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下毒
“朱都尉,这处府邸是建王殿下命在下特清扫的,此回来的人多了些,只得委屈三位都尉大人与朱太公安置一齐了。所幸是一家子,想必都尉也该是并不在意吧。”于丘行说话总陪着一脸子的笑,不周的事也让他说的滴水不漏。
“有劳于大人这番费心操持,这庭院已是比着我胶州的还宽敞雅致了许多,何来委屈一说?于大人实是客气了。”朱时学人说话总学的快,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本事,让一旁听着的白巾佩服不已。
“都尉原是文官出来的,这般舟车劳累,实是辛苦,在下就不多叨扰了。”于丘行拱手作揖道。
送走于丘行,朱时已是真真的疲惫不堪,“将门外的那些庶仆都打发了,灭灯睡觉,要不了那么多人侍候。”朱时躺在床上吩咐白巾。
“大人似是有话要同我说?”白巾遣了那些庶仆,不知又从哪里摸了盘糕点出来,卧在床对面的空暖阁上。
“毕竟是在别人的地界,你且仔细着点,再行说话做事,都安分些。这些个庶仆家丁的,也不知道都是些什么路子,说话自然不能在他们跟前漏了风声。”朱时苦口婆心。
话毕见白巾也没个反应,便知他定是没放在心上,且说不定还在心里骂他唠叨,“我说话你听着了吗?”
“这糕点与胶州的大有不同,味道奇特,你尝尝?”白巾挑了块小的,便递了过来。
“白鬼头!我在说正经事呢!”朱时气的要骂。
“正经事就是你席面没吃好,还吐了血,又嫌弃这府邸里的茶水,到了时辰还不早早歇着。这般不注重养护,怕是要走在我前头!”白巾说着就把糕点塞进了朱时嘴里。
朱时拗不过,三口并做两口,将糕点囫囵吞了。
“他今日在大殿上,那般将火头引在你身上,朱家的,怕是不会给你什么好脸色看吧?”
白巾犹豫着问出口,也不知该不该提起建王二字,又不知该如何称呼朱纶他们,一句话磕磕巴巴半天,说的稀碎。
朱时看着他这般模样,想起今日吐血之时那般神色,定是吓到他了。
“无妨,建王即便不说,朱家的对我也没什么好脸色。只是你不觉得奇怪吗?好端端的,又大战在即,他这般惹怒朱纶做甚?”朱时道。
“看样子你是知晓了?”白巾托着脸,伏在朱时床头,漫不经心的问。
“我怎么觉得你好像并不想知道?”朱时登时便听出来了这份漫不经心。
“行行行,你说吧,反正也没别人想听,你只能说与我。”白巾也有些累了,却又不敢走,脑袋枕在两臂上,一副懒散样的趴着。
“他来惠州,原也是意料之中。勾结外邦也好,祸害忠臣也罢,也都是为了京都府城那桩子破烂事。想立个空壳子军功,震慑朝野,以示自己得位为正,在军中积攒些狗屁威望。也没什么可思量的,左不过就是这些污涂腌臢事。”朱时望着天花板念叨,满嘴的脏话伴着唾沫星子喷着,仔细盘算。
“可他无端惹恼那位做甚?挣功名,他不是该巴结着军营里头的?可还甩什么脸子?”白巾趴的越来越实在,困意来袭,呜咽不清的说的什么朱时也没听仔细。
“当是因为他结了其他的什么人,就不必结那些个——”
“你方才说烂糟脏话了?!”白巾猛的起身,将朱时的后半句话生吓到了肚子里。
“你做什么?”这一嗓子给朱时也吓得坐起身来。
“你一个金玉贵胄,酒楼坊子你都满嘴之乎者也集雅陋室的,现下这地界,你怎的倒是一嘴的烂糟话。”白巾像是终于抓住了些重点,眼睛都亮了。
“还不是跟你学的?!”朱时一时反应过来,也纳闷自己怎的脱口这些。
“我刚刚迷糊着突然想起,苏家宅府的说来也尚要些时日,可你这身子拖不得。但你又不是个正经习武的,骑马射箭的跟我这江湖路子不对付,我教你些静心打坐的,维稳身子,日后再教你正经功夫。”
白巾越说越起劲,像是终是找到了些自己有用处能帮得到朱时的地方。
朱时知道他在想什么。自己历了这场大劫,若是安眠卧榻的也罢了,见天儿奔忙的,药石也不知能续几年命,怕是他早就在盘算着其他什么办法了。
“你说教就教吧,却不知你那门道的功夫是哪里学的,到时候我学不成再给我教坏了。”朱时道。
“大人可别妄议我师门尊长,我可不依你。”白巾将床上褥子拾掇拾掇,在朱时身前盘腿坐下了。
“好我错了,我认罚一盏酒。”朱时本是打趣白巾,自知说了错话,伸手便要去拿酒。
“可别借这口讨酒吃,静心打坐不得吃酒!”白巾一巴掌拍到朱时伸将去拿酒的手。
两人相视一笑,盘腿坐着修身养性起来。
眼见着入了八月,蛾眉月弯,深夜晚风已习习,这一夜,不知几人能安睡。
胶州。
“凭阑半日独无言,依旧竹生新月似当年。”诸玉倚着栏杆,轻声呜咽,不敢叫房中人听了去。
“当不会有后主重光的词更合眼下时宜的了。”子由在房中听得清楚,却也未出门扰她。
“尊兄台鉴启辞。
敬禀者不才愚子。”
子由就着烛光提笔,才将写了个开头,却又放下了。
是啊,为防信件落得他人手里,连声兄长子由也不敢提笔写。
“顷诵华笺,具悉一切。尊兄信来,愚子不敢不从。草木柴坞一切安好,尊兄得见血仇,万望深重玉体。
灯下俱寂,愚子敬上。
烛明香暗画堂深,未及满鬓青霜残蜡思难任。”
惠州。
黑沉暗夜,似是漫无边际的浓墨泼了一天际。星光微绽,夜雾袭来,新月也遮了干净。
月夜之中,廊下有两人身着轻甲,站着叙话。
“做稳妥了?”有一身量高的先开口问。
“兄长放心,打探的清楚,他和他那个庶仆,都是个武学家子,不善医药,却偏偏贪嘴。那毒用的仔细,看不出来。”另一人答。
“可不知,事不请祖父知晓,万一哪天——”这人又补了一句,有些顾忌。
“祖父原也没把他做回事,何况他攀了娄家的。大殿之上这般折咱们家面子,说的好像祖父就是为了带着他顺带来的惠州。一军主帅这般受轻视,不顺了这口气怎能成?”身量高的那位却是大胆很多。
“除他,也等同于除了军中一大眼线,好处自是多。”