分子的自首名单拿给我看看。”

沈秋雨就从兜里拿出来,慢慢展开,而后递过去。

叶平文嗖地接过来,一抖,眉头一皱,津津有味地看起来。看了会儿,又蘸酱吃了块儿鸭肉,吧唧着。

沈秋雨不喜欢听到吧唧声,便说:“看出什么没有?”

叶平文的吧唧声停止了。道:“哦,你看,这上面,黎平这个人值得注意,还是张学良的高参呢。地下党特别喜欢用那些老人、熟悉的人继续为他们工作。本来么,共产党和国民党就是我中有你、你中有我。革命就像这烤鸭,松木、佐料、鸭皮、香油,这味道都串一块儿了。”

“其实我以前也很同情共产党。后来分共的时候,就像片鸭子,每个人都要表明自己的立场。我觉得三民主义更切合中国实际,那时候国父的书我也读了不少。”

“像北平这样的地方,国府、东北军、日本人都想染指。形势复杂,恰恰是我们的用武之地。人也很复杂,尤其是那些自首者。像潘西汉,就得盯紧了。他们大多不是职业政治家,都有自己的本职工作,都有一家老小要养活。所以中共地下党就有这么个规矩,就是遇到特殊情况可以自首或脱党,但不能说出重要秘密。如今,他们不再有安全之忧,不用躲躲藏藏,又有公开身份。若与地下党藕断丝连,正是好线索。”

沈秋雨频频点头,觉得叶平文的话跟烤鸭一样很入味儿。

叶平文却说:“国共早晚还会合作,你同意吧?”

沈秋雨“嗯”了一声,噎住了。

从便宜坊出来,沈秋雨感到浑身清爽,这鸭子化得真够快的。夜色已深,人影阑珊。叶平文拎着鸭架子,像个遛鸟的。问:“去哪儿?”

沈秋雨道:“不是去摸文宣吗。”

“那去哪儿找线人呢?”

“你有么?”

“看吧。”

他们走了很久,才见路边有个乞丐。

叶平文来到乞儿面前,把鸭架子一晃,问:“哪里有贴标语的?”

乞丐指了指,道:“那边。”

叶平文把鸭架子扔给乞丐,便顺着后者遥指的方位走去。

沈秋雨跟上来,觉得这乞丐好像杏花村的牧童,就问:“那边有什么?”

乞丐端着鸭架子闻了,才说:“有人往墙上贴告示。”

叶平文拿出打火机来,端详着墙上的标语:还我东三省,打回老家去;打倒日本帝国主义;反蒋抗日。叶平文小声道:“瞧这墨迹,还没干呢。”

沈秋雨凑过来说:“书法不错,有汉碑遗风。”

叶平文把标语揭下来。道:“这些啊,都是证据。白天的北大课堂,晚上的标语,都是学运游行的晴雨表啊。”

沈秋雨也揭着标语,借助灯火与月色,发现那上面有个模糊的指纹。

黄凯是调查科的老牌特工,早在陈立夫任主任时就在调查科效力了。徐恩曾也曾很倚重他,在杨登瀛出事后就让他担任了驻沪特派员。黄凯上任伊始,先后逮捕了杨匏安、邓演达、陈独秀等人,又因国际工运领袖牛兰案及日军白川大将被炸案受到上级称赞。

其实杨匏安、邓演达、陈独秀都是因叛徒告密才被捕的,并非黄凯主动侦破之果,而牛兰案更是跟黄凯不搭界。牛兰夫妇本是公共租界英捕房抓获的,而黄凯暗中疏通,让英巡捕房声称此案破获系黄凯之功。至于白川大将被炸,后据日方调查乃朝鲜人尹奉吉所为,与中方并无瓜葛。

徐恩曾得知内情后很生气,心想这家伙谎报成绩的功夫倒很一流,便召黄凯回京参加会议。

黄凯一听要开会,就知没好事,赶紧去找张道藩。

最近,张道藩被杨登瀛的事弄得很难堪,但还是把杨登瀛给保释出来,预备叫他去南京反省院任职。但也有好消息,徐悲鸿恋上了学生孙多慈。这样一来,自己在追求蒋碧薇的情感棋局上就多了一个可用的棋子。情感上的叛徒虽不如共党卧底那样可恨,却能把人伤得更深。

张道藩暂时放下心事,对黄凯说:“如今徐恩曾青云在上,你就忍忍吧。反正他们也不会拿你怎么样,连杨登瀛这样的党国败类都活得好好的呢。”

黄凯苦笑道:“我但求保住自己的位置就行。”

“塞翁失马啊,上海那边其实挺危险的。”

黄凯明白张道藩的意思,却道:“可不蒸馒头也要争口气吧。”

张道藩诡谲一笑,“不蒸馒头也可以蒸虾饺嘛。”

在特工总部的高级会议上,张冲首先对黄凯发难说:“黄凯同志,你在上海好歹也那么久了,可成绩呢?除了叶平文交代的那些,你可曾在地下党那里安插过新的眼线?检视下你的成绩,全是坐等情报上门,可曾有你主动侦查出来的线索?若不是侍从室照顾你,念你是老人,你的工作成绩很可能就是个秃子。你若再不反省,这好肉就全叫戴笠给叼走了!”

黄凯怒道:“你有什么资格来教训我呢?你带着叶平文到上海去抓人,不也两手空空么?”

张冲气得说不出话,只看着徐恩曾。

徐恩曾便对黄凯道:“你不仅不好好工作,还成天抽烟、嫖妓,生活作风太坏。你可别说这是为了工作,你没成绩啊!你已经不能给你的部下作表率了,只是在浪费时间与金钱。”

黄凯此时想到张道藩的话,就说:“你们看着办吧,我倒看看谁能行!”

徐恩曾点点头,道:“我去向陈部长汇报吧。黄凯同志暂且留在首都,到处转一转,散散心。这里可能不如上海繁华,但更有文化气息。”

慰留了黄凯,徐恩曾就叫来史济美,对他说:“你在酒席上说的那张无形大网,现在就要靠你亲自来织了。”

史济美知道自己要去上海,便说:“海上打渔,很过瘾的。”

徐恩曾哈哈笑道:“别净是虾蟹啊,也搞几条大鲨鱼才好。叶老师培训了你们三个月,你要在上海给我干上三年。”

史济美面露难色。

“我给你个中央党部驻上海特派员的公开身份,便于活动。此外,你有什么要求尽管提吧。”

“那还是等我去了以后再提吧。”史济美踌躇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