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红茶冰冰（九）
靖阳监狱第五监区。
狱警钟灿奎走到监区政治指导员的办公室前，正了正警帽，敲门，喊报告。
“进来。”屋里传出丛明沉稳的声音。
钟灿奎推门进去，丛明从电脑前移开视线，看着面前年轻的监狱民警钟灿奎。
“指导员，我来向您报告一个情况。”钟灿奎顿了顿，强调说：“是关于滕坤的。”
滕坤。
丛明示意钟灿奎坐下说。
“这是滕坤最近的一份心理测试结果，EPQ值显示他存在很严重的心理问题，有自杀自伤倾向。”钟灿奎把报告递给丛明。
“我让你联系家属，有眉目了吗？”丛明边看边问钟灿奎。
“联系到了他儿子，但他拒绝探视，他说自己和滕坤没关系，让我们以后不要再给他打电话。”钟灿奎说。
丛明皱了皱眉，滕坤的家庭状况他了解过，妻子两年前病故，家中只有一个独子，但奇怪的是，滕坤入狱之后，只有妻子来看过他，他的儿子却从未出现过。
钟灿奎顿了顿，接着说：“上次您答应滕坤帮他联系家属后，他好了一段时间，后来，他似乎察觉到什么，最近又开始变本加厉地闹腾。估计是猜到他儿子不愿意见他，还故意称病不肯去劳动。”
病了。
丛明问：“许医生看过了吗？”
“昨天下午去医务室做的检查，许医生说让滕坤休息几天。”
丛明点点头，“家属那边还得再加把劲。”
“指导员，其实像滕坤这样的重刑犯，家属不愿意见也情有可原，只是滕坤这个儿子说话的语气太冷漠了，我能听出来，他对滕坤怀有很深的恨意。指导员，我看还是算了吧，像滕坤这样的恶人，合该他受这样的惩罚。”钟灿奎忿忿道。
“不。”丛明摇头，神色严肃地说：“小钟，你这么说是错的。惩罚滕坤，怎么罚，法律已经给出了结果。在管理滕坤之前，首先，我们要意识到自己是一名管教干部。管教帮扶犯人不是听之任之，搞情绪化，同社会上的人一样戴着有色眼镜去看待他们。我在监区做政治思想工作多年，经验只有一条，那就是绝不放弃。不放弃滕坤，不放弃这里的每一个重刑犯。小钟，改造，其实就是救心啊。这个过程会很艰难，也会很漫长，但我始终坚信，他们是可以被改变的。只要我们肯用心，只要我们不放弃，那就有看到曙光的那一天。”
钟灿奎默默品咂着丛明的一席话。
丛明起身走到小钟身旁，拍了拍他的肩膀，“我知道你们在工作中会遇到很多困难，也经常受委屈，但我们做的就是这份工作，我们的职责，就是明知不可为，明知难为，也要为！也要做！如果说监区是一片树林子，那你们就是一棵棵茁壮成长的树苗，能不能成为好苗子，最终长成监狱事业发展中担当大任的参天大树，不仅是你们的任务，也是我，一名政治指导员的职责。我要把监区这片树林养护好，也要把监狱党委交到我手中的好苗子培养好。”
“指导员……我……”钟灿奎惭愧低头。
丛明微笑鼓励，“再努把力，或许就行了呢。”
“是！指导员，我再去找滕坤的儿子。”
“一次不行两次，两次不行十次，二十次，交谈时注意措辞和态度，不要一上来就跟人家拧巴。另外，小钟，你最好从侧面了解一下滕熠儿子的生活背景情况，找邻居或是社区打听下他为什么会那么恨他的父亲。这些或许能成为突破口。”丛明说。
“好！我马上去打电话。”
“也不用急，这一段时间疫情封闭管理，好久没回家了吧。”
“没回去，不过大家都在这儿，也习惯了。”
“应该快解封了，到时你出去，亲自过去找找滕坤的儿子，和他坐下来谈一谈。要是需要我出面，就给我打电话。”丛明说。
钟灿奎起身，“有您做后盾，我就有底气了。指导员，您说快解封了，是真的吗？”
丛明看着钟灿奎明显亮了许多的面庞，忍不住笑了，“内部消息，不许外传。”
“是！”钟灿奎激动地搓了个响指，“太好了，终于能回家了。”
“不是能回家了，是着急见女朋友吧。”丛明笑道。
钟灿奎挠挠额头，不好意思地笑了。
丛明桌上电话响了，钟灿奎见状敬了个礼，快步离开。
丛明接起电话，“喂。”
听了几句，他一惊，抬起头，“什么？滕坤查出病了？”
***
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
这句话用在滕熠和唐晓冰身上，也颇为合适。
别看唐晓冰整天表面上嘻嘻哈哈的没个正行，心思也单纯，其实，她骨子里的那份倔强和灵慧过人的观察力让滕熠也觉得惊讶。
她的那双慧眼，轻易便能击碎他的外壳，直通通地看到他的心里，他的脑子里，他的所思所想，那些隐藏在角落里的秘密心事，竟都被她一眼看穿。
他在她的面前，第一次丢盔弃甲地逃跑。她说得对，那一小块伤疤，是他无法逾越的高墙，一旦正视，等同于在相同的地方，又戳了他一个血淋淋的窟窿。
不恨吗？
为什么他还是这么的恨。
恨那个人。
更恨自己。
他无法原谅，更无法解脱。
这样也好。
原本就不该走在一起的人，终究是要离散的吧……
唐晓冰一天没见滕熠人了，两人虽住在同一屋檐下，可有心不见面，还是有无数种办法的。所幸，滕熠不见她但还没忘了做饭，一日三餐，精致精心，只是不同她一起吃了。
她下午做奶茶时和封斐聊天，得知小区最近要解封，封斐问她解封后是去她家还是直接回家，她回答不上来，心却乱了。
气他的时候盼着解封离开，与他老死不相见。可真到这一天了，又不想与他就这样分开。
久别重逢后，同一屋檐下相处了这么久，她能体会到这个面目冷峭的男人背后隐藏的深情和爱意。他总是嘴硬心软，看似拒她于千里之外，实际上，他还是从前那个一心一意维护她，守护她的滕熠。只是他深陷往事的囹圄，一直在矛盾，自责，不肯卸下心防真正的接纳她。
这些她都知道，所以，她才会逼他做出选择。
他昨晚并没有告诉她答案。
这让她的心里还存着一丝希望。
他，是不是也不想让她离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