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暮雪
暮雪飘零，风自寒。
这是一个关于雪的故事。
关于这个故事，我写出的是青轩的原稿。
……
就像很多年前的那样，初雪依旧是赶着这一年的末班车，匆匆停留几个站。
今年的雪很细，感觉就像是一次不经意间地拂落，洋洋洒洒，成了一地的白。寒气惊起，叶自飘零，当立身于其中，伸手想要接下一片下落的雪花，但灯光恍惚间，已是不见。抬头望向路灯，暖橘色灯光映照飘雪，纷纷扰扰，而我知道，这一幅画面，属于一个女孩，在故事中，我愿称她为以澈。
那是一个极为寒冷的冬天，是她在高中校园里遇见的第一场雪，她现在回想起，也只是还记得雪压枝头，路面结满冰霜，大家都裹着厚厚的衣服，小心翼翼的行走。
……
“给你带了一杯热豆浆，趁热喝了，上午还有课呢！不吃饭怎么行。”
以澈愣了一下，看着课桌上的豆浆，好半天没说出话，只是双手捧着，很小口的喝着。她没想到自己的同桌，这个男孩会想到给她带早餐，或许是有些惊异，她微微笑了。
以澈更没想到的是，在以后的每天，在她来上早自习前，她桌面上总是放着一杯热豆浆，男孩虽然就坐在她一旁，但从来不提这件事，依旧和往常相处没什么区别，偶尔做做题，偶尔聊聊天。
后来的一次体育课，操场都是玩雪的人，打雪仗，堆雪人，你推我滑，一时好不热闹。
男孩见以澈站在远处，眼神一直看着热闹的人群，但脚步却迟迟未动。
“一起来玩儿啊！”男孩向他发出邀请。
“我……你们玩，我看着就行。”
“没事的，大家不都在玩吗，一起一起！”
男孩看着她时，眼睛明亮，以澈觉得心里一闪，突然有了不一样的感觉。
“嗯……好的！”
寒风朔朔，雪又纷纷扬扬坠下，寒霜与飞雪一道，模糊了嬉闹中的人影。
……
这一年结束后，男孩转学了，以澈旁边的位置空了出来，每天早上课桌上，也少了一杯热豆浆。以澈还记得他走的那天，雪停了，好久没有露面的太阳让冬天暖融融的，她捧着他这一天留下的豆浆，还像第一次那样小口喝着，但是男孩一直都不知道，在这之前，她从来不喝豆浆……
“冬天从来都是令人讨厌的，但似乎在那个冬天里，你像是许久未见太阳，出现后，总是让人忍不住开心。”
这是以澈初雪里的故事，而在这一时纯白的世界里，我依旧在发掘素未谋面的故事，我是故事里的人，也是一个讲故事的人。
……
这是青轩亲笔写下的一个故事，特意装在信封里，故事很短，但我想那个叫做以澈的女孩会是一个对他很重要的人。而在他的笔记本里，还有着很长的记录。
……
我是高一认识她的，以澈，一个很美的名字。
那年暑假我经历的也许是最艰难的一段时光。中考半分落榜，与心仪的高中失之交臂，本来想接着暑假时间好好放松，调节心情，但偏偏身体作怪，清楚的记得是八月一号早上，我昏倒住院了。
其实前一阵子已经感受到身体不适，疲惫无力，但一直拖着没和家人开口，知道那天早上昏迷倒地。
即使多年后回忆，依旧还能清晰地记得当时的感觉，一瞬间的失去意识，让时间空白了几秒。后来先是送往县城医院，监护，吸氧，总算是缓过劲儿来，但身体机能却是一天天恶化，在血液蛋白快速流失下，身体肿胀不堪，食欲不振，肠胃绞痛，浑身无力，十天没进食，吓坏了家人，连夜送往武汉，总归是慢慢好些了。大病初愈后，在开学一个星期后赶回新学校。
那时，她是我同桌，一个很白净的女孩子，给人很舒服的感觉。
毕竟刚从医院回来，对新的校园生活适应的很慢，但好像因为有她，还是很开心。怎么说呢，她是一个很有诗书气质的女生，看过很多书，写了很多文。所谓天涯陌路同知己，能遇见一个有共同爱好的同桌，我很幸运。后来相处的日子里，我们聊书，聊奇闻异事，聊人生理想，做着那个年纪的孩子该做的事。我们渐渐熟知，成为朋友，我给她讲过一些自己的故事，她也愿意听，但我总是有所保留，讲一半，留一半。她也和我将一些她日常生活里的事，总之那时候时间总是留下光影，我们也总是有着聊不完的话题。
有一次因为天气的缘故，我给她带了一次早餐，于是后来每天早上她的桌子上都会出现一杯豆浆，她会捧在手里慢慢喝，告诉我很甜。但后来我才知道，原来她原来一直不喝豆浆的。
和以澈故事的转折点是在高一上学期面临分班的时候，我选了文科，而她选了理科，我们就这样别过，但是在之后的半年里，以澈每一天的早餐，依旧是我带的。她问过我为什么，我说是感谢她，想为她做点什么，但至今我也没告诉她为何感谢。
但在写给自己的故事里，我觉得应该说出来。在那段挺艰难的时间里，她一直很明亮的在什么闪耀，给我带来了很多快乐和鼓励，我感谢的是她的乐观爱笑，陪我走过了一段旅程。
故事一定是有很多的，但永远讲不完，我简单地写下以澈，为的是以后看自己人生日记时，不会忘记她很重要。
……
在后面的日记里，青轩还提到过以澈。
……
这是我在南京的第一个冬天，门口梧桐枝干上空落落的，寒风时而呼啸而过，拍得窗户咚咚作响。午后时间很安静，有些客人在小憩，清夜里很暖和，热差让窗子上起了冰霜，坐在窗户边的客人用手指写下了某个人的名字。不经意间，窗外飘起了雪。
“下雪了吗？”青轩看着窗外。
“今天有点奇怪，只有六名客人，但我看预定的确实有七个啊！而且还没取消。”
青轩扫视店内，确定只有六名客人。
“临时不来了？那我强制把她订单取消了吧，钱还是要退还人家的。”
说完，青轩就欲拿起手机操作，就在这时，店们被推开了。
外面人走进，戴着帽子，裹着围巾，不太看得清脸，但看得出是个女生。
“青轩！“那人走到吧台前轻轻喊了一声。
青轩突然觉得这个声音有点熟悉，但一时没想起来。
女生摘掉帽子和围巾，露出脸。青轩看去，一下子惊着了。
“以澈！”
“好久不见！”以澈微微一笑，好似多年前。
“有好几年了吧？真没想到你会来这里。”青轩有些激动。
“坐下说吧！”以澈坐在吧台前坐下。
“你知道我在这儿？”青轩问到。
“从网上知道的，这段时间打算出来旅游，一直想来南京这个城市，就在网上找了些旅游攻略，然后我就发现很多都提到了清夜这家清吧，我专门搜了这个店，发现是你开的，我当然要过来捧场啊！”
相逢笑意更盛，时间没有断开这份情谊。
“按照攻略上说的，你是不是该为我调酒？”以澈看了看青轩身后的酒柜，眨眨眼。
“当然！”
“那我该讲什么故事呢？”以澈撑着脑袋，笑着看向青轩。
“不用讲，这一杯酒，故事我知道。”
青轩开始制作。
长饮杯放入老冰两块，旋转冰杯。Shake壶里以此放入金酒15毫升，龙舌兰15毫升，151朗姆酒15毫升，橙皮酒15毫升，糖浆15毫升，加入摇冰，快速shake10秒，倒入长饮杯，可乐补满，提拉混合，最后加入一片青柠。甜淡微醺，长岛冰茶，送你好安。
“长岛冰茶。”青轩递给以澈。
“为什么是这种鸡尾酒？”以澈拿起杯子，对着灯光，欣赏着里面微旋的冰块。
“长岛冰茶，喝起来最有层次感，以纪念我们的同桌时光！”
以澈旋动杯子，晶莹的光照进眼底，这一刻她也想起了很多。
……
那一天，青轩给她早餐，走时留给她一张纸条。
“很抱歉送早餐给你带来的麻烦，是我忽略了这件事会给你带来的影响，但我真不是有意的，我只是想用自己的方式感谢你，高一没剩几天了，今天也是我最后一次带你带早餐了，以后就不会再给你添麻烦了，真的很抱歉！
还有我想说的就是，谢谢你的出现，你也是我遇到过的最好的同桌。”
看完，以澈看着手中的早餐，她爱吃的小包子，还有已经剥好壳的鸡蛋，用力地吃下了
所有。
后来，她也给青轩回了一封信。
“与君再度相逢日，玉树临风一少年。
你哪里是什么麻烦，在我心中，从未有过任何的讨厌。
只可惜啊，你就像流星，转瞬即逝，我只能望望，这样也就满足了。
遇见你之前，雪天从来都是让人讨厌的。
好不巧，那个冬天，似乎雪天里还掺杂着许多暖阳，以至现在，一下雪就不觉想起你。
此情无关风月，或许是时间的馈赠，让我能在漆黑中触摸星光，感受不一样的你。
只希望看到未来的你仍旧怀着此时的初心。
旧谊难舍，旧忆难除。
愿你走出半生，归来仍是少年。
别多想，所有分离的人都会在天涯相见的。”
……
时间不语，两人无言，但此刻都在回想着同一个故事。
“有甘甜，有酸涩，有酒醺，很好喝！”
“喜欢就好！”
空气沉默片刻。
“来南京打算玩几天？”青轩率先打破沉默。
“来这里看看就走的，时间没来对，听说南京的秋天很漂亮，只能以后抽时间再来了。”
“你看那边的落地窗。”
以澈扭头看去。
“每到秋天的时候，坐在那里可以看见整条街的梧桐，我周末没事的时候，喜欢坐在那写文，看梧桐。”
“哦？你还在坚持写？”以澈显得有些惊讶。
“毕竟是自己热爱的，就一直在坚持，你也知道，我没啥爱好，就喜欢和文字打交道，当初创办清夜，也是为了给自己一个安静的环境和自由的时间，可以抽空写写文。”
以澈点点头，盯着青轩看，突然笑了。
“你知道吗？你是我见过最温柔的男孩子。”
青轩看着她，没说话。
以澈微微仰起头，灯光照在她脸上，点亮了青轩没看见的表情，眉头微皱，但眼角却是笑意。
“人们说爱看书的人都很温柔，因为他们不仅钟情纸上言语，还热爱着生活里的一切。我觉得你就是这样的，刚认识你那会儿，你还不怎么爱说话，下课没事就在看书，那时候我观察过你，沉眉凝眸，认真的样子，真觉得你是陷入书里了。而每当我和你聊及有关文学上的话题时，你那种发自心底的，纯粹的开心，让我很惊讶。”
“确实挺爱看书的。”青轩应了一声。
以澈一只手撑着头，长发从肩膀一侧滑下。
“我记得你说过爱看书是因为小时候生病住院没事做，就只能看书，这样算起来，你这份喜爱已经有快二十年了吧？”
“没错，因为我觉得书是最温情的，能带给我很多不一样的体验。”
“真好呐！很少有人能这样数十年如一日的喜爱。”
以澈端起酒杯，将剩下的一口喝完，看着青轩，笑了笑。
“酒很好喝！”
灯光中，已经能很清楚地看见以澈脸颊泛起红晕。
“现在身体怎么样？”以澈问到。
青轩沉默了，一旁的钟自顾自地敲响。
“怎么？”以澈追问着。
“嗯……不太乐观，不过目前还好。”
青轩埋头整理吧台，没有抬头。
以澈见此，没敢再问了。
余下的时间，两人聊了些别的。不知不觉中，窗外的雪停了，以澈给青轩留下了一封信，便离开了。
傍晚六点，所有客人全部离开了，青轩一个人坐在窗边，外面的路灯已经亮起，路人行色匆匆，清夜里很安静，青轩打开了信。
“好久不见，很多话已经不知道该怎么说起，其实我不是来南京旅游的，就是专程来清夜找你的。
有没有觉得今年的雪很像那年，漫天飞落，好似梨花。也就是那年，有一个温暖的男孩走进了我的心里。
他与他人，好不一样。会明亮发光，也会独自沉默。
其实你给我买的第一杯豆浆，我是强忍着自己喝下去的，因为不想让你失望，后来慢慢的，也喜欢上了那个味道，下雪的时候，总会给自己买一杯热腾腾的豆浆。
无论怎样去回想那段时光，我都觉得是快乐的。只是时间似乎有些短暂，来不及留下太多，不过有这些，已经足够。
我想对你说，永远不要停下自己的热爱，你能给身边人带来很多不一样的风景，要像对待他人一样，对自己温柔以待。
还有一些藏在心里的话，就当作是以澈的小秘密了，不能告诉你。
还记得那句话吗？
我们皆是星辰，相遇却无法白头。
那时你说自己很有感触，其实我也是。
分别的人已经在天涯相逢了，下次再见，应是星辰大海。”
……
青轩将信纸重新折好，放回信封里。转瞬间，窗外又已飘雪，他知道，以后再也没有雪下的故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