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词格律与创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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序言

中国号称诗国,自古以来,名篇佳作,如满天繁星,闪耀光芒。诗歌源自民间,远古的诗人,就是平凡百姓,而诗歌反映的即是他们身边的自然景象与生活百味,识文断字者将其记录下来,流播日久,即成歌谣。歌谣的特点是朗朗上口,流丽畅达,节奏起伏,循环婉转,通俗易懂,便于诵记,今观《诗经》中的风诗,莫不如此,偶有晦涩的句子,那是后来文人学士画蛇添足的结果。自《诗经》而降,历代乡野僻壤,市井里巷所歌,至今天仍流传的信天游、爬山歌、四季歌、五更调、盘歌、采茶歌、花鼓调、龙船调、牧羊曲、花儿等,数千年来,一脉相承。这些歌谣,是最具生命力的我国诗歌宝库中的精品。所以,《诗经》中的风诗,人们对其熟悉与喜爱的程度,也就远远超出了雅歌与颂歌。

汉魏以来,诗歌的创作与发展,发生了巨大的变化。一方面是诗与歌渐次分家,诗有部分是可以入乐的,或者是专门创制的乐歌;但大部分的诗已成为徒诗,即乐府题材的作品,亦多如此,享受“凡有井水处,即能歌柳词”待遇的作家与作品,并不多见。另一方面,如《诗经》中的颂诗,多为王室与诸侯宗庙祭祀等所用乐章,与后世民间祠祭与朝廷郊庙歌辞一样,虽然入乐,然绕口乏味,艰晦难懂,颇不能传唱于民间。

与此同时,诗歌由初期的无名作者,发展到产生大批诗人创作诗歌,且诗歌体裁也越来越丰富多样,变化多端。自南朝沈约等人起,在诗文创作中开始讲求四声,语调铿锵,语句齐整,平仄、对仗、押韵诸要求愈来愈严,五、七言诗体句式日渐固定,发展为今人所谓近体诗,至唐而成熟,至宋而严密,再到后来科举考试中的试律诗,则严苛到了僵化的地步。

这种诗歌由自然天籁而至人为斧凿的过程,却又是虽不得已而又不得不如此的必然结果。因为后世人读前代诗文,觉得隔膜不畅,读来生噎,正是声有低昂、音有流变所致。到了魏晋以后,随着韵书的编纂与声调的讲求,平仄相配,依韵押字,遂成诗歌的固定不易之则。但这对自幼读《四书》、《五经》、《百家姓》、《千字文》之类书的古人来说,可谓易如反掌,他们即席起兴,出口成章,赏景流连,斗酒唱和,诗固然有高低之分,但不存在不能作诗的问题。

然而,在上个世纪的百年风云中,西学大盛,白话蔚兴,古学陵替,文言废置。自古以来汉语教学中朗读、背诵、吟唱与古诗文写作的传统,衰微不振,“朗朗书声”、“弦歌不辍”已成为过往的历史,诗歌创作也以白话新诗为主,古诗文欣赏与创作,不过一息尚存,不绝如缕而已。之所以落到如此狼狈的地步,还有很重要的一点就是因为人们对古诗文的接触愈来愈少,对汉语音节与韵律的美感也愈为陌生,又见诗词格律有许多“规矩套子”,所以由敬生畏,大感神秘。于是,对古诗文的认识走向了两个极端:一是索性放弃学习与写作,认为是“难于上青天”的事情;另一个极端则是“打油诗”、“老干体”的盛行,以为能凑足二十字、二十八字者,即为五绝与七绝诗。

正因为如此,编纂诗词格律与创作方面的书籍,就显得非常必要。百余年来,喜爱诗歌创作的人们,除了从《唐诗三百首》、《笠翁对韵》、《声律启蒙》等书中学习遣词协韵、捉字练句外,他如刘坡公《学诗百法》、《学词百法》,冯振《七言绝句作法举隅》等,亦颇受欢迎,而流行最广、影响最大的,则莫过于王力先生的《诗词格律》、《诗词格律十讲》等书。近十余年来,此类书籍不断问世,也反映出传统诗歌越来越受到人们的喜爱与珍视,而夏方进先生的《诗词格律与创作》,又给同类书籍中增添了一朵别样的花葩。

我与方进先生素昧平生,但知道他酷爱近体诗的欣赏与创作,多年来矻矻不休,日有所获,今纂成《诗词格律与创作》一书,兼取诸家,时出己见,在叙述诗词格律之外,就近体诗的题材与主题、技巧与方法、修辞与炼字、阅读与创作等方面,依类释解,条分缕析,小大不拘,点面俱到,可谓鸳鸯在绣,金针度人。不仅如此,书中除诗律与词律外,还附有“训蒙骈句”、“声律启蒙”、“笠翁对韵”、“平水韵韵部常用字”、“词林正韵韵部常用字”、“诗韵新编韵部常用字”、“中华新韵(十四韵)简表”等,对初学旧体诗词创作的爱好者来说,一册在握,如百宝在箱,任我取用,诚为乐事。

如前所述,诗歌源于民间,最原初的诗人就是芸芸众生中的你我,不是咬文嚼字的诗人;而所谓合辙押韵,也不过是取其自然流美,易诵易唱,并非“戴着镣铐跳舞”。所以诗词的创作,既不神秘,也不难学。记得二十年前,我曾经向一位老前辈请教如何写近体诗,他老人家听后哈哈一乐道:你来我家,我教你,一个上午就学会了!此语固然有些夸张,但如果读者诸君认真将夏方进先生此书翻检一过,你也就会码五言七字,勤加习练,则拾阶而上,登堂入室也必矣。谓我不信?请君一试!

时壬辰(2012)孟夏小满之日,陇右漆永祥匆书于燕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