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朱时白巾起争执
“上头下了旨,朱家军与承制院交往过密,插手水坞承建,朱晗朱暘被停了职。”白巾又在扒着龙眼,“今儿这果子不甜。”
朱时手上的肉脯咬了一口晾着,“你这府里的膳食司换了人了?这批肉脯怎么这么难吃。”
“我这府里哪有什么膳食司,只有伙房,外头买的这都是。哎不是,你就不奇怪吗?为什么只有朱家军明旨降罪,承制院什么事都没有,康长史今天乐呵的还在漓泉坊吃酒呢。”
“你又去漓泉坊吃酒了?怎么,馋了?”朱时咽了口茶,“承制院那些人,本来就是见天的跟图纸砖瓦打交道,说白了只是些受命的工匠,不降罪还以为是陛下恩情。可你看朱家的停了职,娄潺走了吗?娄潺来,是为了舟舰水坊,为了东洋暗探,为了惠州将起的战事,收拾朱家的不过是顺带手赶上了的事。”
“说是停职,其实我了解我这两个堂兄弟。我祖父治家之严,那是按照军中规矩来的,纵是来往,也并不会有什么钱财土地的污糟事。”白巾正言道。
“水坊建造使用,本就要配合州军演练,本就是该两方合作的事情。可当今圣上少年经历宫变,对文臣武将交互的事情过于忌讳,君者,源也,这是条陈的罪,本就并不是朱家军的错处。”朱时却是一副早就知晓的样子,轻描淡写。
白巾看着朱时,欲言又止。
“茶还不错,”朱时又喝了一口,“武氏得位不正,大战打的甚少,仁义治国,难免军方不服——”
“大人!”白巾着急起身,“这里虽是自家府邸但终究隔墙有耳,这等话以后还是不要说了!”
朱时看着白巾,脸上带着些许不可置信,“你还有叫我谨言慎行的时候?”
“大人,你这些忤逆不道的谋反之言,一定要说出口吗?!”
“你不知道我在做什么吗?”朱时磨擦着手上的厚茧,毫不在意自己刚刚说了什么。
“纵是你心中有谋划,你,你有恨,我能理解,可你一定要这样吗?陛下是有些,有些不妥当的地方,可那也都是朝堂之事,都是可商议的,哪里有不服?哪里有得位不正?你究竟是想回京都府城,还是想毁了京都府城?!”白巾又急又怕,说话带着磕巴。
“那怎么,要像你一样,一边想杀了朱家的,一边又要言语维护所谓的堂兄弟吗?”
“他二人没有罪过,内闱之事,家宅之争,与他二人何干?!”白巾急的红了脸。
“好一个家宅之争,家宅争到你母亲丧了命!”朱时腾的站起,手里的肉脯一把摔在了门柱上。“他二人无罪?他二人的母亲活生生逼死了你的母亲!如今我只是让他二人停职,油皮都没破一点,你若只是针对你那伯父伯母,你入朱府,两把大刀,亲杀了他们不就好了?!”
白巾哑了口,手里的龙眼皮掉了一地,楞楞地站着。
四年前,京都府城科考完结,白巾衣锦还乡,却被家里告知,母亲去了。
父母一向软弱可欺,白巾千里赶考,也就是想取个功名,能让母亲在那一屋子长舌妇人里稍稍站住脚。
如今功名富贵在,母亲却没了,白巾连最后一面也没见到。
府里人说是自缢,祖母说丢了朱家脸面,连族谱都不肯承认,至今家祠之中连个牌位也没有,孤魂野鬼无依无靠。
白巾杀不了那满屋子的人,他想让当初逼死母亲的人,都丧命。可他明白,那些人有自认比性命更重要的东西,朱家祖上清明,满院的权贵、利禄,他要全毁掉。
这就是当初,朱时答应替白巾做的事。
白巾想起母亲的死,站也站不稳,瘫倒在地。“难道逼死朱家所有人,不也是你想做的事吗?”白巾想起母亲被停尸在府门前不得安葬的脸,颤抖着说。
“呵,你终于问出口了。”朱时轻笑,“你难道觉得,我也想让你死?”
你有一个猜想,在心里打上一个问号。猜想会有联想,你自认聪明,会由猜想推理。久而久之,你就会忘了那个问号,以为那是事实。这就是猜疑之心为什么能毁掉两个人。
白巾的猜疑之心,始终都在。
“你若不是真心想帮我,这张脸你可以拿回去,”朱时坐下,又恢复那副波澜不惊的样子,抿着茶,“但你不会,我知道,哪怕今日我告诉你我想杀你,只要我能做到答应你的事,你依然会把你的命卖给我。朱时,我从来没有疑心过你。”
“殿下,这世上只你一个朱时,不会有第二个。”
“天下谁人负我,我便要谁死。天下臣民没错,我便保臣民活。”朱时摩擦着茶杯,依旧是那副神情,“我非君子,不计道义,只论是非。”
白巾这刻才恍悟,眼前这人,早已不是当年雍州昌明池边,挽弓策马、诗赋满怀的少年郎。
安南都护府府衙,书房内。
“储玉坊的人,真就都看到了他三人同行?”都护大人正膏笔,声音低沉。
“回大人,倒无人看着同行,但一个茶室喝茶,却是满院子的都见着了。”柴充回道。
“就丝毫没有避人?”
“倒是谨慎,但储玉坊是个酒楼坊子,茶室就那么几间,人来人往的,此事不少人知道。”柴充说到这,心里还剩半句:为何不少人知道的事情,自己却丝毫不知,还把席面安排在了储玉坊?
果然,都护大人听完这句,停了笔,意味深长的看了一眼柴充。
柴充越发有些心虚:“此事是下官失职,就在胶州地界上发生这等大事,下官却丝毫不知,实在有罪。”
“也不怪你,我前些日子实是杂事缠身,怠慢了宗正大夫许久,否则这等事情本与都护府无关,也不会迁怒于咱们了。”都护大人低下头,接着写字,看不清神情。
“大人言重了。大人事多繁杂,下官尽心侍候本就够了。只是娄大人本就为查暗探一事而来,怕是对咱们都护府本就有戒心。”柴充眼见都护并未怪罪,心里长舒了一口气。
“暗探一事,你也查了许久,如何了?”都护放下笔,正言道。
“回大人,承制院直属安东工枢院,日常事务,只说咱们协同,又不归咱们管辖,暗探即便是有,也是那承制院的人,与咱们都护府何干,自是有京都府城的大人们查去。何况安南在大人的治理下,几年风平浪静,哪里有什么暗探。”柴充长袖善舞,甚会答话。
“话虽如此,整个安南只有都护府手里有一半虎符,可调朱家十五万大军,朱家出了事情,都护府难辞其咎。”都护一脸愁容。
“他二人也着实是做的太过,武人行事,这般粗糙!”柴充这话倒不带奉承,实打实的有些气着了,这事一出,都护府难免不受牵连,上参一本是板上钉钉的事了。
“怕的不是已经做过的事,怕的是将来啊,这虎符,可不知我还能不能守得住了。”都护卖惨一把好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