喀耳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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据说,我的某位叔叔要遭到惩罚了。我从未见过他,但在家人不祥的窃窃私语中,我听到他的名字一次又一次被提及。普罗米修斯。很久以前,当人类还在洞穴中蜷缩着身体瑟瑟发抖时,他违抗了宙斯的意愿,将火种这个礼物赐予人间。那火焰孕育了所有的技艺和文明的全部益处,而这些都是嫉妒心强的宙斯不愿让他们触碰的东西。普罗米修斯因为这次反叛被打入了地狱最深的坑穴中,直到恰如其分的刑罚被发明出来为止。如今,宙斯宣布时辰已到。

我的其他叔叔们跑到我父亲的神殿中,胡子凌乱翻飞,口中流溢着恐惧。他们是鱼龙混杂的一群:河神的肌肉如树干一般,被海水浸透的海神胡子上还挂着螃蟹,精瘦的老翁牙缝中还塞着海豹肉。他们中的大多数人根本不是我的叔叔,而是某种意义上的隔代堂兄。他们也是泰坦神,同我父亲和祖父一样,同普罗米修斯一样,是诸神之战的幸存者。他们是没有被打倒、没有被戴上镣铐的神,是与宙斯的雷霆和解的神。

曾经,在万物初开的年代,世界上只有泰坦神。而后,我的叔祖父克罗诺斯听到了一则预言,称他的孩子终有一天会颠覆他的王权。在他的妻子瑞亚诞下头胎之后,他把湿漉漉的婴儿从她的怀抱中夺走,整个吞了下去。他们又生了四个孩子,他照例将他们尽数吃掉,直到最后,绝望至极的瑞亚将石头裹在襁褓中,让他吞了下去。克罗诺斯上当了,而那个被挽救下来的婴儿——宙斯——则被带到了狄克忒山秘密抚养成人。成年后,他的确崛起了。他从天空中撕扯出雷霆,将有毒的药草灌入他父亲的喉咙。他那些生活在父亲肚子中的姐姐和兄长被吐了出来。他们簇拥在弟弟周围,以他们建立王权的巍峨山巅命名自己:奥林匹斯神。

旧神起了内讧。大多数选择效忠克罗诺斯,但我父亲和祖父却加入了宙斯的阵营。有人说这是因为赫利俄斯一直痛恨克罗诺斯的吹嘘与自负;其他人窃窃私语,认为他的预言天赋让他提前看到了这场战争的结局。战争撕裂了天空,空气燃烧了起来,诸神将血肉从彼此的骨头上生剥下来。大地被一滩滩沸腾的鲜血浸透,其威力之大,所降之处竟长出了罕见的鲜花。最终,宙斯的力量大获全胜。他将反叛者们囚于镣铐之中,还剥夺了其他泰坦神的神力,将它们赋予自己的兄弟姐妹以及亲生骨肉。我叔叔涅柔斯曾是海洋的至高领袖,如今却成了新任海神波塞冬的仆人。我叔叔普罗透斯失去了他的宫殿,他的妻子们沦为性奴。只有我的父亲和祖父没有被削弱神力,没有失去家园。

泰坦神们讥笑了起来。难道他们还要感恩戴德不成?赫利俄斯和俄刻阿诺斯在战争中力挽狂澜,这尽人皆知。宙斯本该赋予他们大把的新神力,大量的新任务,但他却害怕了,因为他们的力量足以与他匹敌。他们望向我父亲,等着他反抗,等他燃起熊熊烈火。但赫利俄斯不过是回到了自己的地下宫殿而已,远离宙斯那亮彻天际的凝视。

几个世纪过去了。大地的伤痕已经愈合,到处一片祥和。但诸神间的积怨却如同他们的肉体般不朽。晚宴时,我的叔叔们总会紧密地聚拢在我父亲周围。我喜欢他们和他说话时低垂眼帘的样子,喜欢当他在座位上躁动不安时他们一言不发、谨小慎微的样子。酒碗已经空了,火把渐渐熄灭。时间已经够久了,我的叔叔们低语道。我们的元气已经恢复了。想想,如果你释放自己的烈火,它会如何发威吧。你是旧神中最强大的一个,甚至比俄刻阿诺斯还要强大。只要你想,你会比宙斯还要强大。

我父亲露出了笑容。“兄弟们,”他说,“这是什么话?难道我们不是有福同享吗?这个叫宙斯的做得还不错。”

如果宙斯听到了这句话,他会心满意足的。但他却看不到我所看到的东西,那东西明明白白写在我父亲的脸上。那句未说出口、但却阴魂不散的话。

这个叫宙斯的做得还不错,暂且如此

我叔叔们摩拳擦掌,回他以微笑。他们离开时心中充满了希望,盘算着泰坦神东山再起后他们迫不及待要做的那些事情。

那是我的第一个教训。在事物平静、熟悉的面孔下,另一副面孔正伺机而动,打算将世界撕成两半。


如今,叔叔们涌入我父亲的神殿,眼睛中流转着恐惧。普罗米修斯突遭刑罚是个征兆,他们说,宙斯和他的族人终于要对我们下手了。在将我们彻底摧毁之前,奥林匹斯神是不会真正满意的。我们应该与普罗米修斯统一战线,或者我们要与他划清界限,免得宙斯的雷霆劈到我们头上。

我像往常一样待在父亲脚边。我一言不发地躺着——这样他们就不会注意到我,然后把我打发走——但我感觉自己的胸膛中翻涌着那个让难以承受的可能性:战争会再次打响。我们的神殿会被雷霆轰开。雅典娜——宙斯的战神女儿——将手持灰色长矛追杀我们;她的弟弟——杀戮成性的阿瑞斯——将与她并肩作战。我们将被戴上镣铐,投入熔岩坑中,永世无法脱身。

我父亲被围在中间,惜字如金的他冷静地说:“好了,兄弟们,如果普罗米修斯要受罚,那只是因为他罪有应得。我们不要捕风捉影。”

但我的叔叔们还在苦口婆心地劝说。那是公开的处刑那是对我们的侮辱是他们在教训我们看看不乖乖从命的泰坦神究竟会落得什么下场

我父亲的目光显露出了警觉与狂怒。“这是对反叛者的惩罚,仅此而已。普罗米修斯因为他对凡人愚昧的爱而误入歧途。这不是在教训泰坦神。你们明白了吗?”

我的叔叔们点了点头。在他们脸上,失望混杂着欣慰。不许大开杀戒,暂且如此


惩罚神灵是既罕见又恐怖的事情,风言风语在我们的神殿中蔓延开来。普罗米修斯是无法被杀死的,但有很多地狱般的酷刑可以替代死亡。是刀刑,剑刑,还是五马分尸?是炽热的长矛还是火轮伺候?那伊阿得斯们晕倒在了彼此的大腿上。河神们装模作样,脸上暗藏着兴奋。你不知道诸神有多么惧怕疼痛。对他们来说,没有什么比这更陌生,因此也就没有什么比这更让他们迫不及待地想要看到。

到了约定的那一天,我父亲的接待大厅敞开了大门。镶嵌着红宝石的巨大火把在墙上闪闪发光,在它们的映照下,各路宁芙和神明汇聚一堂。纤瘦的森林女神德律阿得斯们从林中涌出;岩石般的山丘女神俄瑞阿得斯们从峭壁上赶来;我母亲同她的那伊阿得斯姐妹们在一起;肩膀如马的河神,体白如鱼的海宁芙,以及掌管海水的领主们鱼贯而入。就连泰坦主神们都来了:我父亲当然来了,还有俄刻阿诺斯,海神涅柔斯和拥有变形能力的普罗透斯也来了;我的姨母——驾着银色马车驰骋夜空的塞勒涅——来了;四位风神在我那冷若冰霜的叔叔玻瑞阿斯的带领下来了。上千双贪婪的眼睛聚集于此。只有宙斯和他的奥林匹斯神没有来。他们瞧不起我们的地下集会。传言他们已经在云端举行过秘密会议,讨论这次刑罚。

惩罚的指示已经交给了一位复仇女神,一位来自地狱、与死魂灵同住的女神。我的家人同往常一样高高在上,而我则站在人群前面,眼睛紧紧地盯着大门。在我身后,那伊阿得斯们与河神们你推我搡,窃窃私语。我听说她头上长着蛇她有蝎子的尾巴眼睛还滴着血

门廊空空如也。可突然间她就出现了。她的脸灰沉沉的,不带一丝怜悯,好像是用岩石雕刻出来的一样。在她背后,黑色的翅膀高高扬起,像秃鹫的翅膀一样连结在一起。她的叉状舌头在唇间吐着信子。她头顶上的蛇扭动着,绿绿的,蠕虫一样细瘦,仿佛她发间编织的活缎带。

“我把犯人带来了。”

她的声音很粗哑,如嘶吼般响彻屋顶,像一只猎狗在向它的猎物示威。她大步迈进神殿。她的右手拿着一根鞭子,鞭子的顶端因为摩擦地面而发出了微弱的嘶嘶声。她的另一只手上抻着一根长锁链,锁链的那头跟着普罗米修斯。

他戴着厚厚的白色眼罩,腰间围着一件残缺不全的上衣。他的手和脚都被铐住了,但他却没有踉跄。我听身边一位姨母低声说,那镣铐是伟大的铁匠之神赫淮斯托斯亲手锻造的,即使是宙斯也无法将它打破。复仇女神挥动秃鹫般的翅膀腾空而起,将镣铐钉入高墙之中。普罗米修斯垂挂在那镣铐之下,手臂抻得紧紧地,骨头的关节透过皮肤凸了出来。对不适感知之甚少如我者,都似乎能感受到这份疼痛。

我父亲会说些什么的,我想。或其他某位神明会说些什么。他们自然会给他一些肯定,表达一下善意,毕竟他们是他的家人。但普罗米修斯只是静静地悬在那里,无人问津。

复仇女神不屑一语。她是刑罚之神,相信暴力胜于雄辩。鞭子的声音噼啪作响,如同橡树的枝干断裂了一般。普罗米修斯的肩膀猛颤了一下,体侧多了一道深深的伤口,有我的胳膊那么长。在我周围,倒吸凉气的声音像冷水遇到滚烫的岩石般嘶嘶作响。复仇女神再次举起了长鞭。。一道血痕在他背后裂开。她开始郑重其事地雕刻起伤痕来,鞭子一下接一下地抽下去,新伤叠旧伤,长长的血痕弄得他皮开肉绽。四下只有鞭子的抽打声,和普罗米修斯强忍住的、偶尔爆发出的喘息。他的脖子上青筋暴起。有人推了推我的后背,想看得更清楚一些。

诸神的伤口愈合得很快,但复仇女神清楚自己的职责,她的动作更快。她一下接一下地抽打着,直到鞭子被鲜血浸透。我知道神会流血,但我从没见过这般场面。他是我辈中最强大的神明之一,从他体内流出的鲜血是金色的,它们在他的后背上染出了骇人的美感。

复仇女神还在继续抽打着。几个小时,也许是几天,过去了。即使是神也无法旷日持久地盯着一场鞭刑。鲜血和痛苦开始让人觉得无聊了。他们想起了自己舒舒服服的日子和想办就办的宴席,铺着紫色布料的柔软沙发也随时准备将他们吞没。他们接连走开了,在最后一鞭之后,复仇女神也走开了,在如此一番苦力之后,她理应大快朵颐一顿。

眼罩从我叔叔的脸上滑了下来。他的眼睛紧闭着,下巴垂到了胸前。他的后背上垂下一片片碎皮烂肉。我听叔叔们说,宙斯曾给了他机会,让他跪地求饶、从轻发落。他拒绝了。

我是唯一一个留下的。灵液的味道充斥在空气中,像蜜一样厚重。滚烫的血流依然在顺着他的大腿往下滑。我的脉搏冲击着血管。他知道我在这儿吗?我小心翼翼地朝他迈了一步。他的胸部起伏着,发出了轻微的嘶嘶声。

“普罗米修斯殿下?”我的声音在充满回音的房间中显得非常单薄。

他抬起头来看着我。他的眼睛在睁开时是很好看的,大大的,瞳孔很深,睫毛纤长。他的面颊很光滑,没有胡子,然而他给人的感觉却像我的祖父一样苍老。

“我可以给你拿点水来。”我说。

他盯着我的眼睛。“那我要谢谢你了。”他说。他的声音很洪亮,如同上了年岁的古木一般。这是我第一次听到他的声音。受刑全程他都没有哀号过一次。

我转过身。我气喘吁吁地穿过长廊,来到宴会大厅,那里挤满了欢声笑语的神。在房间的另一头,复仇女神正在用一个巨大的高脚杯敬酒,杯子上有一个横眉冷目的蛇发女妖的浮雕图案。她并没有禁止任何人与普罗米修斯说话,但这没什么,她的工作是施刑。我想象着她用地狱般的嗓音高喊出我的名字。我想象着镣铐在我的手腕脚腕上叮当作响,想象着鞭子从空中抽打下来。但我只能想象到这里了。我从没体验过被鞭子抽打的感觉。我不知道我的鲜血是什么颜色的。

我抖得太厉害了,只得用双手捧着杯子。如果有人拦下我,我要怎么说呢?但当我沿着长廊往回走时,四下鸦雀无声。

大厅里,普罗米修斯静静地承受着镣铐。他闭着眼睛,他的伤口在火把的映照下闪闪发光。我犹豫了一下。

“我不睡觉的,”他说,“你可以帮我把杯子举起来吗?”

我脸红了。他当然没法自己拿杯子。我往前迈了几步。我离他如此之近,能感觉到热气从他的肩膀上蒸腾起来。地面被他滴落的鲜血浸湿了。我将杯子举到他嘴边,他喝了起来。他的喉咙轻柔地起伏着。他的肤色很漂亮,是抛光后的胡桃木的颜色。他闻上去像是被雨水浸透的绿色苔藓。

“你是赫利俄斯的女儿,对吧?”他喝完水后,我退回了原地,这时他说。

“是的。”这个问题刺痛了我。如果我是个像样的女儿,他就不用问了。我会因为从父亲那里继承的美貌而完美无瑕、光彩熠熠。

“谢谢你的好心。”

我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好心。我觉得自己一无所知。他说话很小心,几乎是试探性的,但他的谋反却如此明目张胆。我的思绪因为这对矛盾而挣扎着。大胆的行为和放肆的举止是两回事

“你饿吗?”我问道,“我可以给你拿些吃的来。”

“我觉得我永远都不会再饿了。”

这不像发生在凡人身上时那么可悲。神吃饭和睡觉的原因是一样的:因为它们是生活的巨大乐趣之一,而不是因为我们必须这样做。也许有一天,我们会决定不再被自己的胃所左右,如果我们足够强大的话。我不怀疑普罗米修斯的强大。在我父亲脚边蜷缩了那么长时间之后,我已经学会了如何嗅出权力的所在。我的某些叔叔还不如他们坐的椅子散发出的气息浓烈,但我的祖父俄刻阿诺斯闻上去却像河底肥沃的淤泥一样厚重,而我父亲闻上去则像刚刚添加过木柴的熊熊烈焰。普罗米修斯散发出的绿色苔藓味弥漫在整个房间里。

我低头看着空空的水杯,鼓起了勇气。

“你帮助了凡人,”我说,“所以你被惩罚了。”

“的确如此。”

“你可不可以告诉我,凡人是什么样的?”

这是个幼稚的问题,但他郑重其事地点了点头。“这个问题一句话回答不了。他们各有各的不同。他们唯一的共同点是死亡。你知道这个词吗?”

“我知道,”我说,“但我不懂它的意思。”

“没有哪个神能懂。他们的身体会垮掉,然后尘归尘,土归土。他们的灵魂会化作青烟,飞往冥界。在那里,他们不吃不喝,也感觉不到温暖。他们伸手触及的一切都会从指间溜走。”

一阵寒意颤抖着流遍我的全身。“他们怎么受得了呢?”

“尽可能地承受。”

火把渐隐,阴影像黑黢黢的水一样拍打着我们。“你真的拒绝为自己求情吗?而且你不是被抓获的,而是主动向宙斯承认了自己的所作所为?”

“的确如此。”

“为什么?”

他的眼睛牢牢地盯着我。“也许你可以告诉我答案。为什么一个神要做这样的事情?”

我没有答案。在我看来,主动招引神界的惩罚简直是疯了,但我不能对他说这话,不能站在他的鲜血里对他说这话。

“不是所有的神都要一样。”他说。

我要怎么回应这句话呢?我不知道。远处的一阵喧闹声沿着长廊飘来。

“你该走了。阿勒克托不喜欢让我一个人待太久。她的残暴疯长起来就像野草一样,必须随时把它们处理掉才行。”

这个形容很奇怪,因为他才是要被处理掉的那个。但我喜欢这形容,好像他的话是个秘密一样。一个看起来是石头,但其实里面含着一粒种子的东西。

“那我就走了,”我说,“你……会好好的吧?”

“好得很,”他说,“你叫什么名字?”

“喀耳刻。”

他是不是微微笑了一下?也许我只是在自作多情。我因为自己的所作所为而颤抖不已,那比我一辈子做过的事都离经叛道。我转身离他而去,沿着黑曜石长廊往回走。在宴会大厅里,诸神还在饮酒作乐,横躺在彼此的大腿上。我看着他们。我等着谁提一下我不见了,但没有人提,因为没有人留意。他们凭什么要留意呢?我什么都不是,就是一块石头而已。不过是万千宁芙后代中的又一个。

一股奇怪的感觉涌上我的心头。那是一种发自肺腑的哼鸣,像冰雪消融时节的蜜蜂一样。我走向父亲的宝库,里面塞满了闪闪发光的宝物:牛头形状的金杯,青金石和琥珀做成的项链,银制的鼎,还有用石英镌刻而成、柄部宛若天鹅颈的碗。我的最爱一直是一把匕首,它的象牙握柄被雕刻成了狮头的形状。这是一位君王送给我父亲的,想借此奉承他。

“那他得逞了吗?”我曾经问我父亲。

“没有。”我父亲如是说。

我拿走了匕首。在我的房间里,青铜刀刃在烛光下闪闪发亮,狮子也露出了尖牙。我将匕首架在掌心上。我的掌心软软的,没有一丝皱纹。它不会留下任何疤痕,不会有感染化脓的伤口。它永远都不会沾染丝毫年龄的痕迹。我发现,我并不惧怕即将到来的疼痛。萦绕在我心头的是另一种恐惧:我怕刀刃根本不会留下伤口。我怕它会径直穿透我的身体,像是坠入了烟雾之中。

它并没有穿透我的身体。刀刃所及之处,我的皮肤迸裂开来,热辣辣的疼痛像雷霆一般蹿遍全身。我淌出的鲜血是红色的,因为我没有我叔叔那样的神威。伤口渗了很长时间的血才开始愈合。我坐下来看着它,边看边有了一个新的想法。我不好意思把它讲出来,因为它太低级了,就像小婴儿发现手是她身体的一部分一样。但那时我就是这样的存在,一个小婴儿。

我的想法是这样的:我一辈子都在黑暗和深渊中度过,但我不是那潭死水的一部分。我是这潭死水中的一个异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