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黄钟大吕
这……
虽然脑海里那四个金光闪闪的大字一闪而逝就似一抹幻影,但李汗青明显地感觉到背上那个胖大汉儿突然又轻了许多。
难道……
被这老人一夸,我就真地变得“力能扛鼎”了?
可是……这也太玄了吧?
李汗青不禁愣在了当场。
正在此时,彭秀从谷口过来了,见李汗青背着个肉山似的胖大汉,顿时就急了眼,“李裕,你这是做什么?不清楚自己几斤几两啊?逞什么能?不要命了?”
这胖大汉他认识,是左屯一个伍长,名叫石春,以前是个屠夫,长得又高又胖,不比新丰里村口打谷场上的那个石碾子轻,不要说“李裕”一个半大小子,就是自己都不一定背得动啊。
当然,他并不知道,此刻的“李裕”已经不是他带出来的那个“李裕”了。
见彭秀急了眼,李汗青连忙憨憨一笑,“彭大哥,我背得动。”
说罢,他便背着石春就往谷口去,还刻意加快了脚步,做出一副健步如飞的姿态,心底满怀期待:夸我!快夸我啊!
只要夸夸我,我就能变强啊!
只是,看到他背着肉山一般的石春还能健步如飞,彭秀已然目瞪口呆,哪还有心思夸他?
没有听到彭秀的夸奖声,李汗青不禁有点失望,但更多的还是兴奋。
嘿嘿……力能扛鼎啊!
我李汗青如今也力能扛鼎了啊!
那岂不是成楚霸王、李存孝一般的猛人了?
岂不是也可以在百万军中所向披靡……
一颗心正渐渐变得热乎起来,他却突然一个激灵,慌忙摇了摇头。
这想法还是太危险了!
他也是男人,哪个男人不想出人头地,不想醒掌天下权醉卧美人膝?
正所谓“时势造英雄”,在那个时代活了三十年,活在那个阶级已经日渐固化的时代里,他时常都会有一种生不逢时的无力感。
如今,重生在这乱世,驰骋沙场、逐鹿天下的机会就摆在眼前,他岂能不动心?
可是,战场之上,刀剑无眼呐!
强压下了心中的躁动,他又在去与留之间犹豫了,但动作却没有停,放下石春,便又回战场帮忙搜寻伤员去了,忙前忙后的极为上心。
一来是真想帮忙,二来也是为了再多得几句夸奖,看看自己的力气是不是还能变得更大些。
随后,倒是又得了几句夸奖,但那种酥麻的感觉却再没出现过。
他不免有些失望,但很快便又释然了。
李汗青啊李汗青,你都力能扛鼎了,要知足!
知足常乐嘛!
又忙乎了一阵,谷口突然传来了喧闹声。
李汗青循声望去,就见暮色中,幢幢的人影自谷口涌了进来,支支火把连成了一条长龙,一眼望不到头,来的人不少,还夹杂着些车马……
一旁的彭秀也望向了谷口,大黑脸上泛起了笑容,“是辎重队,想来汉军没跑远,不然,辎重队不会回来得这么快。”
回来?
李汗青一怔,颇为无奈地望了他一眼。
这家伙先前说“有人会来接你们”,敢情就是辎重队的人,敢情就是往前线接啊!
敢情这伙黄巾军连个落脚地儿都没有就仓促地起兵了?
这不是瞎搞吗?
不行,还是赶紧找个机会溜吧!
这时,一个身着亮银甲,头顶璎珞兜鍪,腰悬宝剑的将领带着两个护卫走了过来,步履矫健,英姿勃勃。
那将领渐行渐近,李汗青渐渐看清了那人的模样:高挑纤长的身材,一身亮银甲也遮不住那婀娜曼妙的玲珑曲线,从亮银兜鍪里露出一张俊俏的脸庞,肤白如玉,洁净无暇,唇红齿白、剑眉星目,干净却又透着一股子逼人的英气。
李汗青望着那张脸庞,心底突然莫名地一颤,竟然情不自禁地便有种想哭的冲动。
我见过他!
我肯定见过他!
他就那么痴痴地望着来人那张干净得好似不染丝毫凡尘的俊美脸庞,眼眶已然悄然泛红,一颗心也变得湿淋淋、沉甸甸的了。
来人让他觉得十分亲切而熟悉,只是,他却想不起来究竟在何时何地见过来人。
或许是在某一场无痕的梦里,又或者是在某次轮回未曾被彻底抹除的记忆里。
这感觉虽然很玄妙,却又无比真实,让他欣喜不已,激动不已,感觉就好似重逢了一件遗失已久的珍宝!
这一刹那,他只觉灵魂都在战栗!
正在此时,那人已经步履矫健地走到了近前,脚步一顿,抬起清澈的眸子一扫,威势顿盛,“朱儁所部已被困在了长社城中,插翅难飞!波帅命令你等就地整编,清理战场后驰援长社!”
那声音清越如潺潺溪流,又似徐徐微风拂过银铃,极为悦耳,却又透着一股慑人的威严,让李汗青顿时心神一震回过了神来,暗自苦笑不已:李汗青啊李汗青,你在胡思乱想什么?他是个男人啊!
但彭秀、陈庭虎等人连忙抱拳躬身,“是,赛儿姑娘!”
赛儿姑娘?
李汗青刚刚平复的心境顿时又是一阵悸动:她是个姑娘!
赛儿姑娘好似感觉到了他的目光,陡地扭头朝他望了过来,眸光犀利。
迎上那犀利的眸光,李汗青只觉心底一虚,连忙垂下了头去,心中却无法平静:她是个姑娘……难道我真地在那无尽的轮回之中与她有着一段未尽的前缘?
这一刻,李汗青突然很相信命、相有信轮回了!
或许是见李汗青年纪不大,赛儿姑娘虽然俏脸微微一沉,却没有发作,又继续吩咐起来,“我们带了一些干粮,先吃点东西,然后安营扎寨!不过,吃饭之前,我希望你们能整编完毕!”
她一口一个整编,却并未说明如何整编,但彭秀、陈庭虎等人却不敢有丝毫怠慢,“是!”
见众人答应下来,赛儿姑娘调头便走了,依旧步履矫健,英姿飒爽。
她到底是什么人,竟能让陈庭虎这伙人服服帖帖的?
望着赛儿姑娘渐渐远去的背影,李汗青满心好奇,却又不敢去问彭秀,怕他生疑。
这时,陈虎越众而出,一扫众人,神色肃然,“兄弟们,俗话说,蛇无头不行,鸟无头不飞……我们虽然只剩下了五十七个兄弟,却也得有个领头的才行!”
说着,他顿了顿,“我陈虎本是左屯屯长,在此毛遂自荐充任新屯长,谁同意?谁反对?”
有汉一代,无论朝廷还是民间皆倡导“以直报怨”,因而侠义之风盛行,民风彪悍,在这时代,谦虚客套的可不算好男儿!
“见过屯长……”
见陈虎毫不谦虚地表达了自己的意思,众人并不觉得意外,纷纷见礼,连彭秀也不例外。
李汗青初来乍到,并不清楚这个时代的风气,暗自有些惊讶,但他并没打算在黄巾军中多待,自然也就不会在乎谁来做这个头领。
见众人都没有意见,陈虎精神一振,“那好,接下来便是什长和伍长了,有谁要自荐?”
“我彭秀……”
“我陆沉……”
“我何旺……”
依旧是没人客气,纷纷自荐起来。
不多时,五个什长,十个伍长便凑齐了。
李汗青看得暗暗称奇,这就是所谓的整编吗?也太……太……
他只觉大开眼界,一时间却又找不到合适的词儿来形容。
你要说太草率吧,貌似这个时候敢挺身而出的人至少是有担当的,这样的人站出来也是理所当然的啊!
整编的事儿就在几分钟时间内完成了,陈虎做了屯长,彭秀做了什长,李汗青依旧在彭秀手底下当着大头兵。
那留着山羊胡的小老头名叫何旺,也在彭秀手底下,还自荐当了个伍长,正好管着李汗青。
整编完毕,秩序井然,众人分工明确,干起事来也就快了,不多时便领回了干粮和水,烧起了几堆篝火,围坐在篝火旁啃着干粮聊着天,倒也融洽。
只是,众人捧着那不知是什么面做的馍啃得津津有味,李汗青却望着分到手里的馍暗暗叫苦。
这不知什么面做成的馍又硬又涩,让他难以下咽啊!
见他咬了一口便发起了呆,一旁的彭秀不禁笑骂,“咋了?你不饿?”
李汗青微微一怔,只得硬着头皮狠狠地啃了一口,囫囵地嚼了几口,便硬吞了下去。
一旁的何旺好似看出了李汗青对干粮的嫌弃,笑呵呵地问了一句,“李裕,看你这细皮嫩肉的,家境应该不错吧?”
李汗青哪里知道这个呀,顿时心中一紧,暗道要糟。
却听彭秀笑着接过了话头,“他很早就没了爹娘,家中那几亩薄田两年前就败光了,要不是实在活不下去了,我能带他这么个半大小子出来起事?”
何旺微微一愣,不禁苦笑,“倒也是,但凡还能活得下去,谁愿意干这杀头的买卖?”
正在埋头啃着干粮的赵亮突然抬起头来,“伍长,话可不能这么说!那赛儿姑娘可是阳翟杨家的嫡女,她那日子没法过吗?还有大贤良师和波帅他们,他们虽算不得大富大贵,但家境殷实,就算不起事也不至于饿死吧?”
说着,见何旺神色一滞,他便说得越发起劲了,“他们干这杀头的买卖还不是为我们这样活不下去的穷苦人?还不是为了打出一个太平盛世?只要推翻了昏君推翻了那些刮地三尺的贪官,这天下才能太平,这天下才能少些像我们这样活不下去的穷苦人!”
说到最后,他已然是面色微红,目光炯炯,颇有些慷慨激昂的味道了,“所以,跟着他们起事,我觉得自己不只是在给自己找活路,还是在为天下的穷苦人找活路……我活了三十几年,只有现在才挺直了腰板,活得像个男人!”
赵亮只是个五短身材的黑瘦汉子,但他这番话却似黄钟大吕,一语惊醒梦中人,让李汗青暗自汗颜不已。
生逢这黑暗世道,一群古人尚且知道抗争,尚且有勇气抗争,可笑我李汗青……第一时间想到的却是开溜!
李汗青啊李汗青,想想你过去三十年的人生:累死累活却买不起房、结不起婚,遇到了心动的姑娘也没有底气去追求,明明知道那个世界除了眼前的苟且还有诗和远方,却也只能老老实实地扛着生活的重担孤独而又疲惫地在那城市的角落里挣扎……
再世为人,你真地还想那般辛苦地活着?
生逢这乱世,逆天改命的机会就在眼前,你真地就甘心庸庸碌碌地活着?
你真地甘心吗?!
不!
正所谓乱世出英雄,既然命运已经将逆天改命的机会摆到了我李汗青的面前,那我李汗青为何不放手一搏呢?
男儿来这世间走一遭,如果不去拼、不去搏,岂不平白糟践了堂堂七尺之躯!
如若成了,我李汗青此生便能锦衣华服、钟鸣鼎食,醒掌天下权,醉卧美人膝……甚至名著汗青,流传千古!
即便败了,我李汗青也不会像过去那三十年一样活得那般庸碌、那般辛苦,也不会像过去那三十年一样留下那么多的遗憾和不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