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无情不似多情苦
双手被绳子捆着的穆瑶被家丁从马车上拉下来，跟在二太太和穆楚宁身后，停在了穆府的大门前。
管家刘仁已经在门口等候多时了，见一行人下车，他赶忙小跑上前，给主子鞠了一躬。又瞥了一眼头发凌乱，有些狼狈的穆瑶，眼里露出了幸灾乐祸的神情：“太太，您可回来了，老爷已经问了很多遍了。”
边说边提着灯笼引夫人和少爷往府门方向走。
穆府的大门是用暗红色油漆刷成的，高大门头上穆宅两个黑色的大字显得威严，华贵。
厚重的大门吱呀一声被推开，穆府里灯火通明，只是这通亮的背后却是死一般的沉寂。
穆瑶的心一颤，这一道厚重的红漆大门仿佛是一条无形的界限，将深宅大院里的死寂与街上的欢声笑语隔绝成了两个世界。
她低着头，踉跄着，脚下是高到小腿的门槛——
儿时初进穆府的场景浮现在了穆瑶的眼前。
一个满脸是血的下人被门房用胳膊粗的木棒扫出门去。那下人伤痕累累的横在门前，身下是汩汩流出的鲜血。
“吴妈，他受伤了”
“别管，也别看。”吴妈用手捂住穆瑶的眼睛，告诉她这是穆府的规矩，所有在府内做了错事的人，都是这个下场。
幼小的穆瑶透过吴妈指间的缝隙，看到那下人哀求的眼神和一片暗红色。一盏茶后，自己也走进了这座阴森恐怖的深宅大院。
穆府前庭已经规规矩矩跪了一地的丫鬟家丁，没人说话，穆府逢年过节从不轻易罚人，这次定是主子动了好大的气。
穆瑶见过这位穆府的二太太惩罚下人的手段，这次自己累得所有下人连坐，必然是摸了老虎尾巴，想安全度过怕是比登天还难了。
穆瑶在心中叹了口气，她看了一眼周围，吴妈跪在丫鬟的最前面，担心又怜惜的盯着自己。好像有意要开口求情，却又不敢上前。
穆瑶摇头，示意她别出声。
这府里，除了穆楚宁，吴妈是最关心穆瑶的了。只是吴妈常常管束穆瑶，让她离大少爷远点，说主仆有别。可情到深处，很多时候穆瑶在面对穆楚宁时心里很难拒绝。
“大晚上的，折腾个什么劲，吵吵闹闹像什么样子！”
身材中等，一身白色丝绸睡衣的穆老爷手里把玩着两个光滑的核桃，慢悠悠的从正堂里走了出来。
只是当他目光接触到二太太冷冽的眼神时，原本想要训斥的语气却突然软了下来：“你们这又是闹哪样？还捆着个丫头，哎，真是没一天消停的日子。散了，都散了吧。”
可好半天，也没一个人动弹。在这穆府里，没有二太太发话，谁敢动弹半分。若真有人应了话，散了，那他在穆府的日子也算是到头了！
穆老爷见下人们不动，有些尴尬却不敢发怒，只能干咽了口吐沫，假装咳嗽两声，不在意的哼着小曲回房了。
“宁儿，回你房间去。”
二太太从打进门就没看过穆瑶一眼，也没说过一句话，此刻突然发话，完全没有转还的余地。穆楚宁担忧的看了眼穆瑶，以他的聪明稳妥，自然知道现在不是说话的时机，只好一咬牙，也回房了。
“带去柴房。”
在二太太冰冷的声音中，穆瑶被推搡着关进了柴房。
黑暗的柴房阴冷潮湿，她像个受惊的全身戒备的兔子，竖着耳朵仔细听外面的动静。
突然，柴房的门嘭的被推开，二太太前呼后拥的走了进来。
随着她身影缓缓的拉长，一切就像暴风雨前最后的宁静，在穆瑶心中掀起了惊涛骇浪，可刚泛起的波涛又被她脑中的理智平息了下去。
她和穆楚宁走的那样近，这一天迟早是要来的，想到这，她反而不怕了。
二太太拿出手帕在面前挥了挥，扫去眼前的灰尘后才悠悠的看向穆瑶。
她盯了穆瑶好半天，盯的她浑身发毛，直到眼神不经意的回避了一下。
二太太嘴角浮起一丝若有似无的笑：“把绳子解了，都出去吧。”
柴房里只剩下穆瑶，二太太两个人。
“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吗？”二太太声音温柔至极，连带着表情也缓和下来。
“……元宵节。”穆瑶老老实实的回答。
一向严厉冷冽的二太太突然转性，这出乎她的预料。
“是元宵节，也是宁儿的好日子。”
好日子？穆瑶纳闷，这和穆楚宁有什么关系。
“你来穆府有多少年了？十几年了吧？服侍大少爷这些年，也辛苦你了。”
通常情况下，主子说这话不是要奖赏下人，就是要赶走下人。穆瑶抿了抿嘴，似乎明白了二太太说的好日子是指什么了。
“穆瑶是大少爷的侍女，服侍大少爷是天经地义的，不敢称辛苦。”
“呵……”二太太柔柔一笑：“宁儿是我们穆家后辈里唯一的男丁，含着金钥匙出生，家教也严，不像其他家的少爷，天天野得出去搞什么‘诗会’。所以他对待感情懵懵懂懂，只遇到你，便是你了。
可我这为娘的看的明白，宁儿将来要继承京城第一金字招牌的穆家扇坊，自然万事万物都要为他多添助力，不能反而令他蒙羞。穆瑶，我最喜欢你的聪慧，这话你可明白？”
穆瑶怔怔的听着，不说话。
她知道穆楚宁对自己一片真心，但二太太的话又让她不得不承认，下人和少爷，的的确确天差地别。
只是她心中繁杂的情绪翻滚，为什么相爱的两个人就会没有未来呢？她想着少年今晚灯会上的笑容，喜悦又夺目，到嘴边的话就全然变了样。
“太太，穆瑶知道自己只是个丫鬟，不敢对少爷有非分之想，还请太太开恩，再多留穆瑶几年，让穆瑶报答穆府养育之恩。”
二太太眉毛一挑，语调转冷：“穆瑶，现在我还能为你寻一门好亲事。人要知恩图报，当年你那么小，卖身藏母也只有我肯收留你。看你灵秀，把你放在宁儿身边，不愁吃不愁穿的，全然不像个下人。
甚至后来又准你去扇坊学习技艺。你踩着恩人变成体面的麻雀，现在大了，想飞上枝头做凤凰了？”
见穆瑶不说话，二太太停了一会儿，把玩着手上的玉镯子，片刻后又说：“你死皮懒脸的留下又有什么用呢？不是你的永远不是你的。
知道和我穆府快并驾齐驱的程家扇坊吧？他家的大小姐我见过几面，真是个妙人儿。家世样貌，品行修养条条出挑。穆瑶，你觉得这程家小姐和你比，怎么样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