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乌龙桃桃(八)
早上,唐晓冰醒来的那一刹那,她看到自己举在半空中的手,五指张开,鹰爪一样,像是要抓住猎物那般用力。她怔了怔,之后把手缓缓收回来,按住心口。
这个地方闷闷的,还有点疼。
她患有中度神经衰弱,闭眼就做梦,醒了却对做了什么梦不知所谓,只是残留些模糊的影子,不过,看她刚才那诡异的姿势以及心口这难受程度,也知道自己没做什么好梦。
仔细回想了一下,还是没想起来,她忽然觉得脸上痒,随手抹了一把,却摸到一手潮湿。
再次愣住。
这是……眼泪?
她哭了?
惊讶不过三秒,搁在枕边的手机突然铃声大作。
她吓了一跳,连忙抓起手机。
电话那端没有声音,她把手机拿远一点,看到屏幕上显示的名字。
“阿斐……”她的嗓音发紧,声音低哑。
过了几秒钟,封斐轻轻地嗯了一声,“有件事想通知你。”
“什么?”她无意识地咬了下嘴唇,长睫垂下来遮住眼里的惶恐和不安。
封斐又沉默了。
她的心也跟着悬着,随着时间的流逝,她几乎已经绝望了,阿斐是要和她……
就在这时,封斐的声音透过电波传过来,异常清晰:“唐晓冰。”
她的手蓦地攥紧手机。
“我就是想通知你,我家……还有你家……”封斐顿了顿,才接着说:“都被封了。”
封斐家,她家。
全被封了。
出不去了。
唐晓冰张大嘴,眼睛也瞪得滚圆,脑子里嗡嗡的,有几百种情绪在心里翻腾。
封斐听不到回音,不禁提高声量,急迫问道:“你怎么没反应啊?傻了吗?我说你暂时安全了,不用想着怎么糊弄你爸妈了,你不开心吗?”
令唐晓冰头疼纠结了一晚上的难题不费吹灰之力就解开了,她当然开心,但更加令她感到高兴的是阿斐的态度,这通电话显然不是她之前想的那样。
“阿斐,你不生我气了?”她激动地问道。
封斐哼了两声,语气有点恶狠狠的,“我是想开了,跟你这种轴货置气没意思,最后气到的,终归是我自己。我这么惜命的人,才不会给自己找不痛快呢。还有,你得好好谢谢我的胃,要不是它总惦记你,时不时跳出来威胁折腾我一下,找找存在感,我也不能跟它妥协。”
封斐所说的谢谢她的胃,指的是她喝奶茶的嗜好,尤其是唐晓冰的独家制造,是她这些年来戒不掉的心头好。
唐晓冰自然知道封斐最后的理由牵强单薄,封斐这么说,是给她台阶下,也是放她们的友情一条生路。
毕竟从穿开裆裤起就培养起来的感情,哪是说断就能断的。以前断不了,现在自然也不能。
想必昨晚,封斐一定没有睡好。
她又何尝不难受呢,或许昨夜就是梦到阿斐才会哭的吧。
“又胃疼了?”她抓住重点,语气关切地问。
封斐的胃病是大学期间为了金子般宝贵的保研名额,用健康换回来的。和普通的胃病不同,封斐的胃病是神经性的。医学上对这种病的解释,是长期情绪紧张或者压力巨大的时候就会造成神经性胃病。病人一旦处于高压环境之下,会出现恶心、胃痛、腹痛等症状。
“死不了。”封斐没好气地说。
她心里愧疚,先说了声对不起,又叮嘱封斐好好吃药。
封斐哼了一鼻子,说:“你还是先顾自己吧,我估摸着,你妈马上就要给你打电话了。”
她心中一惊,可不是吗,谢警官知道小区封了,她困在封家回不去,肯定怒火中烧,打电话来教训她。
关键谢警官的性格她是清楚的,不止要教训她这么简单,估摸着还会和封斐父母联系,道歉并托付。
这要是两家父母接上头,她的谎话不攻自破,可就要了她的亲命了。
封斐像是看到她现在惶急无措的模样似的,噗嗤一声笑了,“好了,好了,不逗你了,我打电话来也是想告诉你,我爸妈这边我已经搞定了,他们答应帮你遮掩,但你嘴巴也要严实点,记住,你是困在女同学家里了,若我爸妈问起你,记住啊,是女同学……”
她愣了愣,随即抱着手机亲了一口,“我的好阿斐,以后我用奶茶养你一辈子。”
封斐嫌她肉麻,又叮嘱了几句要紧的,两边正准备挂电话时封斐突然又拐头,压低声音问:“昨天晚上……你俩怎么睡的?分开还是……”
她呀地叫了一声,嗔骂道:“死阿斐,又不正经了你。”
“提醒你一下,别做一些让自己后悔的事。”封斐挂了电话。
唐晓冰愣了会神,觉得身上热,一摸脖子,一手的潮湿。想起封斐临了那句提醒,她的面颊仍有些发烫,这个封斐,受网剧荼毒,看什么都要带着一副“有色眼镜”。
再也躺不住了,唐晓冰一掀被子,麻溜地爬了起来。
客厅里没人,但吊扇还在吱呀转着,她朝滕熠房间瞄了一眼,发现门关着。
目光移到茶几上,她看见黑漆锃亮的桌面上多了个架着保护套的iPad,昨天被她忘记的奶茶杯已经空了,想必是他口渴喝了。
她踮着脚尖走过去,拿起桌上的空杯朝厨房走,丢进垃圾桶前,她晃了晃空无一滴的杯子,轻声嘟哝,“还是这么喜欢甜啊。”
记忆中的滕熠嗜甜如命,校服口袋里经常会揣着半兜冰糖块,时不时的就朝嘴里丢一块,他吃糖块的时候那双漂亮的眼睛会不自禁地眯起来,唇角上翘,像吃到鱼的猫咪一样,神态惬意至极。
那个时候,他是最好说话的滕熠。
任她怎么挑衅都不恼,偶尔还会冷不丁的朝她嘴里塞块冰糖,看她跳脚后,又舍不得吐的羞恼模样哈哈大笑。
他笑起来真好看啊。
是真的,很好看。
屋里传来吱呀一声响,有脚步声走过来,停在厨房门口,洗得发白的蓝色门帘被人掀开,她回过头,看着门外的滕熠,“你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